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心事满袖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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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召南独坐在柜台前,有些怔怔的神色。
    柏舟已经十一岁了,这个年纪,也该想想,要为他择一位名师了呢……新河也需要一位先生,教她念书才好……
    正兀自想着,楼梯之上隐约传来了脚步声,沈召南不由循声望去。
    嘉庆坊建在二楼,那楼梯倒是有些年头,踩上去总会发出细细的声响,似陈年的木板在轻轻呻吟。
    别样的滋味。
    却并不惹人厌烦,反而有种愈加宁谧之感,配这古玩店,倒也是不错。
    几声过后,门前现出一角白衣。来人收了伞,轻轻置于一边,方迈步走了进来。那脚步也是极轻的,听得出来,这人轻功不差。
    沈召南颇有几分诧异,脸上却没露出来,见他走到近前,方颔首道:“秦公子,可是要买些什么?”
    白衣少年眉清目秀,年少焕然,正是那日见过的秦焕然。
    “随意看看。”秦焕然轻轻勾了唇角,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的,凤目微弯。
    他撑手支在梨花木的柜台上,笑道:“不买东西,便不能进来了么,嗯?”
    沈召南不由微微蹙眉,温缓地道:“秦公子说笑了,既如此,请随意看看吧。”
    这少年,倒不似那日看过的乖巧啊……
    秦焕然又是一笑,果真踱步慢慢看了起来。待瞧了一圈,便又转回了柜台,低头看了看沈召南怀里的沈新辞,哂笑道:“你这妹妹,怎的这般能睡?自丰乐楼睡到这个时辰,还不醒?”
    沈召南闻言,不由一愣:“你怎知我妹妹从丰乐楼睡到这时?”
    秦焕然却不答,只是看着他,问道:“你抱了她这么久,手不酸么?”
    仍旧是那般专注的目光,直接看过来,却并显得不突兀,甚觉亲切,仿佛似曾相识。
    “还好,我抱惯了。”沈召南本能地答道,答完之后眉心皱紧了些,也不再问他,只是淡淡地看过去。
    秦焕然本因他答话而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此刻见他这般神色淡淡,倒是有些愣住,随即眼底露出些莫名的颜色来。
    “我方才也在丰乐楼,看见你抱着她出来的。”
    听少年声音似有几分委屈,沈召南的神情便温和了些,心下有些抱歉。
    不管如何,这少年曾在当日为他父亲上过一炷香,总算有几分情分。不过是句玩笑意味的话,何必当真?
    如此一想,见秦焕然态度亲昵,沈召南也不好再这般生疏,便与他闲谈起来:“今日落了雨,你怎的不待在家里?”
    他态度温和许多,秦焕然的眉目立时便雀跃了些,笑道:“家中也是闷得紧,我想出来逛逛。”
    沈召南微微颔首,轻轻笑道:“这倒是。”
    到底是不熟络,也无甚可说,沈召南顿了顿,只好问道:“可有看见什么喜欢的物件?”
    问完就有些悔意,这话说的,倒似是自己迫不及待,想要与他做成买卖似的……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秦焕然却是丝毫没在意,随口道:“我不爱这些个东西,只是在丰乐楼见到你,就跟过来看看罢了。”
    “是么?”沈召南心中愈发好奇起来,这秦焕然,倒真似从前认识过的人,怎的态度这般与众不同。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忽听得秦焕然问道:“诶,沈大哥,我听我爹说,你参加了秋试,明年春日,是要去考省试的吧?”
    沈召南因这句“沈大哥”怔了一下,而后眼底露出些微笑意来,心中那隔阂便去了七八,点头应道:“是啊。”
    秦焕然凝神看他:“那沈大哥,你是要做状元么?”
    “状元哪是这么容易做的呢!”
    沈召南有些啼笑皆非,想起这少年与弟弟柏舟也相差不到几岁,心中便拿他当做孩子一般,只笑道:“尽力而为便是,至于结果,是什么便是什么了。”
    秦焕然听他说的磊落洒脱,又是那般散漫含笑的神色,道:“这天下的举子,但凡考了科举,没几个不想做状元的。”
    略想了想,他又说道:“待我日后长大,若是不考便也罢了。我若考了,定要拔得头筹才行!”
    沈召南瞧着这少年眼里闪耀的骄傲之色,不由赞道:“秦公子真是好志气,想必将来定是人中龙凤,召南自当拭目以待。”
    “不过我爹不让我今年去考。”秦焕然忽的垮下了肩,神色有些懊丧,“他说我太小了,不希望我这么沉不住气。”
    沈召南便温和笑道:“你今年才十四岁,晚些去考,也是不妨的。想来令尊是不希望你太过锋芒毕露吧,免得招摇了些。”
    “也许。”秦焕然不置可否,只轻轻一笑,对沈召南说道:“沈大哥,若是你明年春天做了状元,那两年后的秋试,我便也要去考,定能和你一般!到春闱之时,我也是十七啦,正好是你这般年纪呢。”
    听他说的认真有趣,沈召南忍不住弯了眉眼,笑着应道:“那我们一言为定,便是为了你这话,我定也要努力做了这状元。”
    秦焕然眼神一亮,伸出手来,挑眉道:“那咱们击掌为凭?”
