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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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双眉微微一扬,萧木客用极端肯定的语气问道,眸中划过一道厉光,但转瞬又恢复了惯常那种疏离清冷的眼神。
身体僵了下,风树一摔头,定睛再看时,那些微弱的、忽闪的光芒早已无迹可寻。但他很清楚,刚才的经历绝对不是幻觉。挑起眼皮横了萧木客一眼,他平稳着呼吸,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那些是什么玩意?是树的问题还是……”
萧木客垂首看着自己的剑,冷然道:“这林子里游荡着成千上万的怨灵。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们的灵力远远高出一般鬼灵。而且……”
“少兄——”倏然,一声高呼打断了萧木客的话。两个蓑衣汉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近处来,灰白的脸孔上写满了恐惧。
刻意躲着萧木客,刘大站到风树另一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惶,哑着嗓子道:“少兄,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听那个男鬼的话……鬼……怎么可能好心帮我们?依我看,他八成是想……找你去做替死鬼!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风树不作声,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下萧木客,墨黑的眸子里浮上一抹狭促的笑影。
萧木客恍若无觉,侧过身体,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面上还是那么淡淡的,没有多少表情。
“真是没劲的家伙,”风树摇了下头,赶上几步,与萧木客比肩而行。尽管对方什么表示也没有,他却莫名地觉得萧木客有话要对自己说。
那两兄弟犹豫了片刻,还是战战兢兢地提起因惊惧而僵直的脚,跟在后边,却将步子放得极慢,与前方二人拉开约十三、四尺的距离,一面走一面戒备地观察着萧木客的一举一动。
这个时候,毛不拔左手提灯,右手掺扶着跌跌撞撞的言不悔追赶过来。见到四人的情状,毛不拔“咦”地一声,挠了挠头,也依样停止奔跑,与言不悔涉水一般缓缓地走在最后。映着昏黄的灯光,依稀可见他眉头紧皱,两只小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射出狡诈的精光,似乎沉浸在激烈的思考当中。隔了几秒钟,他点点头,沉吟道:“哎,大笨石,我扶你走路的费用,是按路程计好呢?还是按时间计比较好?我仔细想了下……好像按时间计比较准确,你说呢?对了,我的锦囊里面有拐杖,也有伤药,你要不要买?”
冰寒的风在林子里四处乱闯,夹着豆大的雨滴,割面如刀。一行人踏过一一簇簇湿淋淋的草丛,向前走去。枝条在脸边不停擦着,细碎的石子在脚下滚过,不一会儿,众人已经行出二十余丈。白雾一时浓,一时淡,一阵阵地掠过眼前,不知何去何从。
风树发出一个烦躁的鼻音,偏过头,深睇了萧木客一眼,欲言又止。对方正梭巡着左右两侧的树木,周围弥漫的雾气似乎飘进了他的眼睛里,那双眸子变得朦胧无情,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留住他眼神的焦距。
“我记得……毛先生说起过岛中央的这片平原,”神情和姿势都没有变动,萧木客冒出一句异常突兀的话,音量放得极低,更像是自言自语:“他说这里被看做‘死亡之地’,岛民一向不敢涉足。”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风树的侧脸,他将语声压得更低:“实际上,有很多迹象都表明,这地方曾经有人居住过。”
“你是说……”心脏不由自主地一阵乱跳,风树感觉对方的话牵动了自己心底某块地方,一个东西在他的脑海中搅动着,却浮不起来,只溅起点点焦虑的情绪。甩了下头,他信手扯着剑柄上的吊坠,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突然觉得……好像……应该想起一件什么事情,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什么?”萧木客蹙了下眉,散淡的凤目中淌过一丝惊异。静静地对着风树看了半分钟,他的神情峻厉起来,语气生硬道:“你能不能偶尔有一次不给别人添麻烦?