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翘袖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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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灯得知早上发生的事,把重鹤臭骂了一顿。而重鹤放了枯茗一早上的鸽子,气也差不多消了。他本就是好相与之人,这么做,无非是摆摆架子罢了。岂料又劳烦澜灯跑一趟,匆匆用过午膳,自然勤快地到了味台去了。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昨日那让他又气又恨的枯茗。不会是……玩大了吧。想起这是爷交待的事,重鹤在暖阳中一阵哆嗦。
幸好澜灯正巧路过,好说歹说终于请动他去寻寻枯茗。
向晚阁的大门紧闭,澜灯只好不请自来地强推门而入。厅内无人,绕过莲花墨色屏风,就看见枯茗的脸上摊着一本书,正在呼呼大睡,竟连他敲门的声音也没听到。
“真是一对活宝。”澜灯忍俊不禁地说道。一来二去,两人算是扯平了。但功课不能这么耗下去,不然爷那边不好交待。
轻轻揭掉她覆面的书,明亮的光线自动射入了她的眼睛。枯茗感觉到不适,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感觉榻前站着一个人,枯茗仍有睡意地努力睁开眼睛。是澜灯啊,她还以为是师父来兴师问罪了。既然不是,那继续睡吧。早上起太早了,她要好好补眠。
见枯茗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澜灯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将她揪起。
“别装睡了,你也不看看你拿的是什么书。”澜灯一手拎着她,一手拿起刚才被他丢掉的书,上面赫然写着《诗经》二字。他虽然不是很了解枯茗,但是只要是风月楼里的人,他们的底细他可以说是无一不清。枯茗就是被罚抄《诗经》长大的,她对《诗经》的敏感程度,可以想见。
眼见露馅了,枯茗也没有兴致再装下去,只好坐直了身子,看着澜灯。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得罪你的又不是我。”澜灯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脊背发毛。
“走,去找师父。”枯茗迅速穿好鞋子,拖着澜灯向重鹤暂时居住的晴明阁小跑而去。
这回重鹤总算有了些为人师的模样。延香台上,他长袖舞动,撒出的桃色花瓣正合了“飞花”的意境,泼墨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简单环住,腰间的金铃随着舞步清脆响动。倏地,琴音骤变,舞姿快速回旋,单脚点地,溢散出桃花独有的香气。长袖翻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击,腰身翻转,舞出折腰之姿,再配上随微风轻拂的衣袂,宛如嫦娥下凡。
一舞毕,重鹤托着一套浅蓝色的舞衣走了过来。枯茗呆呆地接住,还沉浸在师父刚才的惊天舞姿之中。
“此舞源自汉代戚夫人的翘袖折腰之舞,古籍中并无详细的记载,只是惋惜此舞不能遗世,才有感而发,伴着琴声舞了一曲。现在你可以重新考虑要不要拜我为师。”重鹤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可是事出有因的。
“不用不用,好徒不拜贰师。师父先歇息一下,徒儿换了衣服马上就来。”这么好的师父,打着灯笼也难找了,反正这一课,枯茗是逃不掉的,不如选个自己喜欢的。
浅蓝色的舞衣很衬枯茗清秀的脸庞,无形之中多给了重鹤几分好感。见惯了欢场中的虚与委蛇,见多了富家千金不惜重金想要拜他为师以取悦男子的场面,见腻了爷一天到晚冷着的一张脸,偶尔换换其他的,也是好的。
仅管得到了重鹤的认可,可是枯茗学习的进展却不尽如人意。枯茗没有学舞的底子,对于舞蹈又一窍不通,而且启蒙的年龄也相对稍长,可以说是没有一点优势。好在有重鹤这样优秀的师父,以及枯茗这样肯用心学的弟子,枯茗的舞步渐渐能达到差强人意的境界。
“小茗子,舞得不够流畅,要把长袖用力甩出去。像这样……”重鹤指点着枯茗,还甩袖示范了一下。
“师父,别再叫我小茗子啦,像个太监一样!”枯茗第二百零八次反对。
“好好好,小茗子。”重鹤朗朗地笑着点头答应,却还是固执地叫着“小茗子”。
“嗯嗯,小茗子今天很乖,饿了吧,我们用晚膳去。”重鹤说着,毫不顾忌地搂上枯茗的肩头,往向晚阁方向走去。
“咦?不对啊师父,怎么又去向晚阁?”近一月,师徒俩几乎顿顿都在向晚阁用。
“小茗子,哪里不对啊,你也去吃过晴明阁的菜,和向晚阁真是没法比。”重鹤抱怨着,却没停下脚步。
重鹤所说不假。向晚阁的菜肴要比晴明阁好上一倍不止。
“爷从来没亏待过下属,可在这事上,做得不对。”吃着最爱的青椒肉丝,重鹤有话没话地说道,“爷从不逼迫下属做他们不想做的事。”因为任何他们不想做的事,最终也会让他们做得心甘情愿。
“徒儿可不这么认为。”说到这,枯茗反对,“他要是真这么好,还逼我签下契约?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大骗子,奸商!”
