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十二 【主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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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末,雪下得少了许多,公子眼上的绷带已经可以取下来,让廖远松了口气的是,公子只有一只眼是他所熟悉的琥珀色,而另一只仍是深不见底的黑色。也就是说,神医只给他们换了一只眼,这说明依然被公子关起来的乐乐并不是完全看不到东西了。
    只是公子的脾气变了许多,如果说阮荑葇的死造成了幼年时期公子的性格突变,那么安乐的存在和成长以及十六年来的陪伴是一点一点以微不可见的成效在慢慢地柔化着公子,可在换眼这件事之后,廖远明显觉得,公子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在武安王爷府亲眼目睹母亲被害后的状态。
    更加的寡言少语,面无表情。
    廖远本想让薛柳柳去照看安乐,可公子除了送饭的,根本不让其他人接近安乐。他命人锁了关安乐的屋子,只在吃饭时间派人送饭,自己却长时间徘徊在外面用那只终于有了光泽的眼睛沉沉望着屋门长久地发怔。
    这样过了三四天,廖远过来问了公子一句话。
    “乐乐同你换了眼,是想要这样一个结局么?”
    公子用那只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看了他一眼,明明那一瞥不带任何感情,却让廖远不知为何心中狠狠一抽,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可廖远看了眼那连灯都好些日子没点的寂寥的屋子却又仿佛清醒过来,走上前去无声拦住了想要走开的自家主子,定定看着他。
    “不管如何,主子你总要让乐乐好好养一养,而不是这般锁她起来。”
    公子负着手站了站,又起步。
    “我不如此,她怎能记得。有些事情是不该的。”
    廖远还想说什么,可公子已经远远地走开。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擅自换眼……是不该。
    可让公子眼睛复明,何尝不是安乐一个莫大的心愿。
    到底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廖远站在安乐的门外,夕阳斜下将他影子拉得老长,好像有鸟扑腾腾飞进院子里,却被这寂静给吓到,又悄悄飞走了。
    乐乐现在又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做什么呢,会反思么?会哭吧。
    廖远看了眼那屋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快步走过去将外面的锁给大力撬坏,打开了门。外面傍晚微微的光亮照进了这屋子,廖远几乎立刻就捕捉到了坐在角落里那抹鹅黄色,送来的饭菜都很乖巧地吃了,只是形容依然消瘦了很多,往日的娇俏消了大半。
    不是吃饭的时间却有人进来,安乐听到声音迅速抬起头去看,那双眼睛如今已经和公子的一模一样,一只琥珀色,一只漆黑漆黑望不见底。看来神医还是负责些的,起码没有让乐乐当一个只有一只瞳孔的独眼龙。
    “……大哥?”
    声音有些沙哑,脸上没有泪痕,廖远却觉得她定是偷偷哭过了。
    “我来放你出去。”
    安乐用一只能看清的眼有些惊异地看着廖远。
    “大哥是让我等公子气消了再回来么?”
    廖远看着她,缓缓道:“主子不是气。”
    “主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于是廖远自作主张,让安乐先行一步离开登封回了长安。其实他自作主张得多了,只不过偷摸着忤逆公子的意思,倒还是头一回。所以就算廖辙依然生着自家大哥的气,知道了这个事情也是吃惊了许久,但他们谁都未表现出来。就连薛柳柳有一次去送饭发现房中无人后,也是很默契地没有声张。只是薛柳柳是以什么心态不声张的,暂且不论。
    公子也只是每天站门口发发愣,送饭的不是他。他也不进去,所以他其实并不知道他天天守的这个房早已经空了。而他天天觉得自己没法面对的那个人,早已经偷摸溜回老家了。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恰好。不知道什么风终于把公子眼里的阴霾吹开了些,公子在安乐的空房外守了大约半盏茶功夫,然后沉吟了下,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空房的门。
    这时候薛柳柳恰好路过,看见公子直接走了进去先是惊诧后是惊吓,然后速度跑去告知了廖远大侍卫,廖远听完只是抬了下眼皮,神态有那么点像偶尔慵懒的公子。
    “没事,且看且回。”
    而公子的反应似乎的确值得廖远那么淡定,因为确切来说公子根本没有反应,但也只是在他们原本打算离开登封会长安后一个送信者的忽然来访之前。
    这天的天气和公子打算打开房间去见安乐的天气一样好,马车都准备好了在院外候着,公子喝了最后一口茶他们提着东西准备离开,却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带着封遥遥寄来的信函,神态倨傲对公子极其不敬,言谈举止间让廖远很想拔剑杀人。
    但公子笑眯眯地抬手制止了,两个不一样颜色的瞳孔让人觉着有些诡异有些敬畏,明明无神的黑色瞳孔却怎么都让人看起来太过深邃了些。而廖远也是在后来才知道,公子抬手制止的意思不是制止,而是:放着我来。
    公子当面开了信函看了信的内容,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那送信人道:“这信里的意思是你家主子本人的对么?”
