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珏卷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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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被分割成白天和黑夜,光明和黑暗,如此明显的对立。于是对与错,善良与邪恶就此被定义。世世代代,这些概念以一种有形的沉淀堆积在人们脑中,融入血液,由此,爱恨交织,黑白纵横。
可这明确的界定下,所有人都忘了,哪怕记得他们也总是不经意地遗忘。世界上最大的颜色不是黑白,而是暗灰,混沌初开时的灰色,迷茫、懵懂,纠结着一切自以为是的理解。
在这片虚空,爱恨不能、对错不明,人们嗔怨痴恨,却怎么都找不到迷宫的出口。对吗?你错了。错吗?你也错了。
世上本没有对错,就像世上本没有好坏。
我看着眼前的盘古珏,就如远处的阿斑对着那堆火,闪烁不定,天人交战。
通常在这时,人们总会说上一句,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
可不仁的是谁,我?蛛皇?龙族?还是由所谓的仁堕落到不仁,能否重归仁心尚且不知的阿斑?
还记得*看到盘古珏时对我说的一句话,
“不曾想到,你竟然真的不费一兵一卒便得到了盘古珏。”
森林里的夜晚寂静辽阔,现在的世界,只有在这里才能略微体会到千万年来历史的延续,那是一种尚来不及破坏的熟悉感,没有亭台楼阁到钢筋水泥的落差,这里,只是树,也只有树,不过森林的规模和其中的动物比千百年前少太多了。
就在这样一片森林的深处,阿斑坐在一堆火边望着跳跃的火苗发呆,身边挨着独绰,对面则是独鸢。
他们在森林里已经走了很多天了,多到独绰都忘记了具体的数字,每天出现在眼前的都是树,虽然在一直走,可总感觉在原地踏步——四周的景色都一样。除了从头顶的天空能看到日升日落,其他没什么不同。如果运气好也许会不经意间遇到不知从哪跑来的动物,但大部分都是小型动物,一见他们就都跑了,有一次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只大黑熊,独绰乐颠颠地刚想和它打招呼,谁知还没走几步,大黑熊便被独鸢扫来的蛇尾吓地嗷地一声,连滚带爬地窜进了林子深处。独绰发誓,他从未见过跑得那么快的熊。
于是这一路很沉默,阿斑不说话,独鸢不说话,要不是独绰经常倒豆子般的缠着阿斑问东问西,认识谁看到了森林里突然冒出这么怪异的三个人,一定会吓得以为见了鬼。
独鸢曾经问过,为什么不到人多的地方,在这杳无人迹的森林里赶路不是很容易被那些老蜘蛛抓到吗。当时阿斑给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如果被人发现了他们是妖,那要杀他们的就不光是蜘蛛了,还有更可怕的人。其实话虽这么说,真实的原因阿斑自己心里清楚,他还没打算真的救他们。不过独鸢和独绰相信了,因为他们确实一路往南,也因为从小以此死里逃生后再没遇到胖瘦长老。
“你们休息吧,我去去就来。”阿斑将手中的木棍扔进火堆,站起身就往暗处走去。
独绰和独鸢没有说话。赶路以来,阿斑每晚都要去给胖瘦长老引路。蛛皇族的五彩蜘蛛能辨得气味,独绰和独鸢身上都沾过蛛网,这气味藏在他们身上,很久都不会消散,不过别人倒是闻不出来,除了五彩蜘蛛。
为了不这么快被找到,阿斑早将蛛皇的蛛网收了起来,凝成液滴。每天晚上他都会往其他地方留下一滴,虽说与他们所在之地相隔不是太远,但总归容易躲藏。
“我也要去。”说话的是独绰,他不想对着姐姐那张吓人的脸。
“你?”阿斑犹豫了下,他看了看火光下独鸢闪烁飘忽的脸,终于点点头。“好吧。”
于是,独绰开心的笑了。
耳边的风在呼号,参差的枝桠上有些树叶还会不经意地扫到脸颊。独绰看着脚下疾驰的路面,高兴地想叫。
阿斑本来是不想带这个拖油瓶的,独绰法力那么低微,连御风都还不会,他对任何人来说只会是个累赘。可阿斑一向无法拒绝独绰的要求,而且,让独绰亲眼见证一下总是好的。
“红哥哥,我们要走多远呀?”独绰窝在阿斑的怀里脆生生问道。
“快了。”
“红哥哥,你说姐姐自己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虽然他觉得姐姐吓人,可现在想想,把姐姐自己留在那里,好像真不是个好事情。
“我们已经走了。”言下之意,后悔没用。
独绰闷闷的低下头,旋即又抬起,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闪烁着大眼睛惊喜连连的问道:“红哥哥,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啊。”
阿斑心里一凉,手下不自觉一紧,“是吗?”黑夜中独绰的眼睛亮得吓人,仿佛能洞穿一切。
独绰点点头,又趴在他怀里闻了闻:“嗯,好熟悉呀,像是阿斑哥哥的味道。红哥哥,你还记得阿斑吗,就是我说过也是一条赤蛇的那个。”
阿斑没说话,他突然有点乱,连御风都有些不稳了。
独绰自顾自地说道:“阿斑哥哥是我的哥哥,可他不是我的亲哥哥,他是个孤儿,很久之前被父王带回来的,很久很久之前,母后说那时候我还没出生,连姐姐都没出生。”
“父王和母后说,阿斑哥哥这种赤蛇虽然不如我们七彩鳞蛇,可也是很少见的。他们还说阿斑哥哥和我们一样,都是他们的孩子,我和姐姐要像尊敬亲哥哥一样尊敬他。不能欺负他咦,红哥哥,你怎么下去了?”
