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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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一凛,风树立即退后一步,同时拔剑在手。然而,当他挺起长剑,定睛看向前方时,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漆黑的小巷以及两侧老旧的房屋。“是我眼花了吗?”他环视周遭,整条巷子里除了自己,就只有马车中那一对男女了。眨了眨眼,他仍戒备地扫视着那个黑漆漆的巷口,一边缓缓后退。突然,“砰”地一声,他感觉后背撞上了某种硬物,紧跟着,整个身子向后仰去。
风树略一提气,稳住了身子,这才发现自己撞开了身后那所房屋的正门,跌进了房里。这是一间相当大的屋子,长约九丈,宽有三丈,地上铺着已经朽坏的席子,屋子中部有一张几案,左后方竖着一座通向楼上的梯子。屋里没有点灯,且所有地方都积着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风树四下打量了片刻,走到门边,小心地探身望向巷尾那辆马车。车子依然停在原地,车窗上映出紧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还不时飘出男女的欢声笑语。显然,里面的人并未留意他方才制造的声响。犹豫了一下,风树轻轻掩上门,在屋里踱了一圈,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一楼只有这一间屋子,他想了想,慢慢走近那架通往二楼的梯子,向上攀去。
梯子很陡,踏上去嘎吱作响,上面同样积了厚厚的灰。然而,当风树登到一半时,却发现再往上的梯子表面残留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脚印,是赤足踩下的,其上结了薄薄一层灰,似乎留在这里已经有几天了,并且所有的脚印都步向二楼,没有对应的向下的足印。
“上边有人吗?”风树瞪着那些印迹看了一阵,接着,仰头望向楼上。梯子尽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左侧有三个房间,右侧只有两间。在黑暗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足印一直沿着走廊往前,最后,消失在左边地三道门前。心底泛过一阵寒意,他咬咬牙,一级一级,重重地爬上梯子,来到走廊里。
踌躇片刻,风树拉开了右手边第一扇门,里面空落落的,什么家居摆设都没有。他步出屋子,紧跟着,走进右面第二间房,里边只有一张睡榻、一张几案。奇怪的是,这两间房屋都落满了灰,却一丝蜘蛛网也没有,地上的席子全然没有老鼠啮咬过的痕迹,屋里也不见一只飞蛾或者蚊蝇。
风树拧起双眉,朝走廊左面距离梯子最近的那间屋子走去,轻轻将房门推开一条缝,瞬间,一阵奇妙而又撩人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有点像烤肉的味道,可那香气比他生平尝过的任何一种食物都要浓郁。他一下子觉得胃里又空又冷,迫切地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
“奇怪,”风树抿了抿唇,警惕地向屋内张望,只见屋子中央摆着一只巨大的木箱,箱子没有盖上,里面盛着满满一箱土——跟他在梦里以及田间看见的一样的泥土——那种“不让外人动”的土。但此刻,那些泥土竟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肉香,让人错觉装在箱中的不是土,而是外焦里嫩、裹着浓浓的酱汁的烤肉。盯着那箱土,他不由自主地舔着嘴唇,迈出一步,但立即甩了甩头,逃一样奔出了房间。
“天,我刚才想干什么?我一定是被岛上那些疯子传染了!”风树站在走廊上喘着粗气,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贯穿全身。可是,嗅着那股从门缝里溢出的香气,他又禁不住馋涎欲滴。“疯了,我一定是疯了,”他喃喃道,伸手在额上重重地按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激痛让他双肩剧震,耳朵里嗡地一声几乎失去知觉,但那种勾人的香气似乎也淡去不少。他稍稍松了口气,走到梯子边,正要按原路返回,突然听到巷子里有人大声呼喝:“兰飞扬,你给我滚出来——”
风树微怔,旋即转身,快步行至走廊左面第二扇门前,推开门走进去。他顾不上打量房里的情形,径直来到窗边,用力扳下一条钉在窗户上的木板,俯视下方的小巷——那辆华丽的马车依旧停在原来的位置,只是车里的人都闭了口,一个年轻男人立在距离马车两丈远处,没有拿灯,右手握着一支竹笛,双目死死瞪着车门,面色不善——正是在盘龙岛上的密林外与兰飞扬同行的那个外形俊挺、却穿着一身可笑的翠绿衣衫的青年。
映在车窗上的两个人影定了片刻,接着一阵乱晃,须臾,车门推开少许,兰飞扬斜披着外衫,一只手提着盏灯跃下车来。睨了绿衣青年一眼,兰飞扬阴着脸道:“你跟踪我?”
