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荔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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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
叶如桂,冬青;华如桔,春荣;实如丹,夏熟。朵如葡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盈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彼,其实过之,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
……
“啊——”浣城,司空家中,惊恐的喊叫响彻云霄。一位美人从司空大小姐的闺房奔了出来,身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佩白玉金珠簪,耳著水晶坠。肤若腊月风吹雪,口如芙蓉画里砂。秋波盈盈,柳眉青青。举手投足百媚生,回眸侧面艳倾城。
换了婢子裙衫的司空月怜不敢置信的盯着美人,嘴角滑下一丝涎液。
“这是怎么回事!”美人惊道,竟是极富磁性的男音。
用绢帕擦了擦嘴角的涎液,司空月怜干咳了两声道:“十年不见,司徒大小姐一定想了不少整我的法子,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便代我去荔枝节吧。”
“呵呵,月怜,你还真舍得让你的未婚夫干这种丢人的事,要是穿帮了,我还有脸见人吗。”刎殇扯着裙子说道。
“不要紧,不管你有没有脸见人,这辈子我都嫁定你了——再说了,我又没逼你,是你自愿进我房间的。”
“自愿?是你突然莫名其妙的凑近我的脸左瞅右瞅,二话不说把我拖进闺房蒙了双眼上来就把我衣服,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你把脸蒙上不就好了,况且,我会扮作婢子,随你左右,不会有事啦。”司空月怜道。
“怎么这样,为什么不早和我说。”穿女装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否则他刎殇颜面何存。
“早和你说你肯定不会答应的,好啦好啦,快点去吧,去晚了司徒大小姐就有借口拿我说事了。”月怜推着满不情愿的刎殇向大门走去。
荔枝生于南方,果实离枝易损,浣城偏北,荔枝应是稀物,怎会有这么个荔枝节呢?原来,财势仅次于司空家和司徒家的沈家,未讨两大家的欢心,不知用什么方法,每年荔枝熟时都从南方大批运进,在自家的大花园中举节宴请两家,城中的百姓也可花重金买来座次,进到园中一品鲜果。久而久之,便成了浣城闻名的荔枝节。
百花欣开,香韵袅袅,沈家的大花园已是张灯结彩,来客满座。金盆玉碗,荔枝满满。圆心小亭,四面帷幔,饰以珠帘娇花,内置驱虫熏香、绣花毯子,专为招待两位大小姐。宾客之间,设高椅四座,上搭小篷,遮阳蔽日,用以招待两位老爷和两位夫人。其余宾客,一律围桌而坐。
宾客以齐,两位老爷和两位夫人也已端坐,却不见两位小姐。众人不禁疑惑,司徒大小姐不常在浣城,此番不来不足为奇,倒是年年参与的月怜小姐怎的也不见踪影?不过,话说回来,月怜小姐虽年年来此,却总早早来到,避入账中,从未让人见过其芳容,今日若是晚来,是否有幸一睹红颜呢?
阵阵铃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园门之外,四个俊俏男子抬着繁花金座走来,座上静坐着位窈窕佳人,面罩轻纱,身着广袖蓝纱裙,十指纤纤犹如白玉所雕,定是位绝色美人。随行的黄衣婢子也是眉清目秀,亭亭玉立。
众人惊叹,这是司徒小姐还是司空小姐?
繁花金座在园门停下,座上美人被婢子搀扶而下,向四位高堂行去,纤纤细步,婀娜生姿。
“素绡来迟,还请爹爹和二娘恕罪。”美人走到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跟前,欠身轻言。
原来是司徒大小姐。众人俯首低语,真是为娴熟的美人。
“还是我们素绡好,知书达理,”司徒夫人宋韵阮语气不善道,随手拿过一颗未剥的荔枝,“月怜小姐若还不来,就是我们等得,荔枝也等不得了。”说罢,剥开荔枝,送到嘴边。
“这不是来了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从宋韵阮身后响起,宋韵阮一惊,整个荔枝卡到了喉咙里。
宾客们惊骇的看着忽然出现的刎殇和月怜,二者究竟何时到的?
