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仰青之争  【第六回 困境】(上)(2)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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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困境】(上)(2)
    此刻南野的军队压在西口,偶尔杀上几个小兵挑衅一下,顾清晚吩咐孙懿缓慢地从西口撤下一半的兵来营帐——若是南野蛮子投毒,自己不能在入口就损失惨重。
    不过奇怪的是,南野似乎并没有一鼓作气攻入仰青的打算,倒是在西口驻扎下来,看起来是胸有成竹。顾清晚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对方手段阴狠,加之这毒物厉害程度也不容小觑,“一定会有办法,不然,南宫家族早该统一天下了,还用得着落得只有一根独苗的悲惨地步?”顾清晚自言自语地说道,营帐中点着半根红蜡,微弱的烛光映得自己一个人多少有些寒碜。
    如今,南野同大齐两方军队可谓是以仰青城西口为界,虎视眈眈。
    从数量上大齐必定占上风,但南野手中的王牌着实让顾清晚不寒而栗——很可能因为这张王牌,父辈打下的江山付之一炬。
    然而转念来想,南宫之毒必定不是不可解之物,若真有民间传闻般神奇,那南宫家族一定会以帝王的身份亮相历史舞台,这般无形的武器天下没有任何军队可以挡截——又怎么会悲惨至此?
    想着想着,只觉得胃部一阵反酸,撑胀得自己只想呕吐,拍了怕气郁的胸口,忽的摸到一块硬物,拿出来一看,却是方才傍晚时分禤可怜塞到自己手里的绍郡土。“小陈子。”把侍官叫了进来,将泥土丢给对方,“去把它煎了,然后端过来。”
    小陈子略有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泥巴,想来今晚顾清晚脸色不佳,还是不要多嘴问了,便道了一声,捧着东西转身出去了。
    顾清晚揉了揉太阳穴,南野、巫蛊、仰青、大齐,杂乱无章的词汇充斥着整个脑袋,顾老大向来一根筋,打仗靠的是拳头,动脑子的事情扔给顾清泗去想就好——不过这回听孙懿说顾清泗一听前线战况差点没给气得吐血,看来问题必定严重。
    迷迷糊糊中听见一声胡琴啸叫,千军万马铁蹄扬尘,顾清晚忽的看见自己站在营帐之前,抿唇观战,握着红缨枪的掌心出了汗;来不及惊讶自己看见的一切,又是一声哀婉哭泣,只见血光冲天,那略显粘稠的血液像是倾盆大雨一般淋了下来,带着特有血腥气味;顾清晚试图用手抹去脸上溅到的鲜血,不料又听急促一转,升降两调,遍体鳞伤的士兵咧开嘴笑对朝阳,好不忌讳自己在战场上被对手的剑鞘拍掉了半口牙齿,身后响起坚毅的一句:清晚,大齐,赢了——顾清晚忽的一颤,他瞪大双眼环顾四周。
    是幻听么……刚那一刻,他明明白白地听见了禤可怜演奏的那一曲《纵横》,那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二胡,甚至回忆起当初胜利的一幕。
    定了定神,四周静的吓人,偶尔可以听见两声轻微的哈欠,守门的兵士在怎么也是人,犯个瞌睡是常有的事情,只要脑瓜还清醒就好。
    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只见小陈子掀了帐帘端着一碗汤进了帐子,“陛下,这是按着您的吩咐煎的,炀王殿下说,今儿个陛下不用等他回来。”
    顾清晚点了点头,端起药碗,绍郡土煎汤简直就是一碗浑浊的烫泥水,想着顾清泗一定去了孙懿那儿过夜,便摆摆手,示意小陈子退下。“这怎么喝……”望着碗里黑漆漆的一片,顾清晚皱起眉头,浅浅地抿了一口,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倒是有股夏天下过雨的泥土清香,便吹凉一些后一口气喝下半碗。
    禤可怜搁下宫乐坊派发的那柄二胡,从自己的琴盒中翻了翻,找出一把看起来小一些的胡琴,琴身不过是简单的竹筒,用麻绳张了一张粗糙的蛇皮,那弓毛也是当初师傅替他从大户人家的马尾巴上偷偷剪来的。禤可怜兀自笑笑,这土制的乐器,称不了二胡,叫它“寒胡”还差不多。
    不过艺人总是对第一把乐器,尤其是自己手制的乐器情有独钟,尽管宫乐坊送来的胡琴材料上乘,音色饱满,但这把寒胡在禤可怜的心中,并不是造价材质能代替的。
    十六年前的雨夜,伛偻的禤婆婆发现了被丢弃在野草丛里的小婴儿,心疼着领回家,这家讨布那家借奶地拉扯长大,却发觉这孩子先天哑了,想着这孩子将来平平安安,禤婆婆便给他取了个贱名叫“哑儿”。十岁之时大戌灭国,好在禤婆婆住得偏远,烽火烧不到,村子里来了一对逃命的夫妇,两人给予禤婆婆不少物资,懂乐律的丈夫还收了禤哑儿为徒。
    想着今后要到宫里做活,禤哑儿便给自己取了大名:禤可怜。宫乐坊那几个眼毒的乐官看着自己不过是个哑巴,将来断不能威胁到他们的地位,这吹拉弹唱之间的技艺,也算是出类拔萃,便收作乐工。
    禤可怜轻笑:这宫里便是这般斗势,见不得容不得比自己好的,要他禤可怜不是个哑巴,在那钩心斗角的屋檐之下,怕是条遭人恶手的性命。
    然而对于艺人来说,世上最安抚人心的事物莫过于音律,声声窃窃,饱含着艺人的喜怒哀乐;而对于艺人来说,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也莫过于高山流水不见知音。
    不论你是哀伤还是挽痛,那听客,不过只能和着胡琴的拍子扬笑击掌——而这般看起来是抬举的行为,对于艺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讽刺。
    可面对一切讥讽,都要用最甜美的笑容去回应,这便是作为艺人的悲哀。
    禤可怜叹然,脑海中却忽的想起那十六岁的少年——英姿勃发,年少有为,大齐能有这般骁勇尽职的新帝,定能在开拓疆域、雄霸中原的罢。
    初遇一面,禤可怜闷得慌,被太后遣来随军安抚军心,却因得前线战事匆忙未曾拉上一两曲。
    摆弓清奏三音,却见他立于身后;收阵还欠一名,只道是乾坤“纵横”。
    只可惜他是大齐之帝,江山社稷重于泰山,不然,顾清晚说不定就是自己的知音。禤可怜笑着摇了摇头,自嘲说是自己想太多,人家一朝帝王,自己这是什么下贱身份,能蒙的一面缘分,还得一曲赐名就已经不错了,再多惦记,未免过于矫情了。
    长弓一颤,却听得一声清脆铃音,禤可怜抬头——只见那寒胡柄上用一根细细的红线扎着一只小小的铜铃铛,方才奏乐过于投入,那红线一松,那铃铛便磕碰到了寒胡的琴轴。少年伸手将铃铛解了下来。
    禤可怜是认得这铃铛的,这是师傅沈笙的随身之物,之前入宫的时候转赠给自己,说是铜铃铛可以辟邪。少年将红线松下,然后将那铃铛小心翼翼地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没想到这铃铛还是有些份量的。
    转身看那帘外,早已是漆黑一片,他笑笑,然后收好胡琴,将油灯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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