“你出门时说有要紧事办,就是跟别的女人幽会?”绿衣青年冷冷地说:“真不知道苓儿怎么会跟着你这种人。”
兰飞扬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只听身后车门一响,一个女人款款下了车,走近前来。
“你别急,这事交给我处理就行了,”兰飞扬柔声道,一面侧目望去,立时“啊”地一声,瞠目结舌;绿衣青年啐了一口,低头看地;隐在楼上的风树也脸上一红,背过身去——
那女子只在肩上披着一条薄纱,再无别的衣物,而那块纱既窄又透,她整个人近乎赤裸,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却旁若无人地扭着腰,来到绿衣青年跟前,伸手握住对方的手,笑吟吟道:“这小哥长得挺俊啊。怎么,他跟我幽会,你嫉妒了吗?别生气,我也很喜欢你啊,到车上来,我们一块儿玩。”
“什么人哪?”风树在心里嘀咕着,面红耳赤地瞟了女人一眼,又很快别过脸去:“果然不是我二师姐。”
那女人身量要比林乱高半头,容貌也比林乱美得多。尖尖的下颌,削肩细腰,皮肤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眉目如画,带着些微的病态,显得美丽而柔弱,左眼下方一点泪痣,更添风韵。但说不上什么缘故,风树直觉女人的年纪不轻了,尽管对方脸上没有半点皱纹,头发乌黑油亮,肌肤光洁紧实。而且,视线一触及女人,他就觉得异常烦乱,心间刮过一阵冷风似的,凉飕飕的。
绿衣青年愕然半晌,猛地一甩手,看看面前的女人,又看看兰飞扬,嫌恶道:“你就配这种没廉耻的女人。”说罢转身就走。
兰飞扬站了好一阵,才缓缓转身,望着近旁的女人,双目窜出一股怒火:“你这是做什么?你……你……好不要脸!你先前说的……喜欢我的那些话,那算什么?”
女人娇媚地一笑,在兰飞扬脸上摸了一把,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凡是身强力壮又长得英俊的男人,我都喜欢。”
“你——”兰飞扬眯起眼睛盯着女人,瞳孔中闪烁着骇人的怒火。良久,他左足在地上重重一顿,拂袖而去:“算我看错你了。”
“这女人一定是脑子有毛病,”风树暗骂一声,重新把注意力投注到身处的房屋上。这间屋子比方才那间大一些,屋子一侧用青石砌了一座长约八尺、宽和高近四尺的池子,池中同样填着满满的土——这些土的颜色、质地都跟前一个房间里的没什么两样,却没有那种奇异的香气。
风树在池子前蹲下,用剑柄轻轻拨动池中的泥土。倏然,手底递过触到异物的感觉,他不动声色,继续翻着土。渐渐地,一些肉色的、像是植物根须的东西露了出来,有生命般一伸一屈。他闭了下眼睛,拿过那根自己不久前从窗户上拆下的木条,沿着那些东西的边缘向下挖掘,双手却不禁微微颤抖。随着他手底的动作,更多的“东西”从土里现出来——一颗长发披散的女人的头,两只长满了畸形的、尖尖细细的手指的手——并非被肢解的尸体,而是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女人,因为风树挖去了她胸部以上的泥土而露出了头和双臂。
女人仰躺着,两只手举到头边,胸口兀自缓缓地起伏,眼睛半睁——跟风树此前见到的那个古怪男人一样,女人的眼白也是泥土一样的颜色,双手同样生满了小小的手指;不同的是,女人的脸上长着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眼睛,就连眼皮上也有,所有的眼睛都是土色的眼白,眼球浑浊呆滞,显然她已经不能视物,不,应该说她已经丧失了神智,不论是埋在土里还是重新接触到新鲜的空气,不论是她的脸孔还是眼睛,都没有一点反应,除了呼吸和心跳,只有手指无意识的痉挛证明她还活着。
“这样子……能算活着吗?”风树微喟一声,用木条碰了碰女人的脸。一刹那,女人脸上的皮肤迸出几道裂纹,跟着一片片剥落下来,坠入池中,变成了黄灰色的泥土,与池子里的黄泥混在一起,再也无法辨别。
“这……”风树一震,身体稍稍后仰。他看得很清楚,并不是女人脸上沾染的土粒被碰落,的确是女人表层的皮肤裂开了,一块块掉下来,化作泥土。“怎么可能?”他不信邪地俯下身,又碰了下女人的手,皮肤的碎片立时雪一样飘洒下来,落入池中的却是黄灰的土粒,而女人的胸口仍旧微弱地起起伏伏,皮肤脱落的部位露出了红红的肉,却一滴血也没有。
