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欢犹记 第一章 白骨成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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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丞相往后瞥了一眼,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此乃敝国的十一皇子,吾国君上令其为使者出使大函圣国,以沾贵国盛泽,并示两国友好。”
沈临苍心下冷笑,暗想道:不就是用一个不得宠的皇子送来当人质,何必假惺惺地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用寒星枪挑起老丞相手里的帛书,一声令下,三千兵马调头而行。
老丞相俯着身,待沈临苍勒马远去时才抬起头,暗暗啐道:“无谋武夫!”接着他站起身,向一旁的侍卫点头示意,一支规模不大的出使队就慢悠悠地跟在安夏国的兵马后头。
沈临苍骑着白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今日的他本该可以带兵占了安夏国的王城,亡了这个沿海小国,要不是君上突然到来的一封信——彬国和墨国借机造谣,说函国有独吞天下之心,要天下其他七国联合起来讨伐函国,不得已之下,只得放弃灭安夏的计划以表绝无异心,仅要了安夏国北边接近函国的十座城池。
沈临苍眼望前方,突然想起了那个被送来做人质的十一皇子。他问身边的副将道:“那个十一皇子可跟着我们?”
“是的,那支出使队伍就跟在我们队伍的最后面。嘿,从没见过这么寒碜的出使队。”副将在自家将军面前并不显得拘束。
沈临苍沉吟了一会儿,道:“远来即是客,不要怠慢了。”
沈临苍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距函国王城还有两公里远的官道上。因为出使别国的使者必须在别国的王城外几公里处步行入城,距离越远,敬意越深——这是各国通行的规矩。
当沈临苍看到从帷幔中伸出的那只节骨分明的手准备要掀起帷幔时,他想这一定是个养在深宫,弱不禁风的典型皇族。所以当木轿的帷幔“哗啦”一下被粗暴地撩开,一张笑得灿烂到满脸都是牙齿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愣了。
“我终于见光了!”那个皇子跳下木轿,伸了个懒腰,嘟囔着,“坐了整整半个月的轿子,搞得我最近通便都不正常了……”
他看见一旁冷冷地盯着他的沈临苍,笑着摸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嘿,你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夏国的十一皇子,我的名字叫君烨,今年十七岁,尚未娶妻,膝下无儿,以后承蒙指教!”这个自称为君烨的十一皇子以江湖人的方式抱拳道,并保持着露十六颗牙的笑容。
沈临苍看着他,半天才冷冷道:“跟我来。”
安夏国的十一皇子君烨被沈临苍送入宫之后,沈临苍就算功德圆满了,没再和他碰过面,不过偶尔沈临苍也还会听到有关这个驻在使馆里的皇子的一些消息,不过这些消息就像耳边吹过的风,是些具体的什么事,沈临苍听完就忘了。没有战事时,沈大将军平日的生活无非是去军营带兵练练操,或是在家看些兵书,与幕僚讨论兵法,再无聊时就是去山上打打猎。
这天他正是无聊得一人去山上打猎,然后就遇见了正躲在一棵大树上的君烨。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一个在地上,一个在树上。
此时的沈临苍身着普通锦衣,少了分威严,多了分儒雅。他的衣摆被山风吹得簌哩作响,他微皱着眉,仰着头看着树上那个贼头贼脑的人,问:“君烨皇子,你在做什么?”
树上的君烨身形一僵,然后就转身跳下树来,冲着沈临苍咧嘴笑道:“啊哈哈哈,没做什么,没做什么!那,你呢?你又是来做什么?”
沈临苍晃了晃手里的弓箭,道:“来打猎。”
“打猎?”君烨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他眼睛上方的两道眉毛一高一低地挑着,很是滑稽,他打量了沈临苍一会儿,笑得有些奸,“哦~打猎啊!嘿嘿,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沈临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边的君烨却自来熟般地先搭上了沈临苍的肩,窃笑道:“哥们儿,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来打猎的。”
“你爬到树上……打猎?”沈临苍看着这个毫不避讳地搭着自己的肩膀的人,嘴角不由自主向上弯。
君烨很神秘地点点头,又对他勾勾手指头,说:“看在咱俩志同道合的份上,我和你一起分享猎物吧。”
他们的第二次相逢就是在这样山花浪漫的时节,只是原本该两人在落英下脉脉对望的情境却变成了——两人一起躲在一块大岩石后偷看水潭里的三个女子洗澡。水流淙淙,山水秀明。
“你刚才在树上……就是在看这个?”沈临苍瞥了旁边的人一眼。
“不然呢,你当我爬那么高是去吹风的吗?”
