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裂骨之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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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傅呢?”景非鸾百般无聊的问。
    严肃的金鸾殿上,百官面面相觑,对于早朝上君王刚坐下,第一问题便如此唐突。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由大学士出列禀告。
    “大王,按朝中律例,凡是官员家中有丧,皆允许休假二十日,太傅已经呈上了假条,目前应该在府中善后丧事。”大学士说。
    “哦?那是谁了他的假?”景非鸾又问。
    内史大臣上前一步,鞠腰说道:“是臣,因为太傅家中有丧,臣是按我炎国的律法准的。”
    “来人,撤下内史大臣的官服,逐出朝中永不录用。”景非鸾淡淡道,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扫过堂下,又说:“从今日开始,凡是我炎国官员,家中有丧事者一律只准五日假期。”
    那内史大臣楞楞的站着,任由侍卫摘下了羽帽,被拖出殿门时才恍然回过神来,便开始大声的呐喊着冤枉。满朝百官再度面面相觑,又陷入一片沉默中,连身为王室宗亲的景非暮也只能蹙起眉头无语。
    “孤身体欠安,今日早朝就到此为止吧。”景非鸾站起身说。
    在一片整齐的跪安声中,年轻的君王连连打着哈欠而去。
    时过五日,景非鸾终于如愿以偿的在朝堂上见到颜傅,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朝服,一抹冷然而淡雅的浅蓝色,在百官中鹤立鸡群。眉眼依旧清澈,面无表情,却总感觉少了几分敬畏。
    “殿下,臣收到消息,占领连城的山贼正大肆的招兵买马,若再不加以制止,必定会成为我国心腹大患,臣恳请殿下派兵围剿。”颜傅说。
    感觉到多道视线正望着自己,景非鸾才回过神来,收回一直放在颜傅身上的眼光,淡淡的问:“听先生的意思,心中已有人选了?”
    “是,臣恳请殿下让四王爷带兵前去围剿,一则是四王爷是王室宗亲,此举可以扬我国威,二则是四王爷长年流落在外,也需要建功立业……”颜傅还未说完,只见景非鸾摆了摆手。
    “就依了先生吧。”景非鸾显然没耐心再听他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便问:“先生还有何事启奏?”
    “今年开春雨多,恐怕我国东南一带会有水患,臣恳想请殿下调粮,万一水灾发生后可以立即赈灾。”颜傅继续说。
    “准。”景非鸾立刻回。
    “臣还有一事,希望殿下恩准,是关于去年国库帐目混乱,臣想亲自核对一遍帐目,将税收和支出例明呈与殿下。”颜傅又说。
    “准。”景非鸾点点头,然后想了想,又说:“帐目由先生审核就行,不用呈给孤了。”
    颜傅还陆续的请奏了好几件国事,满堂的百官干巴巴的站着,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一对一答,景非鸾豪爽的样子让许多人瞪大了眼睛。
    不少之前给过颜傅白眼的大臣都在心里暗暗后悔,之前好几位三品侍郎都在一段日子后被撤换下去了,显然是君恩难长久。可惟有颜傅一人,跃升为正一品位列三公,光这份殊容所有人都意外,再加上今日朝堂上景非鸾总在无意间露出暧昧的笑容,都在证明着他是特别的。
    下了朝,颜傅连大殿的门都没出,就被太监请到了后宫中。
    将他带到一间厢房,窗户紧密的合上,只有丝丝光线穿透门缝,一直呆在明亮的外面,忽然进入了如此幽暗的室内,颜傅一时竟无法适应。
    一双软软的手臂就这样缠了上来,感觉到背后一热,他顿时僵住。
    “殿下,召臣来有何事?”颜傅冷冷地问。
    景非鸾像是撒娇又像是抱怨,把脸埋在他的背上磨蹭着:“先生,多日不见,孤想你了。”
    “臣还有事要办,先告退了。”颜傅不为所动地扯开腰间的手。
    “你……”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强硬的模样,景非鸾楞了楞过后,喝住他准备拉门而出的身影:“给孤站住!”
    看到他停止了动作站在原地,景非鸾笑了,又攀上去柔声道:“先生,不要再抵抗了,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别老冷着一张脸好不好?”