    信使点了点头不知死活道:“我家主子还说了,让阮公子您好好揣摩一下信里的意思和提议,别把自己个儿看得太高了。”
    公子的嘴角挑得更高,那信使一脸骄傲得理所当然,事不关己的廖远廖辙薛柳柳却明明白白觉得脖子后面吹过一股凉飕飕的风。
    “那你家主子有没有告诉你,送信是一件苦力活儿?
    “我为自己能为主子送信感到十分骄傲,而且江湖道义上讲,双方不论如何是不会杀信使的,阮公子您说不是吗?”
    公子摸了摸旁边凉冰冰的茶杯,道:“说得不错,可你家主子忘了告诉你一点。”
    信使张了下嘴,还没来得及说别的什么,就见他正前方方才还对自己一脸笑容似乎很好欺压的样子的阮公子挥了下袖子,然后他就直挺挺倒了下去,不多时眉心溢出一点血红,眼睛睁得大大的,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展开。
    “你家主子忘了告诉你,我不喜欢按理出牌,信使我照样杀得。不好意思,我说得慢了些。”
    廖辙和薛柳柳呈一脸僵硬痴呆状,而廖远微微出了口气扶了下额头,一边快步走上前去收拾这人余温未尽的尸体,一边心说他家主子怎么这件事之后不仅脾气回去了好像年龄也回去了一点?
    于是到最后也没别人知道到底这信使从了谁的命令而来,送的信里又说了什么,让公子这么轻易动怒还动手杀了人。但廖远敢肯定的是,一条人命当了炮灰后,他家主子应该会正常些了。起码安乐的事情约摸着可以慢慢地翻篇儿了,只是这个度如何,这个过程如何,应该还取决于他家这个活回去了的主子和那个早先就被自己给放回长安去了的小安乐。
    安乐一边伤心着忐忑着惴惴不安着一边快速赶回了长安,因为眼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自然没有遮白纱布,而一只黑眼球一只琥珀眼球的安乐回到如意楼被正要出门的大老板何东晖给撞个正着。
    何东晖看了眼安乐的眼珠子张大了嘴,半天后望了望安乐身后然后问道:“乐姑娘你这是给眼球染色了?”
    安乐瞥他一眼,一只眼看得到一只眼看不到还真是别扭,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好好适应一下这样少了一半的视野。被公子给关了这么多天,眼睛还看不大方便,自然也没什么好气,所以安乐一点都不领何东晖的幽默,语气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莫非何老板以为我是开染坊的,还能给眼珠子染色?”
    何东晖摸了下鼻头陪着笑,安乐他可不敢开罪,不过她平日里挺好相处挺爱笑的一丫头啊,怎么今儿个刚从外面回来就给自己使脸色看?这么一琢磨,何东晖联想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乐姑娘这个样子,那就绝对跟主子有关系。乐姑娘不高兴,说明主子那边更需要小心些,可是他看了半天也没见主子回来啊。
    于是何东晖苦着一张大饼脸问安乐:“好吧乐姑娘,是何某说错话了。怎么就姑娘你一人回来了,主子和总管呢?”
    安乐撅了下嘴,哼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溜后院去了,然后,这么好的隔音效果何东晖还能听到不久后后院某间屋子传出巨大的“咣当”一声关门声。于是老板兼财主狠狠地心疼了一下他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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