蒙着面纱的刎殇拖着蒙了面纱的月怜,走到司空老爷和司空夫人的跟前,拱手作揖道:“小……女来迟,还请恕罪。”差点顺口说成“小婿”……
话说两人驾着马车行到半路,月怜便大呼来不及了,于是乎,刎殇就抱着月怜,施展绝世轻功一路飞来,近到花园时,刎殇忘了自己“司空小姐”的身份,直接飞到了花园中。
肩膀忽然被蹭了蹭,拱手作揖的刎殇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月怜,只见其挤眉弄眼,珠子滴溜溜的快速转动,不晓得想说什么。
好不容易吐出荔枝的宋韵阮轻拍胸口,喘着气怒道:“一个大家闺秀,这么不懂规矩,拱手作揖,当自己是男子不成。”
刎殇一愣,这才晓得行错了礼,他圆场道:“为什么女子就不能拱手作揖,男子奔波糊口,女子操勤持家,两者平等相待,谁说女子不如男。”
“好!好!月怜小姐说的这话当真豪气!”宾客们道,没想到月怜小姐竟是位豪爽的女子,不过,观其身形,却有几分刚毅。若说素绡是三月盛开的桃花,红颜娇躯,那么月怜就是腊月独放的梅花,傲骨绝艳。
“没点女儿家的样,怎么持家,婷儿,说说咱们素绡怎样。”宋韵阮道,想给刎殇个威风瞧瞧。
黄衣婢子应声道:“我们家小姐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琵琶,十六诵诗书,温柔娴淑,还泡得一手好茶。”
宋韵阮得意的瞟了一眼司空轩和司空夫人柳青青,自以为镇住了他们。只可惜,他面对的是刎殇,不是大小姐月怜。
“请问素绡小姐芳龄几何?”刎殇道,盈笑的眉目不怀好意。
“年方十七。”素绡婉声答道。
“原来是姐姐呀,”刎殇故意提高了声音,“小妹年方十六,没什么才艺,只是书画琴棋诗酒花,样样略懂,还会些医术。”
“妹妹还喝酒?那等世俗之物,最易使人乱性,哪是大家小姐饮的。”素绡道。宋韵阮鄙弃的哼了两声。
“古今文人墨客不都是饮酒赋诗吗,姐姐精于诗书,怎会不知?葡萄美酒夜光杯,对月品饮,浅醉调琴,别有一番雅韵。哦。对了,姐姐不精琴技。”刎殇道,要想说过他,这小女娃还嫩了点。
“哈哈哈,月怜小姐真是豪爽啊。”宾客中有人说道,这世间饮酒的小姐可不常见,月怜小姐当真与众不同。
“那是,果真有大家风范!”一人应道。
“简直是奇女子啊!”