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有些诧异对方过于激动的反应,风树一摆手,挥去那股莫名的焦躁,冲萧木客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说到这个,不知道是谁总爱充好人,无端端惹出许多麻烦来!”回想起对方先前的那句话,他凝思了一会儿,正色道:“你刚才说……这林子里有人住过……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一些模糊的痕迹,”萧木客淡然道,目光在一棵棵大树之间游移着,寻觅自己刻下的符号:“很快就可以看到了。其实,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环顾着迷雾中若隐若现的草木砂石,他的语声渐渐沉重起来:“那些遗迹,加上……数量惊人、怨气极重的鬼灵……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风树默念着这五个字,缓缓埋下头去,许多复杂的想法在他头脑中旋转。就在这一瞬,眼角的余光感应到了什么,他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然而,撞进视野的只有白雾缭绕的树木、草丛、泥地与碎石——在这片林子里,望向哪个方向都是一样的景致。但他可以肯定,有那么一秒钟,自己确实看见了一束青绿的光芒,直到现在,视网膜上还笼着一层淡青色的残像。
“那边……”指着自己左侧那道青光消失的方位,风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不料,下一秒,从两丈开外的地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声源正位于他手指的方向。紧跟着,草丛也开始“哗哗”作响。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慢慢地向众人移近,好像什么东西踩过草丛朝着这边走来。
六个人全站住了,屏息静听着那个物体在草间移动的脚步。“哗啦啦”的草响一路靠过来,不一会儿已到了与他们相距不足四尺的地方。那里生着一簇约有一人来高的野草,随着那声响越来越近,草叶簌簌地抖动起来,像是什么东西钻进了里边,随后,长草间的缝隙里放射出一抹青绿色的光线。
定了定神,风树向左跨出一步,长剑卷起一道冷阴阴的光。剑光过处,长草纷纷拦腰截断,现出中央一个高近三尺的草人来:草人被身后的野草支撑着,身子微微后仰,没有五官跟头发,服饰却颇为讲究——大红的锦缎衣服,交领右衽,衣长直至膝下,后裾拖到脚跟处,其上用金线绣满蟠虺纹;衣外有带系于腰间,腰带正中的部位佩着一块凤鸟形玉饰,颈上挂了一串绿松石项链;最令人费解的是,稻草人的颈部和四肢被许多比小拇指略细的铜钉穿过。在风树眼中,这只草人连同它身上的所有衣服佩饰,都散着一股幽冥的青光。
“哇,这玉佩和项链看起来很值钱哎!还是爷比较厉害,一出手就找到这么好的东西!”毛不拔一把掀开靠在自己肩上的言不悔,抢到那簇长草边上,伸手捉住草人的一条胳膊。“哎哟——”伴随一声惨呼,几根铜钉深深刺进了他的皮肉,殷红的血液立刻从指缝中冒出来,顺着手背滴落。面呈痛苦之色,可他非但不肯松手,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草人向上一提,撒腿狂奔起来,一面大声嚷着:“我先拿到的就算我的!”
“毛不拔——”风树的声气很平和,黑水晶般的眼睛里却射出一段寒厉得带血的眸光。
萧木客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单音,冷冰冰道:“快走。那东西让毛不拔拿着就好,其他人不要去碰,”侧头对上风树的眼睛,他的目光陡然犀利得摄人:“除非谁活得不耐烦了。”
“萧爷,你真是个大好人啊!”毛不拔大喜过望,奔回言不悔身旁,不敢相信地看了萧木客一眼,小眼睛里闪着感激与示好的亮光:“萧爷,你的好处我一定记得!你放心,我毛不拔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等东西脱手以后,我会分点零头给你的!”让言不悔为自己掌着灯,他换了一只手,捏住草人的头部,将那只伤手在衣摆上蹭了蹭,小心地取下两件饰品塞进百宝囊中,随手把那插满钉子的稻草人扔在地上。长出一口气,他这才拿过灯,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
草人摔在泥泞的草地上,滚了几下,定在刘大的脚边,面朝下趴着。“呀!”一阵恶寒从脚底慢慢升起,他浑身剧震,想要退开,却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完全无法动弹。求助似地看向风树,他讷讷道:“少兄,这个草人……为什么会在那里?刚才的那个声音……是它发出来的吗?”视线从毛不拔手背的血迹渐渐移向地上的草人,刘大用干涩的声音再度发问:“为什么这个草人身上有那么多钉子?”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他呆呆地站了一阵,竟鬼使神差地弯下腰,伸臂去捡那个草人。
