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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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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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朝阳初露,清平镇上却不似平常那般热闹,大部分的店铺都在这青天白日里紧闭房门,可这看似的萧条却挡不住些许路人兴奋的神色。
远处的街巷里走来一对年轻的夫妇,健壮的男子满头大汗,有力的双臂抱着各式绑着红布条的礼盒,最上面竟然还放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酒坛子。身旁的年轻妇人也不显轻松,她怀里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女婴,手上牵着的是个约莫八九岁男童,正挣着要自己朝前面跑去。
“李虎子,都怪你,这都什么时候了。”妇人紧紧地拽着手中的男童,对着身旁的男子埋怨道。
“这怎么能怪我呢,还不是小鱼儿闹腾的,要不然我们现在已经到季府了。”男子气喘吁吁,没好气的说道,最后瞪了一眼跑得欢快的男孩。
“季府嫁女儿,里里外外的事也要忙活上好一整子的,我们快些还是赶的上的。”女子看看累得不轻的男子,心中的不满也被心疼掩去,脚上却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唔。。。。。。”男子应声答道,跟了上去。
街角处几棵杨树正盛,密集的叶子随风吹过,掀起沙沙轻响。一个眼神如鹰般的男子步伐轻敏,在不远处尾随着这对年轻的夫妇,劲靴落下,不落分毫。自光洁如镜的青石板上踩过,不落一丝痕迹。。。。。。
层层叠叠的府院被红色包裹缠绕,红绸,红灯,红烛,喜庆的色彩充斥着整个院落。
跨入季府早已敞开的大门,年轻的妇人已经难以抑制的叹道:“真是。。。真是气派啊。。。”男子也被眼前的场面所震住,却不若妻子一般外露,只是这样的出嫁,才是每个女子都想要的吧。而此时妇人手上牵着的男童也终于趁着自己娘亲发愣的功夫终于睁开了束缚,欢欣鼓舞的在院落里跑了起来。。。。。。
季府本就是由早先的三个院落合并而建的,此时此刻更是如大观园一般。宾客云集,在主院内四处观赏府内虽不是奇花异草却或精致或典雅的花草树木,雕梁画栋。府内的下人此刻也恨不得如哪吒一般拥有三头六臂,各处游廊上是捧着瓜果花枝的婢女,庭院里是仍在搬来挪去衡量如何放置盆栽瓷器的小厮,无不都在尽心尽力,喜笑颜开的为自家的大小姐出嫁出一份力。府内的老管家福伯更是事无大小事事照看,他看着季画涵一年年长大,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把她看做自己亲孙女一般,自己亲孙女出嫁哪有不操心的道理。如此下来,无论府内人如何劝说,福伯也都一日日一天天的尽心准备着这场婚宴。
这间素净雅致的房间,今日却布上火红热闹的颜色,不似自己以往的喜好,却也不曾有所厌恶,毕竟,这样的颜色才是全天下女子所艳羡向往的啊。季画涵坐在自己熟悉的红木梳妆台前,有些恍惚的看着铜镜内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的容颜。
光洁的额头,两行如柳叶般的细眉,却不若普通女子那般柔顺的弯下,反倒带着几分灵动。目若星辰,点缀在白皙的脸庞上,波光流转。朱唇微启,便似有无尽的缠绵吐露。只是,这样一张面容下,又有谁还记得自己真正的样子呢。时间久到,连自己都忘却,记忆中只剩下额头上如血般耀眼的朱砂。那一年,我代你归家,这一年,我代你出嫁。季画涵呵。。。命运便如菟丝草一般将你我缠绕,至血至骨,我占你大多,所以今后便不再有苏十一,只有季画涵。
捧着桂圆花生的小年走进房门,见到的便是在铜镜前微愣的自家小姐。她嘻嘻一笑,把手上的东西轻轻放下,悄然靠近季画涵。
“小姐!”小年站定后笑着大声喊着季画涵。
“啊”季画涵如同从梦魇中惊醒一般,抚着自己的胸口。
小年见她神色微异,慌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季画涵心中暗怨自己空来的不安,定神后开口说道:“没事,我只是。。。”
“我知道,嘻嘻,小姐一定是既想要赶快嫁给姑爷又舍不得老爷和夫人。”小年笑嘻嘻的说道。
“你个小丫头,哪里学来的。”季画涵笑着嗔道。
“小年!”季夫人在婢女的跟随下踏入房门,为先前听到的话好气又好笑的呵斥道。
“夫人”,小年听到那声低喝,便是一惊,刚忙听头退下,脸上的表情却是千奇百怪,让看在眼里的季画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起身扶住娘亲,喊道:“娘”,季夫人看看她,也不便发作便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小姐说些话。”
