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慕连城的电话时，陆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天已经黑了，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话一闪一闪的怪吓人。可能是因为睡前哭过的原因，能清晰地感觉到眼皮肿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艰难地起身接了电话。
    “你找我有事吗？”慕连城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像是刻意在压制什么，又压不住的感觉。
    “呃？”陆笑一下子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临睡前给慕连城打了个电话。
    “那个……想要见一面。”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反而没有平时那么别扭，很自然地就把想法说出来。要搁在清醒时，估计还得先来些“好久没联系，最近过得怎么样”之类的客套之词。
    慕连城大概也没想到陆笑会说出这么一句，犹豫了一下，才回了句好。两人约了个位于市中心的见面地点，时间就约在第二天的下午5点。
    本来慕连城是希望约在上午碰头，然后一起吃午饭，下午再一起找个地方喝东西聊聊天，结果被陆笑推说白天有事，到5点左右才得空。陆笑自然是在撒谎。他是打算晚饭吃得磨蹭一点，然后就说住的地方比较晚，过了末班车的时间，干脆就近找个酒店住下了。当然，他会说服慕连城一起住下，反正两个人住一个房间，花的钱没有差别。
    打着这种如意算盘的陆笑，第二天故意迟到了。约好的5点，他磨蹭到将近6点才赶到。
    慕连城早在约定的地方等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的不守时而不耐烦。
    他边拉开椅子坐下边道着歉。
    “住的地方离得实在太远了，很不方便。”这也算是为等下住酒店先给慕连城作个心理建设。
    “嗯……”慕连城像是没把心思放在他的解释上，有些不自然地应着。
    陆笑多少能理解。其实他也觉得不自然，只不过实在走投无路才硬着头皮主动出击。凭心而论，上次说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他也想过，如果他是被那么说的一方，他肯定跟说这话的人绝交。
    但上次的话也并不完全是他的真心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
    他跟慕连城的友情能走到今天，的确是慕连城主动粘的成分比较多，但他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他真地打从心里厌恶慕连城，也不可能一直做戏到今天。他是讨厌慕连城，但并不是因为慕连城不好，恰恰是因为慕连城太好了，好到他一直以慕连城为自己的模板。正是因为想成为慕连城却没能够成为，他才讨厌天生就是慕连城的这个人。这个人不仅硬件好，软件也无可挑剔，说实话，这已经够气人了，结果这个人还在他面前诉苦诉委屈。也难怪他不耐烦了。会说出那种话，也是因为当时心里失衡了。知道他的话能刺伤慕连城，才故意那样说。
    其实一说出来就有些后悔。
    “对……对不起啊……”陆笑看着慕连城不太顺畅地翻着菜单，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
    慕连城因为他的话吃了一惊。
    “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吧。”
    “啊？！第一次吗？”陆笑记不太得了，努力在记忆力搜索了一遍，确实找不到他曾经跟慕连城道歉的画面。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忘了啊，他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是啊！”慕连城很笃定地说。
    算了，陆笑心想既然有求于人，也不便跟慕连城争执。
    “我很开心。”慕连城的表情不似刚才那么生硬，渐渐变回以前的样子。
    “喂，你不要这么过分啊！”陆笑埋怨道。虽然是他主动认错，也不代表错全在他啊。
    “因为这说明你也在乎我这个朋友。像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竟然会主动认错，就说明你真地很在乎这段友情。”慕连城妄自做着揣测。
    心虚的陆笑不由得低下头，心里想着是因为另有企图才主动联系这个事实可绝对不能说出来。