“别碰那东西!”萧木客倏地低吼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刘大又是一个哆嗦,草人从他手中滑落,无力地栽进草丛里。汉子像是遽然回过神来,向一旁跳开,瞪着死鱼样的眼睛,左手抓起右掌,慢慢地举到脸前。右手的食指指腹上,鲜血正一滴一滴涌出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不同寻常——自己确实避开了草人身上所有的铜钉,而且当时并没有触到任何尖锐的东西,手底仅仅感受到稻草的柔软,但他缩手之后,指上就奇异地多了一个口子。
眉峰微微聚拢,萧木客用那双不知何时又凝起一层薄雾的眼睛盯着刘大。“你……活不长了,”过了几分钟,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最后确认了一下树上的记号,径自走进前方肆虐的浓雾里。
“喂,你、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为什么诅咒我大哥?”刘大那个魁梧壮实的弟弟冲萧木客挥了挥拳头,到了这会儿,他再怎么驽钝也看出对方并不是鬼魅。怒吼了几声,他终究不敢上前造次,反手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宽慰道:“大哥,别理他!被钉子扎一下,流这么点血,哪至于就要死人!那小子胡扯八道,明摆着是吓唬你……”
风树微感错愕,但没有说什么,疾步跟上萧木客。相处了这些时日,他早已明白对方的行事风格——萧木客是那种精神坚韧得几乎没有缝隙的“人”,从来不做目标之外的任何一件事,包括极其微小的动作。换句话说,对方的每一个举动都必然有其意义。
刚转过这个念头,脑中燃起一串明亮的火花,风树领悟到了什么,扭头去看横在乱石杂草间的那个草人。果然,草人棕黄色的、空空的脸一点点变黑了,慢慢凹陷下去;夜风拂过,它身上的衣衫顿时碎成一片一片,随风散去——整只草人正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腐烂着。同时,它周身也不再散出那种青绿色的光,蜷伏在泥水乱草中,仅是一团暗沉的影子,一点也不起眼。
风树轻叹一声,将目光投向刘大。一抹青色的光芒立时射入了他的眼睑——对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有一小片形状不规则的皮肤闪烁着莹莹的青光,在黑色中分外显眼。
“那是……”风树愣了下,马上推敲出那团光是什么东西——刘大指尖溢出的血滴干涸在手上。然而,站在不远处包扎创口的毛不拔却神采奕奕,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异常。风树又是一愣,心念电转。
此时,刘三无意间转过头来,刚好接上风树的眸光。黑瞳闪了一闪,风树向他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我也觉得……你大哥活不长了。”毫不在乎这话会对那两兄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语毕,他收回自己的视线,头也不回地紧跟着萧木客向前行去。
言不悔连连摇头,追在二人后面,严肃道:“萧壮士,你为什么要这样吓唬别人呢?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少将军,你就更不对了。朋友行为不端,你不但不加以劝阻,反而助纣为虐……”
毛不拔走在言不悔身后,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儿,左手按在腰间锦囊上,右手把灯挑得很低,一边前行,一边睁大了眼睛搜寻着近旁的地面。
两名大汉交换了一下眼色,加快脚步,赶到言不悔前边。处在众人中间让他们稍稍镇定了一点,依靠身体的惯性移动着步子。两兄弟刻意踩出重重的脚步声,踢着地上的石子,借以缓解心头的恐惧。
“哎,”风树轻轻地推了萧木客一把,用耳语般的音量道:“为什么毛不拔碰了那个草人不会有事?”
“我猜的,”萧木客淡淡道:“他在那片沙地里没有发生什么,碰了草人也应该没事。”踟蹰了片刻,他轻声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树林……只有对人类才是危险的。毛不拔是半妖,应该可以平安地呆在这里吧。”
“是啊,他在沙地里什么事情也没有。沙地……”风树在唇齿间咀嚼着这个词,不妥的感觉汹涌而上。进入林子以后遭遇的事情历历在目,那些片段混杂在一起将他团团围住,根本理不出头绪。忽然,一个画面在风树心底定格:自己走近草人的藏身之处时,萧木客意态漠然地旁观着。他心里一动,脱口道:“其实你早就知道那草堆里面是什么东西吧?”