闻此,小年立即溜了出去,心道,还好有小姐在。
一干人退去,季夫人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了,拉着自己女儿坐在床边。
“画涵啊”季夫人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自己的心头肉就要离开自己了,女儿长大了,要嫁人啦,只觉有些酸酸的感觉,季夫人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娘”
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已不复多年前自己看到的样子。这个女子,在夜里照看自己的时候老去,在教自己识字时老去,在为自己笑时老去,在为自己哭时老去。。。。。。,即使是良好的保养依然难以阻挡岁月在她曾经的脸庞上留下一条条痕迹。今日自己竟毫不犹豫的为了苏牧毅然决然的要离开,要带走她的女儿。。。。。。即使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季画涵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有力的握着,几乎透不过起来,她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开始有些模糊,她抬起头眨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
“女儿啊”仿佛一声叹息,季画涵的眼泪终于再难抑制的流出眼眶,哽咽的喊道:“娘”
“乖,不哭啊”季夫人连忙拿出丝帕给她擦拭着眼泪,“哭了就不漂亮了,乖女儿不哭啊。”
季画涵接下丝帕,尽力不再让眼泪流出。
过了好一阵子,季氏开口道:“画涵,你这次出嫁到了京城便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毕竟不同家里一切都有爹娘。你以后就是别人的妻子,肖家的女主人,持家做事样样都是学问,本来还想过些时日再教你,没想到这么快我的女儿就要出嫁了。”
“娘。。。。。。”季画涵看到季氏这个样子,想到这场所谓的“亲事”让她这样难过,心中越发酸楚。
“我和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是早知道今日断然是不会从京城搬到这里的,只是事以至今日这番局面也是天意,官场黑暗,出来了便在不淌那浑水。以后你在京城,倘若想家便回来看看,我和你爹就在这里安度晚年了。”
“娘,女儿知道了”
苏牧的毒如果能顺利解开,之后他们便回到这里,只说是一纸休书便是。
“不过,我看肖楚这孩子挺好的,年少有为,对你又很好,要是有功名再身的就再好不过了。”
“娘,他志不在此,这样就挺好的。”季画涵当然不能让她有这些心思,肖楚要是被自己爹娘送上官场那还了得!
“你这孩子,还没嫁过去都已经会替他说话了!”季氏笑着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
“娘,你辛苦了”季画涵讨好的靠过去,双手给她捏捏肩膀。
此次“出嫁”,不过是个幌子。成败尽在夕影楼,无论如何,九龙草一定要拿到!
已经五天了,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五天前,肖楚便飞鸽传书回夕影楼提出向大哥求药,不过苏牧的事情他却没有提到,毕竟两人隐藏身份于此定是有难言之言,何必深究。只是现在看来真的是希望渺茫,即便早知会是如此,想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苏牧,以及季画涵落泪的面容,他心依然沉了一下。可是,即使拒绝大哥也应该给自己一个明白,为何到现在都不曾见到夕影楼的信鸽?肖楚靠在窗前,眉头紧锁,一身华美的喜服竟然被生生染上几分煞气。。。。。。
是夜晴空万里,墨蓝如画,一轮金月照下,世间如此繁华。
白天的吹吹打打已经落幕,夜里的喧嚣繁华却正在蔓延,季府内外好不热闹。
宾客云集,觥筹交错,辗转间已到掌灯之时。游廊四处,无不红灯满挂,点点烛泪,春晓正是苦短。
肖楚只觉有些眩目,但他心知自己断然不会醉倒,倘若就这般轻易醉下,那曾经所受的药炼,岂不是白费?天下之大,令我醉下之物尚无,肖楚曾这般狂妄的说道。只不过在源源不断的酒水“浇灌”下,确实有些不适。
肖楚推开扶着自己的小厮,说道:“你回去吧,前面就到了,我自己能过去。”
小厮看看不远处的厢房,又看看自己身旁依然清醒十分的新姑爷,迅速的决定回到酒席上,说不定还能尝到李虎子自己酿的杏花酒呢。
“那小的就先下去了,姑爷慢走”小厮恭敬地说道。
肖楚转身缓缓地迈开步子,不出所料,身后一阵快速地跑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游廊的尽头。肖楚的嘴角扯开一个弧度,脚下步伐加快却没有朝那间厢房走去,一个闪身越过爬满蔓藤的院墙。
不似前院那般热闹,这里静谧的仿佛与笑语喧哗隔绝,朗朗明月也终有阴影,晚风拂来,带着深秋特有的凉意,墙边的蔓藤顿时一片作响。
