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流苏上装饰用的明珠散发出微弱的光亮，朱昭玉借着这点亮光趴在枕上看书，朱凌霄扫了一眼，发现还是小家伙最讨厌的《国策》
    朱昭玉从被窝里露出一只脑袋，在微弱的珠光下，脸蛋显得光影离合，柔软的乌发顺着脸颊滑下，勾勒出几分妩媚。蝴蝶羽翼般的长睫微微轻颤，在眼下拖出一抹旖旎阴影……
    十年来的点滴涌上心头，朱凌霄莫名地感到一点酸意。少年时的他，是由先帝保护长大，先帝去后，他和三岁的朱昭玉相依为命。儿时的朱昭玉很爱哭闹，整晚整晚不肯睡觉，朱凌霄想尽一切办法哄他，入夏时节山上萤火虫很多，他就让人捉来萤火虫，放在帐内，让他在床上爬着去抓。待到长大一些，朱昭玉学会走路，床铺显得逼仄，朱凌霄就将萤火虫放在殿内，地面铺上厚厚的地毯，让朱昭玉跑着去抓。那时，他忙于培养足够与刘氏相匹敌的势力，白天总是很忙，到了晚上也累得没有力气陪他，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就成了朱昭玉唯一的玩伴。渐渐地，朱昭玉开始不哭不闹，在他奔忙时，会迈着小短腿安静地跟在身后，在他处理事务时，会乖巧地坐在一边，等朱凌霄发现时，他已不知在那里多久……
    这细细碎碎的珠光，勾起他对过往的回忆，深刻在记忆中的一切清晰如同昨日，但身边这个孩子确实已经长大了，他懂得把少年思绪藏在心里，懂得嫉妒和在意。他知道朱昭玉突然间这样用功，定是又跟朱允修有关，心里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但总归是心疼。
    自那之后，朱昭玉就变得很勤奋，不是早起读书，就是晚睡练字，有时天气好还会去马场习箭。每日都是匆匆而过，连朱凌霄在眼前都看不到。
    而朱凌霄也没时间抱怨，宫中也忙碌起来，一方面要装点年景，各宫殿需要修缮，另一方面还要迎各位藩王回京，离京近的如汝南郡王已动身出发。
    这日，朱昭玉正在马场练习拉弓，忽觉耳边有熟悉的气流微微浮动，是无尘！
    马场外围有一座二层小阁，视野极佳，专为俯瞰马场全局之用。朱昭玉把弓箭丢给一边的太监进了那里，等宫女递茶、擦汗、整衣一阵忙碌过后，他借故将人遣出去，这才唤出无尘。
    “查的怎麽样？”
    无尘修长而略显单薄的身影晃了晃，神色有些微妙，纯黑的眸子流动着异样的光泽，“属下并未打探出朱允修的缺点，不过私下流传他似乎有隐疾……”
    “嗯？”朱昭玉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正如朱凌霄所说，自小被他养大的朱昭玉完全继承了他的处事手段——打蛇七寸！要对付一个人，就要先找出这人的弱点，然后一击致命！这种方法很奏效，但也狠辣。朱昭玉原先打探朱允修，是因为朱凌霄，现在挖掘他的信息，则是少年人特有的争强好胜，人无完人，他不相信除了朱凌霄，谁还能是完美的！可若是‘隐疾’就不一样了，这关系到面子问题，在别人眼中堪称完美的朱允修一定很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隐疾’吧？
    但朱昭玉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他只犹豫了一下，就问，“什么隐疾？”
    等朱昭玉听完，脸蛋霎时变得铁青，茶盏一摔，生平第一次骂人，“狗屁的隐疾！他喜欢男人！！”
    皇家子嗣早熟，男子十四便算成年，朱允修如今已经十九，却一直没有成亲，甚至连个侍寝丫鬟都没有。年富力强，不近女色，这不是喜欢男人是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后，朱昭玉像领地受到威胁的小狮子，愤怒不已。背后燃着一团火冲到紫宸殿，倒霉的金顺水恰好撞到枪口上。
    朱昭玉一指殿外，“顶碗水站着去！水冻住了再回来！”
    数九寒天，滴水成冰，但那是在水静止不动的前提下，若是被顶在头顶晃来晃去，何时才能冻住？自金顺水说过一次谎，小皇上再也不信任他，一个伺候不好就想办法整他，这入冬一个月内他已经顶了七次碗，每次顶完，全身都僵成冰棍。唉！金顺水大叹吾命休矣，抱着小太监塞给他的一碗水含泪出去，谁让他倒霉呢？说起来，小皇上最近似乎很上火啊，看来应该告诉御膳房多做些祛火的食物……
    ——这就是金顺水啊！人被罚着，还在关心主子的饮食。
    朱凌霄也终于发现小家伙的异常，用膳时冷落他送上的菜肴，睡觉时拿背对着他，朱凌霄把他翻过来，他再翻过去……
    朱凌霄在他睡着时，唤出无尘。看着面前近于虚无的男子，眼神冷漠而犀利，“你跟他说了什么？”
    无尘看也不看他，声音毫无起伏道，“你不是我的主子，无权向我问话！”
    ‘以后朱昭玉就是你唯一的主子，是你的生命！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当年朱凌霄是如此跟无尘说的。
    无尘牢牢记住这句话，并严格奉行，他连朱凌霄这个旧主都背弃了。
    其实也不能怪无尘，他因为眼睛没有眼白，刚生下来就被父母当成鬼怪遗弃，在市井中吃尽苦头，遇到朱凌霄才捡回一条命。朱凌霄将他带回王府，见他天资不错，就让人将他训练成死士。但这个人没有人类的感情，也不会像正常人类一样思考，他只会接受命令！而且只接受一个主人的命令！
    朱凌霄头痛地揉揉额际，只能摆手让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