……
司空轩凑近柳青青,低语:“要说过刎殇哪是那么容易的。”柳青青微笑着点点头,这要换做月怜,早就羞得跑掉了。
“人都到齐了,就别客气了,大家快品尝荔枝呀。”刎殇说道。这话当真说到了人们的心坎里,人们赞赏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的取过荔枝剥壳食肉。
晶莹甘酸的瓤肉嚼入口中,美妙难言。刎殇看着直馋,他去过南方几回,却都是春冬之时,没有荔枝,本以为无缘品尝,没想到今儿在浣城可以尝到。
才刚刚开始,就让月怜占了上风,可恨!素绡心中愤愤,得想个法子把月怜的气势压下去。
“朱弹星丸灿日光,绿琼枝散小香囊。龙绡壳绽红纹素,鱼目珠涵白膜浆。”素绡开口吟道,众人听闻,纷纷拍手叫好。素绡转向刎殇道:“月怜妹妹也来吟几句如何,不通之处,姐姐可以帮你整整。”
馋劲冲脑的刎殇不耐烦地瞟了一眼素绡,随手指向弃置地面的荔枝壳,“盈盈荷瓣风前落,片片桃花雨后娇。”
“妙啊妙啊。”众人赞道,竟能将这毫无趣处的荔枝壳比作荷瓣和桃花,月怜小姐的诗词功底哪是略懂。
素绡咬咬牙,看来不使出绝招是不行了!她轻笑几声,转向面色青黑的司徒鹏展和宋韵阮,道:“今日难得如此开心,小女想献上一曲琵琶,不知爹娘可否应允。”
听闻,司徒鹏展微露得意之色,他自认素绡所奏琵琶曲难逢敌手,量那从未出过浣城的月怜大小姐也没法比,她的风头也该出尽了。于是应道:“既然素绡有这份心,我也不好阻拦。”
静观风云许久的沈老爷沈枫说道:“我这儿正好赠得一把上好的琵琶,月怜小姐若不嫌弃,请用以弹奏。”说罢,打打手势,命下人去拿。
不耐饥馋的刎殇无心暗斗,招呼了下月怜,向圆心小亭走去,“姐姐好生弹奏,妹妹先去亭中品荔枝了。”
得到如此回应,素绡微怒,但心想许是自愧不如,刻意躲避吧,这一曲,定要将月怜比下去!
很快,下人便搬来了椅子和琵琶,众人兴致勃勃的看向素绡,没想到今年的荔枝节如此热闹,不仅见到了两位大小姐,还能一闻素绡小姐的琵琶曲。
素绡接过琵琶,坐到椅子上,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好乐之士纷纷停下了荔枝的品尝,转向素绡,其怀抱琵琶之姿犹如仙人奏乐,出尘不俗,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女子。
乐声响起,在无人顾念荔枝,园内全无话语,皆静坐倾听,以为妙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亭中品荔枝的刎殇听闻此乐亦不由感叹:“这位素绡小姐真是为多才多艺的女子,我们这样做太不公平了。”
月怜瞪了刎殇一眼,微有醋意,“你看上她啦。”
“是啊,只可惜我此生注定是你的人。”说完,还哀叹了一声。月怜再次瞪了他一眼,不再作声。
一曲奏罢,全场惊愕,一时不知何以形容。就在此时,小亭中传出刎殇的声音:“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色弦凝绝,凝绝不同声暂歇。”
佳句对奇音,曲妙诗更妙。众人回过神来不停的拍手叫好,私下私语切切。
“妙啊妙啊,这曲妙诗更妙。”一人高呼道,随机附合云云。
“今年的荔枝节当真没白来。”
“司空老爷和司徒老爷都生了位奇女啊。”
……
曲妙诗更妙!她素绡好不容易要胜过月怜,却被一首咏他曲子的诗给比下去了,怎么会这样。不行,这一次绝不能输!
“妹妹不是说书画琴棋诗酒花样样略懂吗?抚上一曲如何?”素绡道,声中带了不易察觉的愤怒。
“既是略懂,难登大雅之堂,不敢献丑。”若他刎殇奏琴,这素绡小姐就当真没有台阶下了。
“那我们下次无人时,再好好切磋吧!”说完,便转身快步向园门走去,婢子婷儿赶紧跟上。
“司徒小姐,这就走了吗?”沈老爷起身唤道。素绡不回话,离开了花园。
司徒鹏展拱手道:“忽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我们便不久留了,沈老爷,告辞了。”说罢,便同宋韵阮快步走出了花园。
“这……”沈枫欲要挽留,但见司徒鹏展怒态明显,去意决绝,也不好开口。心想这位月怜小姐当真厉害,只一首诗便让司徒一家颜面尽失,但是,今日之事怕是司徒鹏展会迁怒沈家啊。
沈家的一个下人奔来,步至沈枫身旁,俯身低语几句。沈枫听完满是喜色,吩咐道:“很好,琵琶之事且去禀告少爷。”
宾客满满的花园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上,身穿紫衣的男子注视着圆心小亭,气质不同常人。
找到了。夜无痕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