独绰的话还未说完,阿斑便落在了地上,他放下阿斑,收起那双有些颤抖的手没回答他的问题,沉吟半晌后反而问道:“那,后来呢?”
“嗯?”阿斑有点反应不过来,随即恍然大悟,这可是红哥哥第一次对他讲的事情感兴趣呢,这突然地“心血来潮”让本已滔滔不绝的独绰口若悬河起来。
“后来阿斑哥哥就在七彩境留下来了,和我们一起长大,阿斑哥哥人很好,对我很好,对七彩境的人很好,可和姐姐的关系好像不太好。不对,”他歪歪头,摸摸脑袋,“姐姐和所有人关系都不太好,她很凶,而且总是骂我,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的骂我,不过每次阿斑都护着我。”
“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们一起在七彩境啊。我很笨,阿斑哥哥就教我法术,一遍一遍的教,从来没不耐烦,他还带我飞,嗯,就像刚才那样,他身上的味道就像青草的味道,淡淡的,香香的。”
“和我的很像?”
“嗯,简直一模一样!”
“哦,”阿斑点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是打仗了。”独绰低下头七,闷闷道:“突然有一天,七彩境的结界被毁掉了,然后来了好多蜘蛛,任何他们碰过的地方都变成了灰烬。父王和母后很着急,我从没见他们那么着急过,好多人都去打蜘蛛,可打了一只,就会来十只百只,到后来,七彩境满地都是蜘蛛了。那些绰影花也一片片枯萎了。”
“我看那些蜘蛛那么坏,把我的花弄成这样就也想去打他们,可父王母后不让我去,还跟我说了一大些我听不懂的话,让姐姐带我走。这是我就看到好多蜘蛛老头朝父王和母后过来,直喊着要什么盘古珏,父王母后就和他们打架,连阿斑哥哥都去了。我着急也想去,可姐姐把我抓得死死的,像是要捏死我。”
“然后?”
“然后七彩境死了好多好多人,地上蜘蛛和蛇的尸体数都数不过来。父王和母后也浑身都是血,父王带我和姐姐去了族里的禁地,母后和阿斑哥哥在外面挡住那些坏蛋。之后父王念了一连串奇怪的东西,还拿出了一个圆圆的发着光的东西,接着便一掌把我们拍了出去,当时突然昏天黑地,什么都看不清,也看不见,我害怕得只有抓紧姐姐。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在哪了,身边只剩下了姐姐。
“姐姐说,父王用盘古珏开启了永堕之门,在七彩境崩塌的缝隙中将我和姐姐送了出来,可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姐姐说,永堕之门一开,七彩境便会飞湮灭了,他们都死了。”讲到这,独绰的语调出现了一丝颤抖。
阿斑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群星璀璨。自七彩境逃出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有了这么个仰望夜空的习惯,看什么他也不知道,他想也许这只是因为经历过黑暗的绝望后才明白那一星光亮的珍贵吧。
“红哥哥?”独绰发现,身边的人又走神了。
“嗯。”阿斑的思绪被拉回来,他四顾了下,道:“就在这里吧。”
“什么?”独绰一时没明白。
阿斑没回答他,径自走到身边一棵树旁,从怀里拿出那个小玉瓶,在一片叶子上滴上了一滴绿色汁液。一眨眼,原本碧绿的树叶枯黄脱落。
“好了,我们回去了。”阿班把玉瓶收好,这个招数恐怕也骗不了多久了。
他再次抱起独绰,说了句抱好便向来处飞去。
暗夜沉沉,只有林中一袭黑影快速闪过。
世上有很多事情总是以苦难开头,而就在你以为苦难从自开始从一而终的时候,美好却往往来临。那一刻你感激于那虚无飘渺的命运之神,哪怕他曾经那般将你遗忘在角落,捻入地底,备受世间的零落,可他还是记起了你。
于是你以为,灰姑娘或青蛙王子的时代终于来临,你不再是那个守着灰炭或是枯井的卑微的如尘埃般的生命,你是高贵的受人尊敬的公主和王子。迎受着万般的朝贺,付出着所有的真心。
你开心吗?满足吗?幸福吗?
会的。每个人都会的。
可你却忘了,命运之所以叫命运,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将你从泥潭碰上云端,当你满怀着希望和幸福时再将你狠狠摔下去,狠狠地,决然地,冷笑地将你打回原形。
于是,尸骨无存,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