“徒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呦……小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重鹤小声地提醒着,还转头四顾,确保没被其他人听见。
也确实没被“其他人”听见,只是应了一句“说曹操曹操就到”。风晚眠踱着步,拐进了向晚阁的小院,正巧听到了枯茗那句话。
晚膳就摆在紫藤花架下,两人对坐着,以至于重鹤看见了风晚眠,而打开了话匣子的枯茗竟没察觉任何不对。
“他仗着自己解了阿南的毒,就要挟我替他做事,还没个明确的时间限定。是不是可恶极了?”直接忽略重鹤对她使的怪异眼色,枯茗继续抱怨,“他手底下的人各式各样,已经是藏龙卧虎,干嘛非把我扯进来。这件事,师父去做才好呢,简直是一劳永逸!”因为高兴,微喝了点酒,枯茗无所顾忌地说了一大通。显然她是不胜酒力的,重鹤决定下次不能再找她喝酒。
“哦?此话怎讲?”风晚眠决定不再“偷听”,好奇地走近主动发问。
突然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枯茗有一种被揪住小辫子的感觉,望了一眼对面的师父,才对刚才的“挤眉弄眼”恍然大悟,只好和风晚眠打起了哈哈:“啊,没有啊,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师父。”
“爷,您坐。我坊里还有事,先走了。”重鹤不仗义地找借口离开。
“师父,多吃一点啊,您教我跳舞那么辛苦,都瘦了。来,坐下,多吃点。”枯茗满脸谄笑地拉回欲先行离去的重鹤,硬把他按着坐下,还殷情地替他布菜,专挑些他痛恨的肥肉,咬不动的菜杆,还有酸得掉牙的醋鸡……
风晚眠也推波助澜,用近似命令的口气叮嘱:“先吃饭吧,重鹤的确是瘦了,多吃点,可不许浪费。”
“嘿嘿。”枯茗在心里乐开了花。
“你呢?”风晚眠一转头,枯茗的脸色瞬间变换。
“呃……我啊。我只是觉得,师父舞跳得那么好,他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枯茗小声地娓娓道出心中的困惑。
风晚眠听了,愣了半刻,笑看着头越来越低的重鹤,问道:“你可知道你师父是男子?”
“知道啊,可是澜灯不说,我一开始真以为师父是女子呢。他比宫里的好多女子都好看。”枯茗以前也随叔父入宫玩过几次,见多了涂脂抹粉的各色妃嫔。
“男子是不能被夸作好看的。”风晚眠走过去,用手托起重鹤低着的头,靠到自己面前,“你觉得重鹤比我好看?”
明明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让枯茗莫名其妙。“这怎么能比呢,你们是不一样的。”
风晚眠也不纠结于得到答案,而是口风一转,说:“你可知道除了九五至尊,宫中只存在三种男子。一是皇上的子嗣,二是身怀武艺的大内侍卫,三是……太监。”说完,挑着眉,看枯茗的反应。
“难道你想师父我绝后!好狠的心啊。”重鹤从位置上跳了起来,追着枯茗要打。
“不是啊,不是的,师父……你怎么能让那个大坏蛋挑拨我们之间和谐的师徒关系。”枯茗一边跑一边喊。
“刚吃完饭,不要乱跑。”风晚眠不知何时挡住了枯茗的去路,出现的突然,撞了她一个满怀。
“哎呦。”枯茗揉了揉额头,抬起头来看身后,师父竟然不见了……“真狡诈。”她低声评价。
“这一个月住得还习惯?”破天荒的,风晚眠竟开始会关心人了。
“不习惯也没办法。”枯茗沿着紫藤慢慢走,陷入了沉思。
“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你只需好好准备就好。入宫的事情我在安排,但不能贸然出击,等你再长大一点。”风晚眠默默地跟着,交代道。
“我想去外面玩玩,这里虽然什么都有,却不如外面更吸引我。”枯茗头一次提出要求。
“三日后我要去临安一趟,如果重鹤觉得你学成了,就可以随行。”风晚眠冷声道。
“师父……要师父觉得好,超过他还差不多。”意思就是说,想出去,没戏。
“那得靠你自己本事了,我帮不了你。”风晚眠眼中的狡黠,没能逃过枯茗的眼睛。
“那可是你自己说的。”枯茗的笑容,让风晚眠觉得不真实。
“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