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文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手里的笔转来转去，却怎么也缓解不了他的焦躁。满脑子都是昨天所看到的，沈记凉那变调的微笑。他是个神经病，顾景文这样想着，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那个表情，那些话挥出自己的脑海。
    讨厌这个世界的平和？顾景文忽然间笑出了声。
    某年月日，他离家出走，到光明来临时，他回家，却再也没有人来开门。流光城那一日比往常的任何一天都要平和，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让他有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那一日，比往常的任何一天都要平和，平和得多。
    顾景文握紧了拳头。力道大到让指甲嵌进了掌心，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鲜血的气味晕开，让他有些作呕。
    他倏然站起身，取出柜子里的提琴，拉了那首《神曲》。这首曲子的确是有能够治愈人心的作用，至少，在曲子终结的时候，他有了一种轻松感。那种沉重的负荷终于消失了。他松了一口气。
    “景文？”康曳站在教室门口，脸上净是惊愕，“你……会拉小提琴？”
    顾景文背对着她，垂下拿着提琴的手：“嗯，学过一点。”
    “能拉出那样的曲子，你真的很厉害啊。”康曳吞了吞口水，“就算是我不懂，也能听得出来那曲子很难拉。”
    顾景文沉默了一瞬：“康曳，那天早上，你是不是听到沈记凉拉的那支曲子了？”
    “听到了一点点……不过那支曲子很美，虽然我只听到了一点，但是我也觉得……好像灵魂被吸进去一样……”
    顾景文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站直了身体：“是吗……真的……是非常美丽的声音，也是我……听到最好的声音……”
    康曳听到他的声音有些颤，快步跑了过去，她第一次看到顾景文那样的表情，他死死咬着牙，眼睛睁得很大，仿佛想起了什么让他痛苦到极致的事情。
    “康曳，以后……离我远一点。会惹上麻烦的。”顾景文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怎么……了？”康曳忍下了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无力感，小心翼翼地开口。
    顾景文看着空荡荡的柜子，轻笑：“没事了。对不起，今天的作业，可能不能帮你了。”
    “景文？”
    顾景文转过身，将小提琴放回了柜子，然后轻笑着转过头，快步离开了教室。康曳看了眼他的柜子，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心慌感。
    ***
    顾景文再次站在了沈记凉家的门口，正巧碰上沈记凉背着书包走出来。沈记凉看到他，略略讶异了一下：“景文？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顾景文却抬起头：“沈记凉，你喜欢血的颜色吗？”
    “我很讨厌。”沈记凉淡淡回答。
    “可是，我很喜欢。”顾景文抬起手，他的右手上握着一把军刀，“我真的很喜欢。”
    “我懂你的想法。”沈记凉微笑，上前，握住他的手，迫使他将他的军刀抵住自己的胸口，“来，试试吧？”
    顾景文一咬牙，在手上狠狠用力，军刀扎进了沈记凉的胸口，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浓重的腥气笼罩着他的神经，让他忽然有种解脱感。
    “只要杀了我，死亡之歌就不会重现人间了。你有这样的想法，我知道。”沈记凉的声音却连调子都没有变，他平静地拔出那把刀，丢在一边。血立刻就止住了，“可是，这样是杀不了我的。连死亡之歌都没能杀死我，刀又怎么可能？”
    顾景文向后退了两步。
    “看来我昨天问你的问题有了回答。”沈记凉叹气，“你果然和我不一样。景文，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告诉你我在想什么。因为我知道你能理解，即使你和我想的不一样。”
    “因为那支歌带走了自己的家人，因为那支歌，你变得孤独，你心里很痛苦，所以你看到周围的那些人们居然在快乐地生活，居然在真心地笑，你就想要打碎这一切！你是这么想的？”
    “你果然……可以猜到我的想法。”
    “可我想的和你不一样。我讨厌的，是七年前那座空城，我想的，是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陷入与我等同的痛苦。”
    “景文！”女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来，康曳冲了过来，看到沈记凉满身的血和丢在地上的军刀，顿时呼吸一紧，“景文，你……”
    “啊啊，真是的，景文你还真是可爱，”沈记凉突然笑起来，“想吓我也不要用这种招数嘛，会从刀柄里出血的刀我也有一把，而且我一点痛感都没有，这样的恶作剧，要识破很轻松啊。”话罢，他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刀，收回刀刃，然后轻轻放到了顾景文手上。
    “我回去换一件衣服吧，景文你先带着康曳回学校吧。已经八点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学校，说不定还可以避免迟到。”
    沈记凉完美的面容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心灵的扭曲，他转身，一边走一边解风衣的扣子，像是……根本不曾遭到刚才那一刀一样。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他吗。呵。顾景文突然开始嘲笑自己的无能。
    已经变成了这样的自己，也无法带走他的性命，甚至连亲手杀死他也做不到。他究竟是为什么存在着，为什么……连那样的痛苦再度发生，也阻止不了？
    现在的沈记凉，只要带着对世界的恨意奏出一个乐章的死亡之歌，整座城的人……就都会消失。他不想再看到空荡的街道，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因此而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