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霜-锦夜篇 第七十章 终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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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承轩终于要带兵打进来了,陈兵在江另一头趁夜渡江,势如破竹,上京城内乱作一团,已经有败兵回城,宁王下令凡是消极抵抗者都就地处斩,整个城中哀声震天。
如今大势已去,难免人人自危。
仁和殿中的太监四处奔走,不少带着软细想要趁乱逃出城去,锦夜将太子文和拉进后殿,给他收拾了一些干净的水和干粮,又牵着他的手,杀了殿外看守,她带着他掠上房梁,一路沿着屋檐又来到宁王府。
一路而去,原本繁花似锦的上京,如今处处废墟,城中宁王军队经过放火砸店,无恶不作,令人生厌。
她让文和在街角的偏僻弃屋里等她,文和有些害怕,不觉扯着她的衣袖,问她,“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锦夜的心情冰冷彻骨,神色却很安静,只是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她抚了抚他的头,声音既冷又哑,“姐姐很快就回来。”
宁王府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了,她站在这里就好像站在尘封的门口,过去的一切潮水一样涌来,她在这里接受过无数次的密令,这里的人对她充满恐惧,而又好奇。
宁王府十年,她没有交过任何一朋友,她这一生只交过两个朋友,第一个死在了十年前,而另一个死在了十年以后。
没有时间再想这些了,轻易就找到宁王的书房,杀了门外的看守,进了房间从暗室里找出宁王的军符,照着他的笔法写了一封书信,盖上信戳,很快离开书房。
有了宁王的亲笔信函,又有了宁王的军符,锦夜名正言顺的到了地牢,按之前所探的路很快找到宁帝所在的囚牢。
十年来锦夜一直是宁王身边亲信,眼下又手执宁王军令,完全没有人怀疑她,带着宁帝一路出地牢,他看上去虽精神萎靡,疲倦不堪,却并没有受伤,看来宁王对这个侄子还算宽待。
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帝王终于也归于普通人,他轻轻的问:“姑娘是要带朕去哪里?”
她不说话,只是一直走,这个地方让她想要发疯,昨天无言就是死在这里的,她甚至还能闻到他的药香味,缠绵而冷清。
天空是宽阔的明亮,空气里却浮着硝烟的气息,在废弃旧屋里,皇上见到了太子,文和抬起头看着她,轻轻的说,“父王,锦夜姐姐是上天派来救我们的。”
皇上吃惊抬起头,“你,你就是锦夜,难怪他……真是难怪…。。”
疲倦,疼痛,入骨的累,她只是笑了笑,等承轩进了城,结果如何并不知道,现在他手握重兵,硝烟平定之后皇上还会不会仍是皇上,没有人知道。
当然,这些都和她无关。
她低眉良久才问,“陛下,昨日夏默最后去找你,他,他说了什么?”
皇上有些惶然,抬起头看着她,片刻才陷入沉思,竟带了悲伤,“朕一直很欣赏他,希望他可以留在宫中,只是这么希望的,他却走了,毫无声息,没有踪迹,让人忍不住就去恨他,又会忍不住想念他。昨天他出现的时候,朕也以为是在做梦。他说,朕给他下毒,他不恨朕,只希望朕若是有些愧疚,看在多年交情,能放过锦夜姑娘。”
眼前顿时黑了一阵,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就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而如今更是觉得已经和死了一样,这种感觉为什么总是来了又回,在无言死后,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也死了一半。
他就好像刚刚出现,就消失在了无尽黑夜之中,“他死了,无言死了。”
没有人回答她,安静的可以听见外面冷风吹过的声音,一切都她都变的毫无意义。
“姐姐,你去哪里?”
她走得很慢,怕自己会茫然失措的晕倒在这里,“殿下,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的姐姐,以后也不要提起这件事了。”
她径直又回了宁王府,就是坐在正殿之中,阳光照进屋里,大片阴影投在她的裙摆上,血一样的红,衬的她的脸苍白如雪。
但她可以感觉到温暖,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还是暖的,那是莫无言在她体内留下的真气,他尽力想让她活下去,却忘了,她活下去又为什么什么呢,再回到承轩身边?
她忍不住笑了,乱世之中或许可能,天下太平了又怎么可能呢,高高在上的熙王殿下,或者是整个大燕的国君,又怎么可能接受她,一个刺客,过去可以从容接受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无法容忍,无法回忆,她开始憎恨自己,甚至超越了憎恨仇人。
一辈子替人杀人,一辈子做别人的一把刀,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接下来自己又能做什么,继续杀人,继续替别人杀人?
从没有如此仔细反复思考过这些,痛的撕心裂肺。
她抱着自己,看着地上静静淌出的影子,另一个影子覆盖了她的,她听见有人走进殿中,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淡淡说道:“锦夜,皇上是你放走的?”
她点点头,抬起脸看着面前的男人,轻轻微笑,“义父,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解了。”
反手抽剑,刺向宁王,竭尽全力,笑容却是慵懒的,就这样吧,刀法已经大不如前了,湮灭的疼痛覆盖了她的全身,就连眼睛都已经看不清宁王所在的位置了。
宁王扬手一掌,握住她的小臂,将她用力扔了出去,她脚尖点地,旋了个圈又掠了回去,只要手中的剑还在,她就不会放弃,她是个刺客,死都要死在刀下。
眼前只能看见极浅的灯光,模糊成一片,带着阴影,宁王的手拍在她的肩上,锦夜终于往后落下,恍然间摔在地上,就连剑都落在一边,宁王的脚踩在她的小臂上,用力之下,她忍不住咬破嘴唇。
宁王狠狠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锦夜望着他,忍不住开始大笑,“你杀了我也没用,皇上不在了,你的筹码没有了,镇北军就要打进来了,你还能做什么?”
宁王疯狂的撕开她的衣襟,腰带,洁白的肌肤就裸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恐惧,笑的越发愉悦,宁王开始最后疯了一样的强暴她,完全彻底的疯了。
“锦夜,就算死了,我也要你和我陪葬。”
她用手掩着嘴,指尖捏着之前谢行医给她的解药,以毒攻毒可以压制蛊毒毒性的解药,含在嘴里,她看着头顶高高悬着的房梁,疼痛翻滚而来,心里却是安静的。
“锦夜,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锦夜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终于,宁王用力吻了她的唇,她将咬碎的药丸含进他的口中,看着宁王的脸色越来越白,他说,“锦夜,你也会死的,不要忘了服毒你也会死的。”
她笑得就像疯了一样,“我不会的,你忘记了,这药是我身上蛊毒的解药,所以还是你会先死。”
终于都安静下来了,昏天黑地之中,她听见外面人来人往,接着是呼天抢地的哭声,再后来大概有人以为她死了,将她抬起来,卷了席子,扔出宁王府,她想过要挣扎,却最终还是没有动。
马蹄声经过,带着呼喊,哭泣,和对未知的恐惧。
宁王死了,上京大乱,反抗不会有了,屠杀也不会有了,自然有人会去打开城门迎接镇北军,她在安静中静静等待死亡,想起很多事,少年学艺,十几岁开始杀人,刀染了血,受了伤,一直一直忍着,就像落进命运的网中,越是挣扎,毁灭的越快。
记忆有些近,有些远,渐渐模糊开去,只想去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一直以为她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做着宁王府的刀,完成着宁王给他的任务,要去杀那个画像上的人,她并不知道从那天起,她的命运已经掌握在另外那个人手里,他也正在出京,夜色之中,纵马而行,那才是她未知的命运。
闭上眼睛,她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心底倒是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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