“……”
从那天起,君烨单方面地把沈临苍当成自己在异国的好友知己,时不时地就来赖着沈临苍。
从那天起,沈临苍去军营练操时,就多了一个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人——不过奇怪的是,军营里那些大老粗们倒是很快就和君烨打成一片,而且很是火热。
从那天起,沈临苍在家看书时,就多了一个在一旁唧唧歪歪的人——不过奇怪的是,他讲的话虽然经常脱离常理和逻辑,但沈临苍有时回味一下又觉得其中不乏道理。
从那天起,沈临苍去山上打猎时,就多了一只“猎犬”——实在是奇怪,他的鼻子怎么就该死的那么灵!每当君烨迅速地找到猎物时,他心里都会这么想。
老管家对沈临苍说:“将军最近脸上常带笑意,让家里的那些奴婢见了该动春心了。”
沈临苍则摸摸自己的脸,狐疑道:“有吗?”
的确,沈临苍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君烨的笑容,尤其是那种灿烂而又青涩的笑,不知不觉感染着他。或许,君烨会是沈临苍平生第一个能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不过“朋友”这种情谊又是什么时候悄悄变了质?这个问题,恐怕沈临苍也不知道。
距君烨来到函国已经过去一年,各国形势风起云涌——安夏国开始有收回献给函国的十座城池的意图,而函国不知怎的竟没有用强硬的手段去压制安夏。
然而变幻莫测的紧张政治局势丝毫没有影响老百姓秋季丰收的好心情。这一年,函国得到神的庇佑,大片大片的田野里是金灿灿的稻谷,饱满的稻穗个个抬着头,迎着风,骄傲地荡起一波波金色的稻浪。
函国君上龙心大悦,下令调度一些士兵去田里帮忙收割庄稼。老百姓感恩戴德,士兵们也是兢兢业业地干得热火朝天,因为他们谁的父母不是辛劳的田间人。
沈临苍也带着一大帮的高级将领来到田里深入人民群众,积极贯彻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当然,他还捎带上了那个一点都不像皇子的安夏国十一皇子。
沈临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温暖得如同金色麦芽糖的午后,他和君烨躺在堆得高高的稻草垛上,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脸上,晕出淡淡的光。君烨嘴里叼着稻梗,微微眯着眼,含糊不清道:“要是能这样一辈子下去该有多好啊!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玩,有的睡,还有这么棒的日光浴,太幸福了!”
“幸福?”沈临苍侧过头去看君烨,看着他在阳光下晒的有些红晕的脸,额头上还带着工作后的汗珠,他的语气也有点懒散,“你觉得这样就是幸福?”
“不然呢?”君烨吐掉嘴里的稻梗,坐起身,伸了个夸张的懒腰,“我每天都很开心,很满足,如果这样的日子都算不上幸福,那什么才是幸福?”说着,他闭上眼,闻着风里的稻香。
沈临苍也坐起身,感受着君烨的扬起的发轻拂在脸上,让人感觉有些痒。
或许是这种浪漫之中又带着温馨的场景实在太佳,又或许是有一种感情早在不知不觉生根发芽,沈临苍的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冲动,那种拥一个人入怀的冲动。
事实证明,沈临苍是个行动派。不,是行动派的升级版。
他原本的确是只想抱住君烨的,但是不受控制的右手却拉过君烨的左手,不受控制的左手搂住了君烨的腰,不受控制的唇贴住君烨的唇。
君烨眨眨眼,仿佛还没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
不到五秒的时间,沈临苍倏地放开了他。
身经百战的沈临苍从未如此手足无措过!他呆呆地看着君烨,一时脑子里的思绪千回百转——我怎么解释我吻了自己的兄弟!他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看着君烨,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能化解这尴尬。
君烨则显得淡定许多,他先指着自己道“我……”,又指着沈临苍道“你……”,然后修长的食指在两人间来回几趟,道“你……我……”,最后发问道:“你刚才在干嘛?”
沈临苍咽了口口水,道:“我刚才不小心……不小心的。”
“哦?”君烨的眉毛又挑成一高一低的滑稽模样,他龇着牙,笑的很像一只狼,一只色狼,“你是想说,你不小心拉了我的手,不小心搂了我的腰,还不小心亲了我?!”
沈临苍低下头,一向高傲冷漠的他眼里带上了一丝歉意:“抱歉……”
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因为已经淹没在君烨来势汹汹的吻里。比起沈临苍的唇贴唇,这个才是真枪实弹的吻,那是舌与舌之间的纠缠。
君烨推开还沉浸在其中的沈临苍,满足地抹了一把嘴唇,叹谓道:“好了,我们扯平了!”说着,亮出了标准的十六颗牙的笑容。
沈临苍的脸上也总算露出了类似阳光的温度的笑,他郑重地捧着君烨的脸,问:“能告诉我,你今天中午都吃了些什么吗?”
君烨:“……”
后来,君烨告诉沈临苍,语气很认真:“其实那天我的那句话应该要是这么说的‘要是能这样一辈子下去该有多好啊!,能和你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玩,一起睡,一起享受日光浴,太幸福了!’。额……还有,其实我那天中午吃的是大蒜煮鲶鱼……”
可是沈临苍忽略了君烨其他的话,只抓住了三个关键字“一起睡”,并且身体力行地实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