“不知道,”萧木客很快地瞥了风树一眼,平静道:“我只是看出那东西没有太大的危险。”
“哦,”风树嘴角微微上扬,牵出一抹讥讽的笑:“原来如此。”心里暗暗地想:“关于那片沙地……还有那些亮光……我该不该告诉这家伙呢?”
倏地,萧木客附在风树耳边,低沉道:“那两个大汉是什么来头?”
“现在你才想到问啊!”风树翻了个白眼,啃咬着左手大拇指的指甲,低声说道:“他们在这出寻宝戏里扮演的角色,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吧。今晚他们一共来了十六个人,如今只剩这兄弟两个了。听他们的口音,像是来自秦国一带。而且,我看他们言行举止……仿佛也是行伍出身。这批人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夜视能力相当不错。你有没有注意过他们的手?从两只手掌上老茧分布的位置看,他们平时惯于使用单戈和铁铲。这趟出来,他们是带了装备的。不过,这些家伙胆子不大,经验不足,尤其是在对付邪物方面,看来没经过什么大场面。”
“秦国?”萧木客低下头,瞳孔微微收缩,以仅有风树能听见的声量道:“消息怎么会传得那么快?那些大汉是谁的手下?”
“不知道,”风树两手一摊,心不在焉道:“他们死活不说。不过,我能想象出来,他们的主人肯定是一个残暴而愚蠢的家伙。”
萧木客不再开口,四下看了一圈,毫不犹豫地折向右方。前面的树木逐渐变得稀疏起来,地势也略为升高,遍野生长着一种不知名的白色草茎。大片大片的青色光芒在雨雾濛濛的半空中飘浮,极光一样,朝着一个方向缓缓地流转。
“要到了,”萧木客轻声说,向前直走了两、三丈,再一次拐向右面。
走着走着,风树猛然觉得脚底的触感改变了,不再是之前踩在杂草湿泥上的柔软感觉,似乎足下这片土地的质地要坚硬许多,里面还埋着少量小片的尖石。这个时候,风雨稍稍减弱了一些,白雾却是徘徊不去。他亦步亦趋地随着萧木客走了一阵,眼前蓦地空旷起来——大雾中,依稀可见前面约摸七丈见方的一片地面都空落落的,只矗立着几株没精打采的树,地表爬满了苍白的矮草,其间点缀着三、四团黑乎乎的影子。
“那是……”顷刻间,心弦被什么拨动了一下,一种多年下地养成的直觉刺激着风树的大脑。他缓步走近前去,发现那些模糊的轮廓竟是几处断石残垣,其中三块倔强地站着,一块躺倒在地。残损不堪的石块完全辨不出原先的形貌和用途,表面还带着焚烧的痕迹,却无疑曾经过人工的雕琢。
风树将手搭上一块断石,轻轻地摩挲着,感到石块有一个面甚是平整,仅有中心处浅浅地凹下几道。他勾下身子,仔细端详那一小块打磨光滑的石面,只见石面中央刻着一个精致的龙纹,线条细而流畅,龙的利爪、巨眼清晰可辨,并且周身起鳞,极为生动。
萧木客弓腰捡起一枚石片,在衣襟上擦了擦,面无表情道:“你别光注意到大家伙。”
“嗯?”风树接过萧木客手里的尖石,举到脸前翻来覆去地检视了一番,认出这是一枚年代久远的陶片,颜色灰扑扑的,但上面浮雕的纹饰非常特殊,是自己前所未见的类型。他垂下头,巡视着邻近的地面,只觅到寥寥几枚这样的陶片。风树就着弯腰的姿势蹲下,把视野里的陶片全部收集到一起,小心地摆成一列。半晌,他失望地摇了下头:“看不出原来是个什么器物。”
“爷,你摆弄这些破烂做什么呢?”毛不拔在周围来回走了几趟,斜着眼睛扫过地面的断石碎陶,不屑之情溢于言表:“走吧,这些东西根本不值钱!我们还是赶紧去找有值钱冥器的地穴吧!”
