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娃娃 (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1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屋子里弥漫着东西烧焦后留下的刺鼻气味,看着地板上那团被烧得焦黑破败的残体,周桐虚脱地跪倒在地上。眼睛失神地看着那早已不成形的东西,他突然放声大笑,嘴里吸进了一口灰,一阵剧烈地咳嗽,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终于安静了下来,周桐低下头,呜呜地哭了……
四个月前。
周桐站在玩具架前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咬牙开了票,买下这个价格不算便宜的布娃娃。他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长着一张平凡普通的脸,若说有什么优势,大概就是皮肤偏白了吧。他在一家普通的小公司上班,收入也是普普通通,每天过着平凡的生活。几年前父母到南方旅游的时候,载着所有游客的大巴车滚下了山谷,无一幸免,周桐的父母就在那俩不幸的车上。
从那以后,周桐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还没有成家的他就仍旧住在没了父母的房子里。不得不承认父母的去世解决了一个问题,周桐结婚时不用买房子了,尽管这是一件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悲痛事情。因为以周桐家的经济条件,还有他工作的收入,想买一套房子真是太难了。父母曾经为了儿子的将来担心不已,儿子即使想啃老,也得不到什么,他们不是那些能养活孩子一辈子的富裕家长,甚至有些内疚。
一次意外令这种担忧得到了解决,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许会安心吧,孩子终于可以踏实地结婚了,老婆不用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他们两个人有独立的家了。然而周桐很久都没有走出失去父母的悲痛,他宁可拼命挣钱,出去租房子成家,也不愿失去自己的家人,那种痛久久难以愈合。直到在酒吧遇见张雯,他终于渐渐地走了出来。爱情果然是治疗一切伤痛的第一良药。
那是他第一次去酒吧。心里太难受了,家里那么安静,他仿佛总能看到父母在屋子里生活的身影,一个人待在家里简直就是折磨,忍不住地回忆父母的过往。于是周桐选择了喧闹嘈杂的地方,他来到一家酒吧,想把自己湮没在人潮里,这样反而会舒服很多,不再想那些痛苦的事情。在那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里忙碌的张雯,对那个漂亮的女孩儿一见钟情。
张雯是那家酒吧的服务生,活泼漂亮,那种散发生机的活力正是周桐所缺少和向往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儿一定可以给自己带来快乐,让生活充满幸福。之后的日子,周桐鼓足了从小到大都未有过的勇气,开始主动追求酒吧的张雯。张雯有些骄傲,她看不上外表平凡普通,又明显没有钱的年轻男人。但周桐一直没有放弃,他努力从其他方面关心张雯。虽然没有钱,但他有一颗真诚坚定的心,对张雯的执著和关心终于也换来了女孩儿的好感,张雯开始了和周桐的交往。
张雯也慢慢地发觉,周桐是个非常细心体贴的男人,自己节省钱,对女朋友却不吝啬,总是尽可能地满足她的需要,不让张雯有委屈。而且张雯看周桐也越来越顺眼了,觉得周桐是那种禁看的男人,一开始看觉得特别普通,但看久了就发现其实也可以。两个人就这样交往着,平平淡淡,倒也安心踏实。
时间一晃而过,周桐和张雯已经在一起三年了。在这期间,周桐提起过结婚的事情,但张雯都以还年轻,想再自由几年为由而拒绝了。“咱们这样不也挺好的嘛,两个人在一起,干吗非要结婚啊?”她几乎每一次都这样告诉周桐。周桐是典型的好脾气,平时就什么都听张雯的,所以也没有勉强她。他告诉自己,要加倍对张雯好,到时候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不让她吃一点的苦,受一点的罪。其实周桐心里不希望张雯继续在酒吧那样的环境工作,可他怕张雯误会,觉得自己是在嫌弃她的职业,就忍着一直没说。周桐担心张雯被坏人欺负,所以晚上再晚都会去酒吧门口等她,送她回家。
走在路上,周桐拎着装娃娃的袋子,回忆着和张雯在一起的日子,心里感慨时间的流逝,同时也觉得特别幸福,能够遇到张雯,真是自己最大的福气。他感激在天上的父母,总觉得是他们把张雯指引给了自己。回到家里,简单做了点吃的,他收拾好一切就坐到沙发上,拿出了袋子里的娃娃。娃娃真是不便宜,可谁让它这么像张雯呢?眼睛、鼻子、嘴巴,好像连笑着的表情都像似的,就因为这个原因,周桐头一次为了自己“瞎花钱”,买下了这个娃娃。