    沈召南知他当了真,也真真起了兴致。他人虽则温润谦和,骨子里最是傲气,当真便伸出手掌来,与秦焕然轻轻一击。
    怕扰到了新辞妹妹。
    二人相视一笑,秦焕然与他拉拉杂杂闲谈片刻,便告辞了。
    待小时与车夫来了,带着沈新辞回府的沈召南,想起那一击,嘴角犹自含着几分笑意。
    那少年,着实讨人喜欢呢。
    转眼便到了冬月二十四,这日是交年之时。父亲新丧,沈召南便按习俗,夜间请来了相国寺的僧人诵经,准备酒果送神。
    待诸事了结,送走了僧人们,已是夜深了。
    沈召南推开了房门,分别在弟弟妹妹们的床底下,点了一盏小琉璃灯。
    若不“照虚耗”,怎能得平安呢?
    少年独自立在中庭良久,方自回房歇了。
    开了春,省试就要开始了。
    方柏舟推开书房的门,大步迈入大哥的书房,待到了近前,便是一副规矩老实的模样。
    “大哥,你找我?”
    他虽顽皮,在沈召南面前,倒是一贯乖巧听话得很。
    仔细想来,沈家的孩子都是这般。
    沈召南放下书,温声笑道:“柏舟,我有事要与你说。”
    “大哥请吩咐,柏舟听着呢。”方柏舟不过老实了片刻,便嘻嘻一笑,又是往常那灵动的神色。
    沈召南只笑了笑,眸光甚是宠溺:“明日我便要去贡院参加省试,按惯例,三日不得出来。你如今也大了些,我不在的这三天,你帮着忠伯和奶娘好生照顾妹妹和家里的事。另外,嘉庆坊若有事,你也跟着路掌柜去见识见识吧。”
    “大哥放心,妹妹们和家里交给我就好了。”方柏舟灿然一笑,十二岁的少年拍拍胸脯,骄傲地道:“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啦!”
    沈召南瞧着好笑,弟弟这般情态,虽则孩子气了些,倒也是可爱得紧。
    略想了想,沈召南又道:“柏舟,还有件事,大哥要先知会你一声。”
    方柏舟好奇道:“什么事啊,大哥?值得你这么认真地要与我说。”
    “此事关乎你的前程,自然不能大意。”沈召南走到方柏舟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方温和问道:“柏舟,你如今已是十二岁了,也该仔细想想日后想要做什么了。”
    他长叹一声,又道:“柏舟啊,现下爹娘俱不在了,大哥便是一家之主,不能不挂念此事。”
    沈召南凝视着弟弟的眼,问道:“柏舟,你是愿意从文,还是习武?”
    方柏舟想也不想,拉了沈召南的衣袖,直接便道:“大哥,柏舟愿习武。念书作诗这等文绉绉的事儿,难是不难,却无聊得紧,我不喜欢。”
    “你这孩子,倒是心气儿不低啊。”沈召南低低笑了起来,闻得弟弟所言,“念书作诗这等事不难”云云,不由有些好笑。
    当真是娃娃心思,无甚耐心啊……
    这话若叫天下的书生听了去,不知要吐出几口老血来呢。
    “也好,你既愿意习武,大哥自当成全。”沈召南颔首笑道:“不过大哥从前教过你剑法,我瞧你练着不太趁手。这样吧,待殿试之后,我入了仕,怕是没那许多空闲来教你,不如我为你找个好师傅,如何?”
    方柏舟顿时雀跃起来:“好啊,多谢大哥。”他兴奋了片刻,迫不及待般问道:“那大哥,你要找谁做我的师傅呢?”
    “柏舟……”沈召南顿了片刻,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轻声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少年的神色略黯然些,点头道:“爹与我说起过。”
    方柏舟并非沈梦溪的亲生子,他原是沈梦溪旧日知己的孩子。方氏夫妇皆为江湖中人,少年时,他们曾对沈梦溪有恩,一贯交情不浅。后来夫妇二人双双死于江湖仇杀之中,临终前将幼子柏舟托付于他,嘱他好生照料。
    沈梦溪本是仗义之人,对方又于己有恩,便痛快应下。
    如此,方柏舟自襁褓之时起,便是长在沈家,早已与沈梦溪亲子无异了。待他大了些,沈梦溪便将他生身父母之事,一一说与他听,便是希望,他可以记住自己的身世,莫要忘了父母的生育恩情。
    沈召南见弟弟感伤难过,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柏舟,莫要难受了。大哥从前游历江湖时,曾奉了爹的吩咐,去那云蒙山拜见了白帝师傅。他与你父母乃是知交,又是你生母的师兄,很是挂念于你。”
    “白帝叔叔!”
    方柏舟顿时欢喜不已,对这位得了空便会来看望他的叔叔,十分思念。
    “是啊。”沈召南不由笑了,继续道:“白帝师傅剑法高明,乃是江湖上的一流剑客。我已去了信,待殿试之后,白帝师傅自会来接你去云蒙山,到时你便跟着他,好好学艺吧。”
    方柏舟闻言,又是不舍,又是开怀,最后拉着沈召南的手,撇嘴道:“那我岂不是很长时间都不能回家啦?”
    “不会的,柏舟若是想家,回来便是。”沈召南笑了笑,语气甚是疼爱,“不过跟着白帝师傅,可要好好学功夫,不许偷懒跑回家,可记住了?”
    方柏舟扬眉道:“大哥放心,柏舟绝对会学一身好功夫回来的!待他日我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头来,再叫大哥瞧瞧我的本事!”
    沈召南笑而不答,眼底神色更显温和疼爱。
    方柏舟苦恼地想了片刻,方道:“大哥,那我先回去了,我去与新河说说,她定是羡慕我!”
    “去吧。”
    沈召南挥挥手,由着弟弟跑出去,这才重又准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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