“地上散落的陶片,”萧木客踱到横卧在地的那截断石旁边,沉声道:“还有这些断石,都至少有数百年的历史了。我感觉……这里原来有一处房屋,后来被大火烧毁了,木质的部分烧尽后,这些石块也破裂倒塌下来。”
“你先前有没有见到这个?”风树直起身体,指着那个龙纹,示意萧木客过来验看:“我想这里确实有过一处建筑,但应该不是普通的民居。”徐徐走到空地正中间,他出神地凝视着那几株瘦巴巴、孤零零的树,墨黑的眸子泛起凌厉的光。好一会儿,他伸了个懒腰,归剑入鞘道:“这个地方有古怪。我们钻几个探洞看看吧。”
“爷,这下面有穴?”毛不拔欣喜地叫道,两只小眼睛探照灯一般在地面扫来扫去。
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沉缓道:“这里的地势,不像有阴穴的样子。”
“不一定有墓,”风树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不容辩驳的威严:“不,确切地说,是不大可能有墓。但是你看周围草木的生长状况,这块地底下肯定有什么东西。”
“没有墓不要紧,关键是要有值钱的东西!”不等风树吩咐,毛不拔已经麻利地从百宝囊中取出铲子、铁锥等物,整整齐齐排在空地边上。做完这些,他缓缓走到风树身边,四下扫了一圈,略一沉思,又取出七八个灯盏、十几枚长钉和一个铁锤。
“爷,即使这下面没有墓,也一定有不少宝贝吧?”毛不拔睁圆了双眼望着风树,灼人的目光里半是紧张,半是期待。
风树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近旁的地面,眉头紧锁。
“切,装傻也没用,反正我出了力,到时候挖到值钱的东西你不能不算我一份!”毛不拔撇撇嘴,自顾自地跑到几丈外一棵大树旁,用长钉将一只灯盏固定在树干上,点燃了,罩上罩子,又沿着空地边缘往前走去。不一会儿,众人周围已经亮起一圈灯火,昏黄的光线投射在那片散布着断石残瓦的土地上,衬着半空中轻荡的白雾和青光,越发显得诡异。夜风一阵阵掠过,远处的树叶沙沙作响,犹如春蚕啃噬着桑叶。灯光忽明忽暗,映在地面的几道人影随着风长大拉长,忽地又缩成了团儿。
“哈哈,大功告成!”毛不拔吁了口气,拍手叫道:“爷,灯点上了,工具也备齐了!我们要怎么挖?”说着,他顺手捞起一把铁铲,冲到风树跟前,急切道:“爷,要从哪里下手?”
风树不说话,伸臂拿过毛不拔手里的铁铲,将铲头砸进土里,慢慢挪动脚步,在空地上划出一个大大的“井”字形,把这片泥地分成了面积几近相等的九份。不知道是不是被周遭阴森的气氛所感染,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找不到平日的狂傲,神情与动作都隐隐透出一股凝重。
稍稍向上提起铲子,风树侧目瞟了下萧木客,语声低徐,却完全是命令的口吻:“现在不清楚底下究竟有什么,多钻几个探洞比较稳妥。我分出来的这九个区域,一个区钻一个洞。我们每人负责三个。这里用不着做土,挖出来的泥沙直接抛到周围林子里就好。”
“我要挖中间那一列!爷,让我挖中间那三块地方!”毛不拔大声嚷嚷着,一个箭步跨到正中央那个方格里,不管不顾地卷起袖子,从锦囊中倒出一把铁铲就动手掘了起来。
“随便,”风树冷冷扔下两个字,径直走向左手边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块方地。俯身观察了一下地表的泥土,他抡起铲子,沉声道:“我就负责左边这三个区好了。萧兄,右边的归你。”
萧木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仰头看了看天,半晌,才冷然道:“最多一个时辰。到时不论是否找到什么,必须离开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