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筵一直持续到亥时方才结束，兴趣缺缺的赵有涯哈欠连天，众不得不与众新科进士寒暄许久，约莫半个时辰，总算等得人群散去。
    “念奚，我们一道……”
    赵有涯正说着，忽觉身边的宋念奚因酒水开始涣散的眼神又开始晶晶亮亮，一副翘首以盼的小媳妇儿模样，未几便“噌”地站起了身来，吓了赵有涯一跳。
    “大人！”
    循着宋念奚的热切的目光望去，赵有涯见那绮丽华美的二层小楼里，一个人正徐徐向他们走来。
    晚风吹来香甜的杏花花香，远处影影绰绰的人由浮动的光点慢慢明晰，先是显出他长身玉立的身姿，继而连眉眼也愈发清楚。白衣男子并未束发，只随意在发尾处绑了同色缎带，衣袍随风发出猎猎声响，墨发飞扬，气质清冷如雪，面如冠玉，形相清癯，眸中一派冷色，毫无喜怒，眉眼之间尽是举世无双的清冷之气，恍惚之间，赵有涯只觉这男子俊逸有如谪仙，该是纤尘不染立于九天，如一幅清雅的水墨画，淡而悠远，却堪入人心。
    手中那破旧的折扇也忘了摇，嘴角的笑意也凝在了那里，赵有涯生生死死加起来七十余年，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相貌，恍神至此。
    “赵兄？赵兄！”一直到一旁的宋念奚睁着充满迷惑的眼把他摇醒，赵有涯才从方才的惊艳之中回过神来。
    “啊？哦，对不住。念奚，这位……便是你家大人吗？”赵有涯整了整衣衫，站起身来拱手对着面色冷冰冰的人笑道，“幸会幸会。”
    见白衣人木着脸色并未有所回应，一双墨色鎏金的眼开始不安分起来，眼神火辣辣地将眼前人的身段扫了一个遍。
    “是啊是啊，大人，这便是那日考场救急于我的赵兄！”宋念奚见气氛略为尴尬，忙打圆场，又颇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赵兄平日里也不会发呆的，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大人你莫要生他的气！”
    沈约略蹙了眉，淡淡点了点头，扫了赵有涯一眼，眸中含了两分的怒意，大略是不满他方才轻佻的眸光。
    赵有涯被那双极冷极清澈的眸看得一愣。
    “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便见沈约径自离去，竟是步若生风，顷刻那背影便融在了夜色之中。
    “鄙人姓赵，双名有涯，小字荀鹤，沈大人，来日再叙！”赵有涯一惊，匆忙的自荐随着陨落的焰火散在了暗夜里。
    “你不是与他一道住的么，他怎么倒先走了。”赵有涯看着远去的身影，纳闷道
    “大人公务繁忙，自然是要先回家处理公事，怎可与我相比。”宋念奚眼中亦是现出难过神色来，片刻又散去了。
    见他情绪低落，赵有涯也不好打听沈约的事，拍了拍肩膀宽慰道：“你勿要妄自菲薄，好了好了，鄙人与你一道回去吧。”
    “嗯！”
    方走了两步，又见宋念奚匆匆忙忙折了回去，往他们的桌案上抓了一小把龙眼揣在袖中，大抵是没有随手拿过人家的东西，做贼似地满脸通红，东张西望。
    赵有涯忍不住笑出声来：“让你方才不吃。这会子饿了吧，拿便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是公家的东西，今晚不用完也要糟践的。”
    宋念奚的脸红得要冒烟把头埋得低低的。
    赵有涯走到他身边揽过他肩膀，摇头笑道：“念奚，你这害羞的样子真像个姑娘家，这可不成，哪一日鄙人带你去‘十丈软红’，好歹也学个男子汉的模样出来，说起来，念奚还是个雏儿吧？”
    宋念奚恼羞成怒的伸手打了一下赵有涯的头，力道自然是轻的像棉花，他结结巴巴道：“你……你！”
    “嗯？”赵有涯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官……官员不得狎妓！”宋念奚气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挣了赵有涯的怀抱跑远了。
    “这两个人，倒是都跑得挺快。”赵有涯无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