    不过陆笑这一低头，慕连城以为他是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了，因此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陆笑转而又想到慕连城其实也不像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说他“心高气傲”这种话，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之前争吵的时候，慕连城也说过“他骨子里是个冷淡的人”之类的话，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些意外。慕连城对他的描述都没有错，不过关于他冷淡、心高气傲这种心性，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平时与人交往当中，面上多半还是看起来很容易亲近的。他知道自己笑起来人畜无害，跟人交往的话也很爱笑。有些人会因此误会，以为跟他真得亲密了，其实他只是面上的，心里防线还是堪比钢丝似的坚硬。那些误会的人往往会拿他当真朋友，便把心事都说给他听。他会一一倾听，但他绝对不会因此就等价交换把自己的心事也说与人听。所以慕连城说的没错，他骨子里是个冷淡的人。至于说他心高气傲，更是很少人能看出来。他心气儿高，对很多东西都嗤之以鼻，但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和善，所以跟他交往的人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不过自己大概是伪“心高气傲”吧，陆笑在心里自嘲道，装着一副清高的样子，其实对成名这件事看得比很多人都重。为了成名，也想要或者说试图耍一些手段，但又遮遮掩掩的不痛快，最后既污了自己也没得着便宜。十足不痛快。
    都说追名逐利，虽然陆笑对“名”很是渴望，对“利”却不怎么上心。陆笑自己想到这个，也难免觉得疑惑。也许是对于金钱的欲望还没有苏醒？这个问题，陆笑自己也无解。
    慕连城因为解开了心结，这段饭吃得自得畅快。倒是陆笑，一边琢磨着诱惑的事情，一边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慕连城聊天，一边还要想法故意拖慢晚饭进度，心里忙得七上八下。吃顿饭比打了场球还累。
    总算吃完饭，一看时间才八点。陆笑心里暗叫苦。那么累的一顿饭，他以为这会儿至少十点了。才八点就说回不去了，实在说不过去，陆笑于是提议去一下酒吧。主要也是因为，陆笑心里实在很茫然，要诱惑一个自己的同性好友，实在是有些发悚。所以陆笑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自己灌点酒，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越想醉越醉不了这个事实，让陆笑急得都快哭了。偏偏慕连城的自制力好到不像一个正常男人，所以直到他们去酒店开了房进去时，他的意识还清醒得连房间地毯上一个小污点都注意到了，真想一拳把自己打晕了算了。
    不过也不尽然是坏进展，至少说服慕连城留下跟他住同一间酒店这个事，进展得挺顺利的。他一说明原因，慕连城就毫不怀疑地答应了。还一脸孩子样地说“太好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住”。陆笑当时就差点改主意了。
    其实也没什么，朋友之间帮忙试戏，挺正常的一件事，但陆笑就是觉得别扭。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试戏内容不太朋友。他跟慕连城的相处模式，也不是会笑着打闹的那种。如果平日里就常开些这种玩笑，那也无所谓。慕连城倒是偶尔会跟他撒撒娇什么的，但现在角色调换的话……他光是想象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还是得硬着头皮上，便跟慕连城说明了情况。
    “我参加了一个试镜，导演让我做诱惑别人的表演。你知道我连女朋友都没交过，更谈不上诱惑什么了，所以根本做不出来，试镜也失败了。不过我好说歹说总算求导演再给我一次机会，所以我就想找你来帮忙。”
    陆笑一说完就发现慕连城表情不对，他这时才想起他这么说无异于告诉对方“我是有求于你才主动示好的”。于是急中生智又补了一句：“其实我可以找其他朋友，但找其他人的话觉得不自在。”
    慕连城听到他的补充，脸色果然缓和下来。
    “你想我怎么帮你？”
    “你不是交过女朋友吗？那个……谭颜她怎么诱惑你的？或者，你怎么诱惑谭颜的？”
    慕连城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不觉得谭颜有诱惑过我，我也没有诱惑过她。”说到后一句，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那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的？”
    “那个……”慕连城犹犹豫豫地似乎不太愿意说。
    “喂，这个真的很重要，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陆笑不耐烦地催促道。
    “因为当时我生了一场病，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是谭颜接的，后来她过来照顾我，就这么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慕连城轻描淡写的说明，让陆笑一时说不出话来。当时一个多月没有主动联系他的慕连城、后来见到时觉得消瘦不少的慕连城，现下想来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慕连城倒是说得平淡，可是陆笑也猜到那场病定是不轻松。那时他非但没能关心，还多少对慕连城的不主动有些埋怨，这样的自己，陆笑也觉得有些过分。
    在心里百转千回地自我批斗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