    再一次拨开他的手,颜傅丢句:“臣只想尽自己的本分,殿下的恩宠恕臣无福消受。”
    门已经被打开,刺眼的光就这样堂皇的闯入眼帘,景非鸾眯起眼,对着那远去的背影喊:“颜傅!你别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对于身后那把充满威胁和逼迫的语气,他听而不见,加快脚步前行。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底线,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一味的沉默不代表软弱,过了这条底线,也许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是另有其人。
    景非鸾转过身把门合上,光线再度被阻挡在门外,他走前几步,揭开覆盖在夜明珠上的厚布。顿时,原本幽暗的房间柔柔的亮了起来,那精致的小菜,香醇的美酒,典雅的琴台,一一的呈现在眼前。
    在这轻纱弥漫,气氛温馨的厢房中,景非鸾咬住唇站了许久。一挥手,将面前桌案上所有的东西扫落,曾经深得某人喜爱的葡萄酒,洒得遍地都是。
    嗅着那飘散在空气中的酒香,他第一尝到了失落。
    军情刻不容缓,三日后,景非暮已经整装待发,他一身戎装在马英姿焕发,宫门前文武百官都来相送。按礼数,景非鸾也应该亲自到场,可直到过了午时,跨下的马儿已经不耐烦的踏步,君王却一直不曾出现。
    大臣们顶着烈日站了许久,不由心生不满,都切切私语的抱怨起来。
    好不容易宫门开了,却只有一个太监走来,众人怒视的目光让他把头都几乎垂到了地下。他快步的小跑到景非暮马下,提高声音说:“咳,奴才逢大王口谕,前来相送王爷出征,祝王爷凯旋归来。”
    宫门前一片哗然,那太监尴尬地再加上了一句:“四王爷,您多担待点,大王昨夜喝多了些酒,因为宿醉头正疼着呢,所以只能让奴才来送送王爷。”
    百官都替他感到不平,景非暮倒是毫不在意的笑笑,一拉缰绳说道:“臣谢恩。”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百官们带着感叹和唏嘘,又两两三三的散了。那时还没有人猜到,来日再度相见时,一切已经人事全非。
    御书房中,景非鸾托着头,将手里揉成一团的纸张丢过去。只见颜傅侧身闪过,像没事发生一样,继续讲着手里的书本,连一眼也不看他。
    自四王爷出征以来,颜傅还是继续担任太傅的职位,每日下午两个时辰都会在御书房里授课。可和过去不同的是,无论景非鸾使出多少法子捣乱,他也不为所动,更不会像从前那般又气又急,仿佛讲课只是一个任务,时间到了他便自行离开。
    景非鸾常常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不自觉沉溺在自己的幻想里,常常一个下午坐下来,脑中什么也记不得。
    “殿下,该下课了。”
    这把声音唤回了正在神游的景非鸾,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作出随意的样子问:“先生,池里的莲花开了,不如陪孤去赏花吧。”
    “殿下,臣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告退了。”颜傅淡淡的拒绝。
    景非鸾不满地看着他,这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被拒绝了,他讨厌现在的颜傅,总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表情,明明这个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却感觉越来越远了。
    “不准。”景非鸾扯住了他的袖子,无赖的道:“先生,今天一定陪孤赏花。”
    颜傅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袖口抽了回来,他知道景非鸾缠人的本事,于是找了个借口开脱道:“那请殿下抄写《墨子》十次,明日臣下课后检查,若是殿下能做到,臣便答应殿下的要求。”
    “真的?”闷了一天的景非鸾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颜傅点点头,又说:“请记住,是要殿下亲自抄写才可以。”
    看着景非鸾忙不迭的点头,颜傅在心里冷笑了下。以他的了解,抄书这种苦闷的事,景非鸾一定会坚持不下去,反正明日见到的功课,应该又是不知道何人的笔迹。
    “那臣先告退了。”颜傅说完便走出了御书房。
    可惜颜傅却猜错了,他走后景非鸾一直留在了书房中,提着笔认真的一字一字抄写着,嘴角还微微翘起。
    太监挑着油灯,不时偷偷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平日这时候该在雅竹宫寻欢作乐的大王,竟然会乖乖坐在书房中。更奇怪的是,连晚膳也不用,一直专心的抄着书,几个时辰连头也不曾抬起来过。
    还是累了,景非鸾放下笔,才知道到夜色已降,他看着桌上那厚厚一叠的纸,方感觉到连手腕都酸了。于是想站起来走走,怎不料,刚撑起身子,却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在旁伺候的太监吓了一跳,还来不及上前相扶,炎毅便急匆匆的赶到了,一把将他整个人抱起来,然后奔出了书房。感觉到零散的雨飘到了脸上,接着一阵雷鸣,景非鸾顿时蹙起眉头,膝盖的旧患又传来阵阵刺痛。
    “殿下,忍一会。”炎毅用披风将他裹得结实,然后加快了脚步。
    等回到寝宫,两个人都湿了,柔顺的黑发贴在景非鸾苍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病态而柔软的美感。炎毅将人轻放在大床上,浓烈的药酒味散开来,看着他娴熟的倒上药酒揉搓着,不一会,微微的热力消减了楚痛。
    “来人。”景非鸾唤了声,对着应门而进的两个太监说:“去把书房里那本《墨子拿来,还有笔和纸。”
    炎毅放在他膝盖上的手停了下,然后低下头继续揉搓。
    看着他刚阳的侧脸,景非鸾有点艰难的笑了下,说道:“炎毅,让孤任性一次吧。”
    看着他抿着唇的样子,却并没有停下动作,可景非鸾还是知道他生气了,于是,像小时候那般缩起身子往炎毅身上蹭了蹭。然后听见一声轻叹,膝盖上的手掌也轻柔几分,景非鸾像是讨到了糖的孩子般满足。
    夜里,雨势渐渐加大,景非鸾趴在床上,咬住了唇,手里的笔微微颤抖。炎毅一直在旁看着,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平常冷冽的眼睛全是担忧。每隔一个时辰搽一次药酒,渐渐药力大不如初,可雨依旧整夜没停。
    写在纸上的字,越来越慢了,病痛和疲惫同时卷来,终于捱到了天明,落下最后一笔,景非鸾才安心的合上眼。
    凝视着他疲倦而苍白的面容,炎毅轻轻的把被子覆上,雨声,终于也渐渐转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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