“属下见过楼主”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感情,一袭黑衣的无垠在仿佛在墨色中流动。
“起来,夕影楼没这么多规矩”肖楚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扶起,大红喜服罩在笔直的身体上各显英挺,却又那样突兀,可这一切在无垠的眼中却好似没有任何不同。
“是”
“神水宫又会有行动吧”肖楚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屑,“他们可老实不了几天哪”
“是,当日苏先生并不曾想伤人,吴潜的内力已经恢复大半,今夜子时便会到此地血洗季府。”
“哼,看来离开之时必要斩断这条后患。你先回去吧,大哥精心安插在各个门派的人可不能因为我暴露了,况且今夜还需你我里应外合。”
“是,属下明白”
一跃而起,消失在墨色之中。
即使是名义上的夕影楼楼主,也从来不知“棋卫”的存在。这样一群隐藏于各大门派之中,如同水蛭一般潜藏,适时便咬破血脉,一击必死。武林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他们便如一枚枚致命的棋子,在棋盘上潜行。难怪没有夕影楼得不到的消息,没有夕影楼完不成的任务。只是,大哥,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不知不觉肖楚已经在疑惑中走到了“婚房”前,屋内红烛点点,透过描绘着花鸟的窗纱,一切都变得朦胧四溢。
不知为何肖楚竟觉得有种莫名的感觉,几分无奈几分迷惑还有。。。几分喜悦。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喜服,嘴角竟带起笑意,接着便伸手推开那扇雕花刻镂的房门。抄手游廊上盏盏灯笼在风中摇晃着轻盈的灯身,正是洞房花烛夜。。。
“你在做什么?!”此刻的肖楚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人,心想,方才自己的期盼也好踌躇也罢,到底是哪里来的。
“吃东西啊”季画涵有些疑惑的看着肖楚,又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杯盘狼藉,接着如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哦,我有点饿,呵呵”。
真的只是有点饿么。。。,肖楚看着被吃掉大半的“桂圆山”以及众多小盘子里的糕点,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铺着红绸的圆桌上,一壶美酒,两盏金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三生三世缘起于此。
但事实永远不会如说书人口中那般。。。
“在下敬小姐一杯,多谢小姐之前的舍命相助”肖楚双手举杯,先干为敬。
“再谢小姐收留之恩”肖楚目光诚挚,举起第二杯。
“三谢小姐义父施药相助”频频举杯,江湖儿女何其豪爽。
。。。。。。
红烛燃半,烛泪宛若凝脂一般堆砌,今夜谁人来拭。。。。。。
肖楚和季画涵坐在新备的龙凤床上,谁都不记得有多久了。季画涵面色绯红,只觉头晕眼花,难怪交杯酒只要一杯就好,这天怎么还没有亮啊。肖楚望望窗外的墨色,神水宫怎么还没有行动啊。
“呃。。。”
“不如。。。”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道,接着便又一同止住让对方先说。肖楚心道早已过了子时,神水宫却迟迟没有行动,怕是事情有变,既然如此倒不如。。。
“我们去歇息吧”肖楚开口说道
“我们?歇息?”季画涵难以置信的看看眼前这个神色无异的男子,重复说道。
肖楚看着这张绯红的小脸,嘴角微翘,脸上的神情却依然不改,诚恳的说道:“对啊,天色很晚了。”
季画涵看着肖楚熟练地在地上铺好被褥,然后毫不迟疑的躺下,心道,果真是我想多了么。。。。。。
红烛尽熄,两人各自躺下,空气中流淌着静谧。先前的“敬酒”让季画涵有些昏沉,心中却是那样心安,无论怎样,苏牧的毒一定会解开的。她悄悄转了一下头,看着不远处地板上的人影,月光投射,照在他俊朗的面孔上,竟敛去几分锐气平添几分柔和,季画涵的只觉心跳有些加快,下次一定不能喝这么多酒。。。她暗暗告诫自己。
“砰”一个轻微的爆裂声响起,空气中霎时充满了诡异的青烟,烟雾自下而起,很快充斥了这个屋子。肖楚一个翻身已经闪到一旁,从腰襟取出一粒药丸吞下,屋内已是迷蒙一片恰若晨雾。
接着一个轻响,通往后院的窗户已经被打开,月光重新照如,而此刻那张喜庆的龙凤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大红喜被孤零零的被掀在一旁。。。。。。
肖楚凝神,抚上腰间的“雨落”,从跃上窗户,双眸一闪,便如一只“黑燕”一般掠过季府大宅的高墙,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