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坐起来伸了伸懒腰，一身的酸疼，尤其是脖子和肩膀，异常的不舒服。昨天发生的一切再次被想起，我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不安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穿好衣裳就跑出了屋子。院子外不远的地方，母亲和很多村里的人都围在一起，我说不出的害怕，心里很虚，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了一般。好想过去问个究竟，然而腿沉地挪不开步子，额头的汗也冒了出来，心揪着跳，咚咚地砸得人心慌。母亲扭头发现了我，迈着小步子慌张地冲我跑了过来。我不自觉地抓住衣角，立在原地看着母亲。
    “哎呀，丫头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没你的事儿！”她拉着我的胳膊就要往家走。
    “娘，发生什么事了？”我的声音没有颤抖吧，尽可能地保持自然，我边走边问母亲。
    母亲力气很大，一直把我推进屋子才开口说话。“咱们村长家的外甥昨晚死了，就死在半山腰的那片林子里。今早老谢上山砍柴的时候发现的，吓了个半死！那孩子衣衫不整的，那张脸别提多可怕了，我都是听他们说的，可不敢看去！”
    “小恶霸……死了？”我此刻的感受该用什么词还形容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有什么落了下来，可又有什么悬了起来，难以言喻。我坐在床边两眼发直，想哭又想笑，嘴角有点抽搐，看上去一定像发了失心疯。
    母亲使劲摇着我，一脸焦急，“丫头你没事儿吧？有娘在呢，我就说不告诉你，怕你害怕。别怕孩子，跟咱没干系啊。”
    “嗯，娘我不怕，恶有恶报，菩萨终于显灵了……”我靠在母亲的怀里喃喃自语。
    他来找我是这之后的第三天了，我精神很好，正帮着母亲择菜。看到院子门口的他我兴奋地跑了过去，碍着母亲在，我没有扑进他的怀里，只是仔细地盯着他看，心里想得快要发疯了。他摸摸我的头，“你还挺乖，有没有想我？”这句话是俯身贴在我耳边说的，热热的气吹进耳朵里，我抖了一下，低下头想掩饰脸上的火，小声答了个字，“想”。其实多么想告诉他，我都想疯了。他满足地揉着我的辫子，眯起眼睛舒服地笑了，那种略显轻佻的阳光的表情真能把人迷死。
    依旧没有空着手，我接过他拎着的袋子走在他的身后。他的背影都这样好看，如此的挺拔、潇洒，我想用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形容一个男人英俊的词汇来赞美我喜欢的这一个，却发现自己会的词太少了，只感觉更加喜欢他，别无其他。我还在想的时候母亲催我快点择菜了，还想饿着他吗？我一把抓回跑走的神儿，笑呵呵的继续择菜。他不会做这些事情，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倒是给我和母亲一人倒了一杯水，自己没有喝。看看这棵树，摆弄那朵花的，像个坐不住的孩子。
    吃过晚饭母亲叫我陪着他，自己抢着收拾去了。我心里正是这么想的，别提多感谢母亲的理解。我喜欢听他讲自己的事情，从小到大，那些我不知道的全部想要了解，更多的认识他，融进他的生活里，也渴望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点。今晚是个凉爽的夏夜，我和他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着母亲做的酸梅汤，一边聊着天，酸甜清凉的口感好像爱情，至少此时的我是如此认为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听着，是他最忠实的听众吧。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也不太想说，就想这么一直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知道他的事情，足够了。他似乎对我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奇，并没有过问我，自顾自地讲着他的那些童年趣事。就如同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我浑身是伤的倒在路上，好心的他把我一路送回家，却一点也没有过问我的伤是怎么弄的，直到今天都没有问过。我应该觉得高兴的，因为这件事我一辈子也不想提起。那个人渣死了，葡萄的仇报了，我想把这件事藏在心底，尘封这个秘密。可心里却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感，他不问是不是代表不在乎，不关心呢？我掩饰着这种情绪，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笑着回应他。也许是我脸上欣喜的表情鼓励了他吧，他明白我愿意听，想多听一些，越说越起劲。从前聊天的时候他好像没有讲过这么多话呢，想到这里，我刚才的小失落一扫而空，低着头偷偷地抿嘴笑了，今天的他真可爱。
    不知不觉的太阳下山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再晚回去的话路上黑得厉害，有点不安全。他进屋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去了，我舍不得他走，母亲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让我送他到村口。他出门不久就轻轻地牵起我的手，这是我俩第一次牵手。我的心砰砰地跳着，幸福得没了方向，只知道紧紧地拉住他。我们走得比乌龟还慢，我恨不得走一步退两步。真想让时间停下，就我和他两个人，融入夜空里，永远不分开。
