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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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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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文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唯一发光的月亮却是狰狞的血红色。钢琴的声音很近,是一首悠长缠绵的曲子。沈记凉似乎什么乐器都会,并且都精通,而顾景文只学过小提琴。
无论从什么方面去比较,这场赌他似乎都赢不了。他杀不死沈记凉,带不走他的灵魂,即使自己会演奏死亡之歌,那音乐也对沈记凉毫无作用。
顾景文起身,下床,穿好鞋,走出客房。
那架钢琴似乎在沈记凉兄长的房间。顾景文犹豫了一下,敲了敲传出琴声的房间的门。
琴声停了,沈记凉的声音响了起来:“景文,明天你还是回去吧。在这里过年,好像不太好。”
“你在给自己制造海市蜃楼?”顾景文蹙眉。
“你也要看看吗。”
顾景文没有说话。
沈记凉便又开始弹琴。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沈记凉终于奏完最后一个音符。顾景文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的长相很普通,但是人看起来很温柔。一旁布满灰尘的餐桌似乎变得干净了,餐桌旁坐着一个脸色很不好的孩子,孩子坐在一旁,大眼睛里还有眼泪。
“哥!你也太软弱了,那些人欺负你,就该欺负回去!”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男人穿过顾景文的身体向餐桌走过去,揉了揉一脸愤懑的孩子的头发,“今天我做了虾。”
孩子低着头:“哥,你就是因为脾气太好了,那群人才那么霸道。没有了琴,你还买虾……”
“没关系的,哥不会让你过得不快乐。”
孩子抿着嘴唇,良久没有说话。
房门开了,沈记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别只看这里,如果你这时候回家,你的父母也会在家。”
“我不回去。”顾景文回答的很干脆。他不可能忘记那时候自己有多么任性,而他知道自己现在无法面对那时候的自己,哪怕只是回忆,都会让他胸口的巨石再重一分。
“这是那天的情景。”沈记凉微笑,看向一旁的餐桌,“一群小混混抢走我哥的提琴,然后把它摔破。”
顾景文愣住了。
“在你的心里,你把这里美化得太过分了。的确,这个城市的表面很美丽,可是,是个经不起细看的地方。”
吃完了虾,小孩擦了擦眼泪,站起了身:“我去睡觉。”
“记凉。”男人突然开口。
小孩抬起脸,疑惑地看着男人。
男人抿了一下嘴唇,再次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然后捏了捏孩子白皙的脸:“记凉,晚安。跟哥哥说再见。”
“你今天怎么了?”孩子皱了皱眉头。
“记凉,今天做一个梦吧。和哥一起去一个地方,再也没有贫穷和痛苦了。”
“哥,你……”
“做一个好梦,记凉。”
顾景文怔怔看着眼前的场景,和年幼的沈记凉清澈的眼睛中浓浓的不解,抿了一下嘴唇。
城市安静了下来。男人将自己极厚的一沓乐谱抛向客厅的上空,那些纸片散落开,落在了房间的各处。他在客厅坐了很久,他一直盯着表。直到深夜三点那一刻到来,他取下了一旁的外套,端端正正地穿好,然后开门,离开了家。
顾景文看了一眼沈记凉。沈记凉嘴边叼着一根烟,表情似笑非笑。
两人相对沉默了整整一个小时,孩子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了出来。幻象突然消失了。
***
顾景文看到面前巨大的宣传画,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是某个歌手演唱会的宣传,这个歌手从前似乎是很有名气的,只是最近几年似乎并不那么太受到追捧了。顾景文没有怎么关注过这种事,所以不太确定。吸引他的是符廷译经典回顾下某一首曲子的作曲人。
沈忆凉?
顾景文默默将那支歌的名字记住。
康曳从后方握住了顾景文的手:“景文,怎么了?”
“没,没什么。”顾景文勉强笑了笑,“你买了这场演唱会的票?”
