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凉茶
    凉茶对于两广人来说不是药，是在菜市场买菜时顺手拎回家的一把草茎，是逛街无聊路边随处买到了一杯饮料，是暑热天燥的必备，是冬寒气湿的陪客，是在生冷腥膻后的调剂，是火锅煎炒之时的互补。
    凉茶者，有现成的店铺摊子里卖的凉茶，也有菜市场上几把貌似于杂草乱枝类买了得自己回去捣鼓的凉茶，还有自家偏方不易与人的凉茶。
    路边摊子上最常见的是王老吉、板蓝根、夏桑菊、雷公根、廿四味、其他的更有趣了，清凉茶、菊花茶，金银花茶、五花茶、金菊五花茶、冰糖雪梨竹蔗茶，竹蔗马蹄茶，茅根竹蔗茶，苦丁茶，溪黄草，通肠茶，山楂茶，陈皮汤，红桂圆红枣茶，罗汉果，鱼腥草，川贝枇杷汤、莲叶汤，以至于竹蔗汁，马蹄汁、鲜藕汁、西瓜汁、椰汁、龟苓膏、黑白凉粉、琼脂、绿豆沙，等甜品都一块儿挂牌卖了——我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这些凉茶大概有两种取茶的方式。一为生榨取汁，以示新鲜自然，如雷公根，很多摊子会直接搞上一杯深绿色有絮状沉淀物的东西上来，而且还有浓厚青草味。还有竹蔗汁，顾客往摊子前一站指着要这个，老板便操刀咔咔咔砍蔗扔进机器里，那边便出汁水了，这汁水味道固然极其纯真，只是少了咀嚼的乐趣，如同试管婴儿跟非试管婴儿一般，虽然结果都一样，但有时未免觉得遗憾些。鲜藕汁、西瓜汁之类自然是入榨汁机翻搅折腾一番出来的。最恐怖的是鲜榨鱼腥草，跟雷公根一样也是浓绿色有沉淀物的一杯，只是味道大相庭径——我至今搞不懂人们为什么要鲜榨这玩意儿，那种彻头彻尾的腥味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我宁愿喝芥菜汁。马蹄汁最是郁闷，有的店家喜欢入锅加冰糖煲了，有的是直接榨汁，但是在标牌上都写马蹄汁，顾客若到不是熟识的店中买，自需问清楚了。但也有人认为雷公根长在泥土中，鲜榨着喝的不卫生，又要煲好的，于是这又有两种选择。
    一种就是煮茶，这是大多数茶汤的必然选择，而且很多茶汤往往煮得浓黑褐稠，以示醇正。典型代表是王老吉，黑乎乎的一杯，苦得死去活来的，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但是由于原料的不同，也有很多是浅黄褐色，如冰糖雪梨竹蔗茶。而煮茶的原料就多种多样了。大概有三类，一种是中成药，一种是中草药，另一种是各类水果……汗。中成药如夏桑菊中的夏枯草、桑叶、菊花。中草药者如雷公根。水果者自不必说了。
    不尽中草药如此，中成药也有很多搞不清配方的，比如王老吉，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搞成……这么苦……廿四味，哪廿四味都众说纷纭，甚至是五花茶，配方也不一，有的人说是银花、菊花、槐花、木棉花、款冬花，有的认为是银花、金菊花、鸡蛋花、葛花、素馨花……头大。
    凉茶有在街上摆个摊子，也有搞个铺子的。但每家的特色各异，有的在案头摆着一个特别显眼的葫芦状大茶壶，也不清楚里面买的是什么汤药。各色茶汤的牌子都在案头摆着，写着名称与简略功效——也有很多不写功效的，想喝好茶还得自个儿摸索琢磨。茶汤大多都是摆弄好了，装在茶壶里。春夏秋是一溜黄铜或白铝茶壶过来，转冷时节则换成一溜锃光瓦亮的不锈钢保温壶。但无论何时，背后总会有个大冰箱伺候着。后来各种发展了，冬天就搁个微波炉或电磁炉在摊位后边，省去了热水壶的磕磕碰碰。
    而喝完凉茶后——特别是王老吉之属苦不可名状类，总会有陈皮赠送——当然，牛毛长在牛身上，此类凉茶通常比别的要贵。最喜欢一些商家，铺子的八仙桌干干净净的，桌上有个红木葫芦或苹果或大象状的小罐子，旁边配有红木牙签盒，去到后上桌先寻牙签，掀开小罐子，取其中的陈皮啖上几枚，再叫茶汤。
    菜市场上的凉茶大多数是新鲜的草药，具体什么名字大多数人都叫不上。到菜市场伸出转一圈，看到叫不上名的药草一大把，只要问清楚，老板（往往是大妈或阿婆）会热心的跟你解释用途和使用方法——
    “这是假麦，这是火炭母，用来煲水给小孩洗澡止痒祛痱子的。”
    “这是厚朴，那块地出的厚朴煲茶特别甜的，比你们的什么茶好多了！”
    “这个兰草止鼻血的啊，你家小孩喝这个就好……”
    “鸡骨草是吧……你看看这多像鸡骨头啊，治风湿骨痛的……”
    但是，这些名字很多都不是学名，而是诨名或干脆就方言里的名称，若不认真学习耐心听取，恐怖买非所用。而在这里的凉茶，其定义范围又广了一些，这里的不仅仅是吃进肚子里的凉茶，很多还是洗澡甚至是祭祀用的。火炭母大多数给婴儿洗澡祛胎毒；鸡骨草让颈骨劳损者泡澡；扫帚草（地肤）止痒；侧柏叶也是凉血止痒的；柚子叶买了，回家加葱头煮水给产妇洗浴，可化结通乳；桂叶暖身活血；艾草春初和糯米做艾饼，端午取水洗澡；而侧柏叶，桂叶，柚子叶又因为性状或谐音而具有一定的民俗信仰意义，在嫁娶迁居过年节之时用以表示吉祥之意。
    此外，诸家私藏偏方更不可胜数，话说某日见有小儿咳嗽不止，其姆摇首云：“热气入肺。”遂踮小脚取活蚯蚓十余条，洗净置碗中，取沸水冲泡蚯蚓，去死物得涎液，煎白糖水与之饮必，不日咳嗽即止。
    更有酒澜之时，服务员托两小锺绿色不知名液体上桌，液体内还有白色粉状沉淀物。众人哗然推却谦让。问后方知，是活蛇去胆如川贝粉而得，取少量加酒少许饮，可润肺去毒，汗。
    又某日随众浩荡瞎逛某山，寻仙问道后继续浩荡往某农家吃饭，主人家的饭做得不咋样，坐茶几旁喝茶时却吓了一大跳，壶中煮的竟然是新鲜的野生铁皮石斛。这东西好啊，想着占了大便宜，忙牛饮数盏，唯恐过后追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