只听莫其然道：“……曲连山前半生行侠仗义杀恶惩奸，每为世间称道。尤其是在三十年前，他凭着一身惊人艺业，力挫少林、武当、华山、昆仑、天山、丐帮、崆峒、衡山八大门派，独领风骚，平息了持续七年之久的八派之争，当仁不让，被群雄一致推举做了武林盟主，率领大众共创繁荣。然而，他一向闲云野鹤惯了，多不曾与各派相聚，久而久之便生疏了；自从娶了侠女柳上飞后，更是深居浅出，日日迷醉于温柔之乡，江湖世事概不过问。两年后，曲连山给各大门派发了一道公涵，备言不胜其职等事，携妻退隐山林，于照月岭下建了一处庄院，号为‘曲柳山庄’，垦田务农，从此不与武林往来。
    “当时，大众一时无奈，便想请他出山。于是，由少林无功大师修书一封，快马送到曲柳山庄，信中不敢直言青锋剑主一事，恐曲连山无心插手，退而避之，另择他处隐居。时值中秋节近，所以，信中只说各大门派掌门人欲往曲柳山庄同聚一饮，共度良宵，叙叙故旧之情，却不想正为青锋剑主的阴谋得逞提供了方便之机。
    “老朽身武林儒学派传人，准确记录武林兴衰责无旁贷，故不敢有丝毫怠慢，恐负众望。为不使所载人事有所遗漏，我于中秋前一天便来到了曲柳山庄。虽相隔八年不见，离人愁发多添雪霜，然曲连山却越发神采飞扬，容光焕发，仿佛倒年轻了许多。即此一端，也足见江湖琐事催人早衰。其时，曲连山已有一个刚满八岁的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我到曲柳山庄时，少林的无功、无为、无求、无果四位神僧已然到彼，正与曲连山茶厅叙话。柳上飞本是女辈，却也一派须眉气概，不计俗礼，也不避讳，自在当场，谈笑间豪气纵生，令人羡慕。因少林神僧忌荤，曲柳夫妇便只备些家常蔬菜山间野果及自酿素酒，铺排了一桌，虽算不得丰盛，倒也雅致。几人吃喝已毕，少林神僧谈些江湖人事，却只字不提青锋剑主一事，只是无功大师嘱咐老朽一句：‘明日群雄聚义，乃百年不遇的盛事，先生务要跟录始末，必得详尽周全，以为后人知之。’我晓得事关非常，不敢大意，便暗记在心。
    “次日早茶毕，听得马蹄声响，远处尘土飞扬，迎出庄外看时，却是泰山派掌门刘秉清、武当派掌门玉烟真人、万水帮帮主高鼎诺及其弟子相行而来，各自叙礼毕，请入庄内拜茶。话无一席，黄山派掌门薛颂今、大漠派掌门甄嵘、峨嵋派掌门逐月仙姑相约而来。及至年后，各门各派及不入派别的闲散人等已十到八九，约近百人，偌大的茶厅已容纳不下，便于院内支起七八张桌子。场面之盛，实为罕见。若不因青锋剑主，堪称一段佳话。
    “入夜时分，曲柳夫妇俱备野味佳肴大排宴席，邀众人饮酒赏月。只见东方徐徐推出一轮圆月，其大如斗，浑泽柔美，浩如银盘，霞雾迷朦，瑞气腾升，好一派祥和景象，让人不由叹服天地之造化。然而在场众人均各怀心思，哪得这般闲情逸致？一个个心不在焉，强颜欢笑。
    “酒过三巡，曲连山起身道：‘今日众豪屈驾亲临弊庄，实是对曲某看觑，曲某感激涕零之至，奈何山乡僻野无有佳品裹腹，备此粗食薄席待客，聊表答谢之意，望不嫌弃。当此中秋良宵，本当痛饮一醉以酬知己，然曲某今见诸位郁郁寡欢，心不所属，言语之间似有妨碍，料知必有衷曲在心。诸位莫要心存芥蒂，只顾直言，用得着曲某处，蒙诸位厚爱，当搏个粉身碎骨！’席间顿时鸦雀无声，少顷，少林四位神僧起身离坐，相行走上前来。礼毕，无功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曲大侠以真心相见，我等岂能再相隐瞒？今日众位造次贵庄，确有相求之事。’便将青锋剑主剿杀武林一事俱以实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做了补充。
    “曲连山听罢，双眉紧锁，神色凝重，沉吟半晌方道：‘向前曾闻荆轲刺秦的毒匕流落江湖，以为谣传，不想却确有其事。当此之时，敌暗我明，别无良策，诸位务要同仇敌忾共聚大义，只可合不可分！’众人原本担心曲连山无意于江湖之事，不肯出山相助，此时见他如此爽直，无丝毫推托之意，谁还敢怠慢？众人都说誓道：‘正当如此！我等同生死共荣辱，若有二心天人共戮！’无功双手合十道：‘众志已决，就请曲大侠主持大局！’