    终于还是走到了村口，这里没有人家，路两旁尽是齐腰高的野草，那么茂盛地生长着，随风摇摆，自由自在。我们停下脚步看着对方，我仰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睛好像闪着光，那么亮，那么美，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脸让人怎么看都不腻。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声蛐蛐的鸣叫。他没有说话，慢慢揽过我的腰，我紧张地不会呼吸了。人生中有多少这样的时刻，能让一个人忘记呼吸，停止心跳？他的脸越来越近，我紧闭上眼睛，有点激动地发抖。一个温热的吻落在我的唇上，那是他的嘴唇，薄薄的却也柔软的嘴唇。我笨笨地回应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吻。唇上忽然一湿，我惊得张开嘴，一条柔滑灵活的东西借机钻了进来，带着酸梅汤酸甜的香气。我猛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差点咬到他。
    他呼吸急促了起来，手上的力气加大了，我已经贴进他的怀里，甚至有点喘不上气，第一次，亲嘴和呼吸难以同步。刚想睁开眼睛偷偷看他，他忽然松开了我，一把拉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了路旁的草丛。他快步在前面用一只手拨开一丛丛的野草，另一只手拽着身后的我。我一头雾水，还没从刚才的吻里回味过来，就被他推倒在了草地上。等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脱在了一旁。我羞得用手挡在胸前，慌忙想拿回衣裳遮盖自己。他按住我的手，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表情，那种充满欲望的眼神带着轻佻的邪气，我像着了魔一样，无法拒绝。大胆地搂住他的脖子，我做出一个决定，我要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他。他被我的主动惊了一下，下一秒钟就几下脱掉自己的衣裳，扑在我的身上……我伴着他的律动起伏着，下面很疼，但看到他陶醉的神情，心甘情愿。月亮躲在一片薄云的后面偷偷看着我们，我害羞的闭上眼睛接受着他湿润的吻……
    云雨过后，他从背后抱着我的腰，我们安静地躺在一起，一阵风吹过，野草掀起了波浪，吹散了情欲留下的气息。我想打破此刻的沉默，很想问他到底爱不爱我，他还从没说过。刚想开口他就突然说了话，我紧张地听着，他会不会做出什么爱的承诺，哪怕仅仅是说句爱我。
    “你杀过人吗？”
    我浑身的血刹那间凝固，在夏夜感到一阵彻骨的寒。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寺庙里的那只手，头脑里的那句话，我想象中人渣死时的那张脸……我害怕得说不出话，牙齿在嘴里上下打架。欢爱过后的余温全部散去，手指尖冰凉。
    “你怎么会杀过人呢？我杀过，我只告诉你这个秘密，我喜欢你，只相信你。”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轻轻擦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我还是爱他，他救过我，也说自己喜欢我，我不会抛弃他，他在我心里就是好人，我一定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我杀过人……不，其实不是人……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特别讨厌狗，我怕它们，但更恨它们。那天晚上我在家附近看到一只白色的小狗，我又想起小时候的事，突然就起了杀意……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毁了它，看着它我就生气。我逗它，它竟然真的过来了，我就一脚朝它的肚子踢过去……”
    我是他最忠实的听众，可这一次还没听到一半我就听不进去了。是他，我爱的人杀了葡萄……我用力咬住嘴唇，压制住心中的震惊、愤怒和怨恨，嘴里面酸甜的香气早就消失，只剩下血的铁锈味。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但身后的男人还沉浸在自己秘密的回忆里，没有察觉。
    “你将得不到爱情……”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明白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对不起，我不能爱你，我做不到……我转过身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他笑着抱紧我，“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不会在意。”
    一滴眼泪滑落，无声地融进我们身下的泥土。我想最后一次听听他的心跳，他毕竟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我现在只是在想，这一次许愿我又会付出什么代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