风树一下子扔掉了手里的木条,站起来,一步步退向门边,脑海中交替闪过梦里的场景、田间老者的话、巷子里吃土的男人,以及埋在土中的女人,不好的感觉越来越重了。梦游般回到走廊上,他低下头,顺着地面重叠的脚印,慢慢移动自己的视线,最后定在左边最后一扇门上——所有的脚印都消失在这里——只有进入的足印,而没有出来的。霎时,一股寒意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感觉后背冰凉一片:“为什么所有人进去了都不再出来?还有,明明是一座荒废了的屋子,怎么会没有蜘蛛老鼠?那个被埋在土里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稳定了一下情绪,风树拔出剑,戒备地挨到那扇门前,把手放在门上,轻轻吸了口气,将门推开来。房间很大,却只有一架秋千孤单单地吊在梁上。他向左右扫视片刻,接着,目光落到了脚下——地面铺着跟其他房间一样的席子,可是一尘不染,自然也看不到半点足印。
“太古怪了,”风树低喃着,向前踏出一步。瞬间,眉心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旋即蔓延到左臂,他捂着额头,下意识地望住屋子中央的秋千。此刻,屋里一丝风也没有,秋千却开始一上一下地摆荡,而他的痛楚也达到了难以忍受的踉程度。“该死,”他扶住墙,踉跄跄地倒退着,离开了屋子。几乎同时,疼痛的感觉一点点减轻、收缩,终于又只剩眉间那一点隐隐的痛。掩上门之前,他最后向屋里扫了一眼,秋千纹丝不动地挂在那里。
“算了,既然‘那个东西’不希望我进去,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风树摇摇头,慢慢攀下梯子:“这家人,竟然没有厨房,没有任何食器,甚至见不到盛水的东西。难道,这岛上的人都不需要吃东西,不需要喝水?”
出了大门,风树照原样让门虚掩着,大步流星地往巷尾行去。那辆马车还在原地,门开着,里面射出明亮的光,车窗上却没有映出人影。皱了下眉,他悄无声息地挪到车门边,偷偷观察车内的情形——里面果然没有人,这辆车比一般的马车宽敞许多,车厢内铺着红色的锦缎,四个角各摆了一颗直径大约三寸的夜明珠,中间设有睡榻和一张几案,榻边扔着几件女人的衣物,几案上摆满酒菜。只是这会儿他一点也闻不到酒食的香气,吸入鼻腔的空气尽是苦涩而潮湿的泥土味道。
四下梭巡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风树正准备走开,却在转身的一霎瞥见那几件女人的衣衫底下压着一点白色的东西。思绪仿佛被什么搅动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跨进车里,掀开榻边的衣服,露出底下几片白色带着血迹的羽毛,旁边还躺着一小块绿松石,上头打了两个孔,其中一个孔里穿着一截线。
风树把那块绿松石捡起来,在手上掂了掂,冷冷一笑,收进了袖子里,又拨弄着那些溅满血点的羽毛——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见到同样的羽毛了——第一次是在魔族居住的地底那个池子里,第二次是在许清蕖的房间。“又是这种羽毛,这……到底代表着什么?”他摇摇头,捻起一根羽毛,快步奔出巷子,沿着街道一路奔向海边。
不一时,已经可以看到临海的大片田地了,风树心头没来由地一紧,放慢了脚步:“真的要过去吗?穿过那片田地不会发生什么吧?”这时,近旁一条小巷中传来几下兵刃撞击声,似乎有人在激烈地打斗。他好奇心大起,循声走过去,只见兰飞扬手执一柄长刀,正与那绿衣青年斗在一处。青年左手握着竹笛,一直垂在身侧,只用右手持一把短剑,可是身形飘忽不定,形同鬼魅,且招式极为古怪。十几招过后,兰飞扬便渐渐落了下风。
风树看了一会儿,瞧出绿衣青年的武功并不比兰飞扬高多少,只是他一招一式皆出乎意料,让人防不胜防。