    “曲连山未及作答，忽听得空中一声怪叫，尖利刺耳，如双鹰争食；接着又是一阵怪笑，嘻嘻哈哈不止。众人抬头看时，见一条黑影嗖地窜过夜空，须臾不见。众人望空叫道：‘谁家小儿，敢来此捣乱！’曲连山用气发话道：‘哪位大驾光临，何不现身一见，莫教曲某落得个慢客之名！’话音甫落，一阵衣袂声响，空中那轮圆月正中陡然升起一个黑影，身披黑色斗篷，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那人如大鸟振翅般优雅地上下挥舞着双臂，竟能停在空中不落，只微微或起或伏。如此轻功世所罕见，众人看得呆了。只听那人道：‘你等兴师动众要联手敌我，竟不知我为何人，可笑啊可笑！哈哈哈……’笑声未断，空中人影一闪，已然不见。
    “众皆惊慌，齐叫一声：‘青锋剑主——’纷纷离座，各执刀枪。
    莫其然说到此，众人不由大惊，皆道：“难怪青锋剑主如此横行，却原来有这般好轻功！”言下颇有恐慌之意。
    千家生暗想：“如此精湛的轻功，真是闻所未闻犹如神话，倘若有幸相见，定要讨教讨教，学得十之其一，山野逐兔时必然其乐无穷，收获定也甚丰。”转眼看看曲玲珑，见她双眉犹自不展，偶尔轻咬一下唇，或轻拢一下秀发，似有难解之愁，不禁又想：“若和曲姑娘同去逐兔，看青山间翠竹，浅溪深涧，携手牧羊，相伴采药，得此一回既死无憾了。”想着，脸上火炭般烧，心跳得一阵紧似一阵，遂就此打住。忽又想道：“世人皆求福，然却不知福原本就在举手投足之间。放着此等轻功不走正道，却要杀人，实是不可理喻。”
    莫其然叙道：“……众人各执刀枪，奔在当院，望空看时，却是天高云淡月色皎皎，零星寥寥；轻风拂来，树梢徐徐而动，一切平静如常，别无异样。众皆失色。曲连山大声道：‘诸位休惊，惊则方寸自乱，敌人更多得手之机，反遭其祸！且请入座，接着饮酒，静观其变。’众人未及回座，便听半空中有人叫道：‘似此却奈我何？照杀不误！’一条人影从空掠下，其速之迅，让人不及回神，一头插入人群，双手去地面疾抓起两个人的脚跟，一手一个倒提着从众人头顶飞过，将那两人掼入墙角的酒瓮里，又破空而去，转眼踪影全无。众皆骇然，作声不得，待去酒瓮里捞出那两人时，却是崂山派和华山派的两位弟子，因喝的酒多，已然大醉不醒。众人气怒交加，望空骂道：‘有胆量的出来决一死战，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空中一个声音道：‘哈哈，你等以众欺寡，就算得英雄？’却不见人影。
    “曲连山向空中拱手笑道：‘阁下好拿晚辈取乐，却不知那两位后生近日偶感风寒，有疾在身，久难痊可，遍访名医不见其效；不想经此一番筋骨劳动，又喝得满腹烈酒，出了一身大汗，竟自好了。阁下妙手回春，功德无量！曲某亦有微恙，只感浑身皮肉痒痒得紧，不知能医否？’空中人声应道：‘既如此，也能医得！’话音未落，曲连山身侧已然多了一人，通体黑衣紧束在身，外披黑色斗蓬，头罩黑巾，面部亦蒙了黑纱；双掌迭出，向曲连山攻去。
    “曲连山微微侧身，却早避过，哈哈大笑道：‘阁下悬壶济世，不计功名，实为医家楷模。然曲某今患此疾棘手难缠，恐坏了阁下的衣钵！’展开身法款款应敌，倒也潇洒自在，众人不由称羡。
    “那个黑衣人连攻数掌，笑道：‘无妨，吾乃祖传老中医，专治牛皮癣，量此小疾何足道哉！’曲连山不进不退，两掌交错拆招，轻松化解，也笑道：‘不巧，吾乃祖传牛皮癣，专治老中医。历代良医皆束手无策，阁下怕也不好诊治。’谈笑间，两人已拆了二十余招。莫某虽不懂武功，却也看出曲连山早占上风，却故意不使全力，每见对方欲失之时，便急急收招。我料知其中必有缘故。
    “果然，众人也都看出端倪，一些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便忍耐不住，叫道：‘曲大侠，此等败类，留之何用？及早了断以绝后患！’前辈们却大多气定神闲，欣然观之，或拈须微笑，或频频点头。我见众人这般，猜想那个黑衣人绝非青锋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