他原来认为女孩子都是喜欢玩具的,所以在张雯过生日的时候,送过她一个漂亮的玩具小熊,价格也很贵。但张雯表现出的神情却是有点失望,接过礼物的时候就简单地说了句“谢谢”。后来周桐问了张雯才知道,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玩具,说那些东西全是给小孩儿玩儿的,她不感兴趣,放在家里也是占地儿,没有用。周桐一次就长了记性,再没有送过这类的东西。他什么都依着张雯,不想张雯有一点不开心。
拿着娃娃,周桐眯起眼睛笑了,反复地摸着它的小脸,喜欢得不得了。心里忍不住开始幻想,如果自己和张雯生了孩子,要是个女孩儿的话一定也像这个娃娃一样,像张雯一样漂亮可爱吧?他小声地叫着娃娃,“雯雯,雯雯,以后你就叫雯雯吧!”抱起它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娃娃的小脸,周桐像一个开心的孩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周桐把娃娃的头放在枕头上,和自己并排躺着,他亲了一口娃娃的脸蛋,说了句“雯雯晚安,”按下了台灯的开关,屋子里瞬时漆黑一片。娃娃静静地躺在周桐的身边,只是个普通的娃娃。
娃娃真正成了周桐生活的一部分。他出门上班时就把娃娃摆在沙发上,回家一进门就先过去摸摸它的小脑袋,说上几句话。晚上睡觉时又把它放回床上,紧紧挨着自己,道了“晚安”才关灯睡觉。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周桐没有选择向朋友倾诉,其实他的个性偏沉闷,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交心朋友。因此娃娃又彻底做了他的诉苦对象,心里有不痛快、在单位受了气、和张雯有不愉快的时候,周桐都会把这些话说给娃娃听,娃娃虽然没有反应,更不会安慰他,但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安静做听众的人罢了,说出来心里就舒服多了,他变得更加喜欢自己的娃娃。
一天,张雯不知什么原因,脾气特别冲,明明周桐是在关心她,却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把周桐那些可以忽视的缺点全部说了个遍。周桐被骂得一无是处,他心里特别难过,自己那么爱张雯,用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从交往以来,就把她像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如今她还是这样对自己,脾气再温和的人也会受伤,心脏的位置也会感到疼。他一路都强忍着,还是把张雯安全地送到了家门口,那是张雯租的房子,她不是本地人,来这个城市打拼是为了更好的未来而已。
周桐疲惫地回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他一开灯就看到娃娃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仿佛痴心的妻子,一直在等待丈夫回来。周桐顾不上脱下鞋子,奔到沙发前一把拿起娃娃抱紧在自己的怀里,一路强忍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他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抱着娃娃。这是他在家中唯一的依靠,父母不在了,家里这么冷清,娃娃是他在家里的一切。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周桐的脸颊滑落下来,有一滴落在了娃娃的眼睛上。娃娃原本漆黑无光的眼睛瞬间闪过一道光,变得无比明亮,她有了灵魂,因为周桐……因为周桐把她当作一个人,每天和她说那么多的话,那么喜欢她,而这滴眼泪又激发了她的感情,让她真正有了生命,有了灵魂,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玩具娃娃。
哭得伤心的周桐根本没有注意到娃娃的变化,他到睡觉时都抱着娃娃,那份温暖的体温全部注入了娃娃的身体,她幸福极了,尽管周桐不知道。关上灯,娃娃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周桐累得睡了过去,没有说“晚安”,黑暗的房间里,娃娃看着周桐的睡脸。她爱上了这个男人,想开口说自己爱她,却发现自己不会说话,想挪动一下身体,又发觉自己不会动。原来她只是个娃娃,一个有了灵魂的娃娃,可除了灵魂以外,她仍是一个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普通娃娃。突然有点不甘心,可能够有感觉,知道幸福的味道是什么,娃娃似乎又满足了。她就深情地看着睡着的周桐,一直到太阳的光照亮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