两人又斗了一阵,蓦然,“当”地一声,兰飞扬的刀被对方击飞了,他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抱着手,哈哈一笑道:“你这人当真可笑。苓儿自从跟了我,从来不妒忌,我在外面干什么她都赞成。你生什么气?就算你把今晚的事告诉她,就算你打赢了我,她对我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绿衣青年冷冷地睨了兰飞扬一眼,似笑非笑道:“我直接取了你的狗命,她自然会清醒过来。”
“那她一定会为我殉情的,”兰飞扬又是满不在乎地一笑,左手却悄悄探入怀中,摸出一张符,掌上劲力一吐,符立时燃了起来。他冷笑一声,一扬手,燃烧的符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线,转瞬没入了夜色中。
“你做什么?”绿衣青年神色微变,略略举起手中的竹笛,一面警戒地四下张探。话音没落,地面开始轻轻地颤动,同时发出一些奇怪的、像是濒死的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青年向旁边让了几步,背靠一户人家的外墙,死死盯着脚边的泥地。然而,地动和怪声只持续了十几秒,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你的灵术就这种水平?”绿衣青年露出轻蔑的眼神,将竹笛靠近唇边轻吹,一阵凄厉的乐声流泻出来,掩去了别的一切声响,但风树清楚地看到,几十枚暗器从笛子另一端射出,直夺兰飞扬的面门。那暗器形状似针,却没一点反光,黑沉沉的。
兰飞扬显然知道青年的笛子另有古怪,笛声一响,便扑倒在地,接着,向后连滚几滚,一直滚到巷口,才站立起来,起身时已经满身满脸的泥土,头发上挂着一片片草茎树叶。他却也不怎么生气,拍着身上的土,笑道:“你这招倒是挺妙,笛声盖住了暗器发射的声响,今晚月光也不大好,我看不清东西。可惜苓儿早就告诉我要堤防你这一手了,她的心可是完全向着我的。”
风树刚好隐在巷口一株大树后,几枚暗器从他身旁掠过,其中一枚刺入了树干里,似是一根深色的小针。他谨慎地用袖子包住暗器尾端,一发力,拔了出来——那是一根黑灰的荆棘,尾端粗些,尖端用刀削得极为锋利,上面附着一层胶状透明的东西——正是当日射中自己爱马的那种毒刺。
黑眸一沉,风树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运劲弹出,正中绿衣青年左腕。对方手腕剧痛,竹笛立时脱手。风树一个飞身自他头顶掠过,接住笛子,靠墙站定,细细端详那竹笛。
“谁?无爱老弟?”兰飞扬一愕,注视着风树,面色不定:“你怎么会在这儿?”
风树不答,抬眼盯着那绿衣青年,问道:“你这荆刺上面煨着毒药对吗?人一旦被刺中,眨眼的功夫就会浑身僵直,是不是?”
青年一直垂着头,揉着手腕,听到这话才仰脸看了风树一眼,沉声道:“你的眼力倒还不错。”
风树冷冷一笑,又问:“这种暗器,除了你还有谁会使?”
“关你什么事?”绿衣青年身形一错,已经闪到了风树跟前,挺剑便刺。
对方的招式怪异之极,风树生平从未见过,但他全然不理,展开了长剑,只攻不守,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绿衣青年失了先机,不一时,短剑就被他乱雪般的剑光绞飞了。
青年一惊,向后跃出一大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响,才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好,你记着。”说罢,施展轻功,鹏鸟般飞掠而去,转眼消失在了夜色里。
风树也不追赶,只呆呆盯着手里的竹笛,若有所思。
兰飞扬走过来,拱手笑道:“无爱老弟,多谢了。这家伙,我倒也不是真的敌不过他,只是……看在苓儿的面上,不好意思下重手。”
风树横了兰飞扬一眼,凛冽道:“你以为我是在帮你吗?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
兰飞扬双眉一抬,讶然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风树直视着兰飞扬的眼睛,目光中渐渐有了慑人的杀气:“他是谁?”