“嗯。你就答应我吧,陪我去听一次。”康曳笑着说,“我可是听他的歌从小听到大,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有魔性一样。”
顾景文怔怔点了下头。
……
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整个演唱会现场顿时沸腾起来,现场的人并不多,但是尖叫声却不绝于耳。顾景文在演唱会的二楼,扶着栏杆向下俯视。康曳似乎很激动,不断跟着调子挥舞她手里的荧光棒。顾景文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个微微的笑。
然而他刚转过头去看台上,眼角的余光就瞟到了一个似乎破坏了全场激动气氛的人。那个人没有任何动作,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左手上的戒指,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微笑,他极为精致美丽的脸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是本人似乎并没有多少自觉。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恰好衬出他极好的身材,这个人,似乎从任何方面看都是完美的。
顾景文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听着耳边仿佛魔魅的歌声,再加上此人的到场,他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啊,是《神曲》!”听到下一首曲子的前奏,全场都安静了下来,而康曳也露出了极其惊讶的表情,“今天不是不唱这首歌吗。”
顾景文回头看了一眼,沈记凉已经不在原本的那个地方。优雅的琴声带着点慵懒,却让人有了心旷神怡的感觉。顾景文蹙眉。
“咦?今天总觉得,这琴声有哪里不一样……感觉比往常要好听太多,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调子……”
“你对这种事情倒是很敏感。”顾景文呆呆道,“恐怕是琴手换了。”
歌声响了起来,有如天籁一般的声音,柔和,悦耳,仿佛一个绮丽的梦。符廷译站在台上,对着话筒,似乎是在唱这首歌,但是与其他一干沉迷于那个歌声中的人不同,顾景文立即发现那个歌声的异常。那不是唱前几首歌的那人的声音,是另一个声音。
场内除了那个歌声以外没有任何声音,顾景文有种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大概这是他所听到过的,最美妙的歌声了。那个男声有些慵懒,听不出感情,歌词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然而却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像是……魔鬼在唱歌一般。
这首歌并不同于《神曲》原曲,只有五分钟长,但是却一样有着圣歌的效果。歌声动人得过分,明明是那样明朗的曲子,却被歌手唱出了足以让人心被揪在一起的感觉。
顾景文腾地站起了身,从所有人中间穿过,直直向后台奔了过去。
沈记凉坐在钢琴前唱歌,眼睛里带着笑意,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般。但是顾景文知道他没有笑,至少在心里没有。
曲终,沈记凉按下最后一个琴键,后台的其他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一个男人走过来,对他说了很多声谢谢,随后掏出一沓纸币递过去,沈记凉没有收,只是淡淡瞥了这些人一眼,就朝着顾景文走了过来。
“那首歌……也是你唱的吗。”顾景文的声音在颤抖。
沈记凉笑了:“景文,你说什么呢。”
顾景文咬住了牙:“你的声音……和七年前的死亡之歌是一样的!”
“那就视为我借用了魔鬼的嗓音吧。”沈记凉刻意压低了声音,柔和的嗓音带着磁性,仿佛在诱惑着顾景文的灵魂,“只要这样想,不是一切就有答案了?”
“魔鬼不可能将自己的嗓子借给别人!”
沈记凉耸了耸肩膀:“大概吧。但是凡事都是有个例外的。另外,景文,你要学会克制自己,刚才,你不小心向我暴露了一件事。”
沈记凉擦着他的肩走了出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顾景文握了握自己的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想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可能性,只是这一点,他不能对任何人讲。
由于‘演唱’了那支难度极高的《神曲》,符廷译似乎很疲惫,演唱会提前完结,散场之后,顾景文站在会场外等待康曳,他第一次也有了尝试着来根烟的想法,也许那会让他的压力缓解一些。但是他终究没有那么做。他想起沈记凉叼着烟时微笑的表情,总觉得背后有股莫名其妙的寒意升起来。
他向沈记凉暴露了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但是……似乎也从对方那里得到了某些东西。
康曳从会场里走了出来,垂着头。
“我送你回去吧。”顾景文敛起复杂的表情,换上一脸微笑,朝她走了过去。
“嗯。”康曳点了一下头,抬头,对顾景文勉强微笑,“我总觉得,听了《神曲》以后,心情很不好呢。”
“怎么了?”
“我总觉得,这个歌声……太绝望了。事实上,符廷译的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神曲》,似乎是七年前他出的。景文你那天拉的曲子和《神曲》感觉很像呢。但是……但是听专辑,那首歌会让人心情很放松,今天听了现场,却有种心里压着石头的感觉。”
顾景文愣了愣,转头看向康曳:“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个歌声有什么奇怪的吗?歌词,歌词你可以听懂吗?”
“当然啊。”康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顾景文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你……你有那首《神曲》?”
康曳点了点头,顺手掏出手机,插上耳机,然后踮起脚尖,将耳机戴在了顾景文的耳朵上,然后打开了一首歌。
的确是神曲,的确是那个嗓音。只是这一次的歌词,并不是刚才沈记凉唱的,也并非魔鬼的文字。
……
“那就视为我借用了魔鬼的嗓音吧。只要这样想,不是一切就有答案了?”
……
“我哥最后,居然恨上了写出快乐的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