兰飞扬心头一紧,避开了风树的视线:“他啊,”说着,现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眼底却隐隐透着得意:“他是苓儿她爹的关门弟子,叫拉木野,是从滇国那边来的,说什么师父临死前要他好好照顾师妹,一直跟着我们,总是坏我的好事。我看,他分明是自己倾心于苓儿,才瞧我不顺眼,什么临终托付都是借口。”
风树拧了下眉,不耐烦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们的?”
兰飞扬耸耸肩:“都大半年了。”
眼底掠过一道不明的光,风树继续发问:“最近两个月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怎么可能?”兰飞扬理了理头发,诡秘地一笑:“我当然是每日里美人在怀,什么会跟他一起?”
风树斜了兰飞扬一下,森冷道:“我没猜错的话,近两个月,你们都在船上吧?”
“不错,”兰飞扬坦然道:“我们七、八天以前才来到杜石岛,最近一直往返于杜石岛和盘龙岛之间。”
“我是问你,”风树一字一顿道:“从你离开许家庄,到你们上了盘龙岛,这中间他有没有离开过你们的船?”
兰飞扬皱起眉头,不解地问:“茫茫大海上,他离开了船能去哪里?”
“果然不是他做的?”风树信手把玩着从拉木野手中夺下的竹笛,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兰飞扬狐疑地看着风树:“无爱老弟,怎么尽是你向我提问?也该我问问你了吧。你在这儿干什么?”
忽然,地面又是几下轻轻的晃动。几乎同一时刻,风树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类人的形体,可是同上回一样,在他看清对方的外形以前,“那人”就消失了。顷刻,地面也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不留半点痕迹。
兰飞扬身体一滞,四下看了一圈,紧张地压低了声音:“无爱老弟,你知道这里要宵禁吧?我看……这岛大是古怪。我明明感应到地下有尸气,刚才烧了驭尸符,却是这样的反应,我从来没有碰到过。我们还是不要待在外面了。你到我住的那儿去谈谈如何?”
风树微微闭了下眼睛,生硬道:“我再问几个问题,你就可以走了。当然,你实在害怕的话,我们去屋里谈也未尝不可。”
“我怕什么?”兰飞扬轻笑一声,脸色却渐渐变得严峻。想了下,他从怀中摸出一副精巧的桃弧棘矢,紧紧握在手中,低声道:“无爱老弟,你可别托大,这地方诡异得紧。你知不知道人们到这岛上来做什么?”
桃弧棘矢,指用桃木制作的弓和用酸枣树枝制作的箭,是射鬼巫术中最常使用的辟邪灵物。
风树轻若无声地笑了下:“我师父说杜石岛是过往客商的中转站,他们是来这里停船的,可是现在我不相信了。这儿不是中转站,是他们的目的地。我想,他们是来这儿买东西的。至于买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兰飞扬仰头望着天空中惨白的月亮,眼神有些复杂:“什么都可以买到,只要你付得起那个代价。”
“是吗?”沉思了一会儿,风树轻声道:“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交易的场面我也看过,完全看不出他们买卖的是什么,双方都仅有只言片语……”
“你不必说什么,”兰飞扬用耳语般的音量道:“他们可以直接看穿你的思想,绝大部分岛民都可以。你想什么,他们都知道。他们……根本不能算人。”说到这里,他的语声带上了微微的颤音。
“想什么他们都知道?”风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心想:“他们用那种怪异的眼光看我,是因为当时我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也不像啊。那种眼光……”他摇摇头,不再去想,顿了下,问道:“那他们是什么?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不算人?”
“我……”兰飞扬埋下头,声音更低沉了:“只是我的直觉而已。不,也不完全是。你不明白……关于杜石岛的流言很多……比如说,大多数岛民只吃人肉,不吃其他任何东西,也不喝水。我倒是没见过他们吃人,可……据我观察,有些人似乎……真的好几天不喝水,也不吃东西。传说,这里的岛民会对泥土施法,一旦外人碰了被施法的土,就会只喜欢吃土,闻到别的食物都想吐,然后,身体慢慢地发生变化,长出许多手指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