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多歧路 第八章 绯色森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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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温水村约一里处的地方生长着一片茂密的葱郁森林。这里原本该是广阔的绿海,里面生长着各种珍贵的草本药材,居住着成千上万的飞禽走兽,那一根根不知历经了多少春秋的参天大树如坚固的铁柱一般,突兀而又坚毅地铸在这脉起伏的山岭之上。如今,这森林却被股浓浓的红色雾气侵蚀殆尽,那雾气静静地蔓延过林中的一草一木,将所有的生命力吞进寂静之中,不听虫鸣,不闻鸟啼。不断向外扩张的红色雾气,像是飞溅的鲜血,带着闷热的气息漫不经心似的拂过公仪浚的脸颊。
公仪浚面无表情地站在这巨大的红色雾罩前,就这么站着,看着面前肆掠的鲜红,他那么好的眼力竟都看不见丝毫鲜明生动的绿意。
他拒绝了所有想要陪他同来的人,包括南歌。拒绝莫颜,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她完全只是想来凑个热闹,公仪浚一点也不想处理随时都有可能被她惹出来的节外之枝,而拒绝南歌则是认为没有必要,公仪浚相信自己的能力,不需要外人插手。
公仪浚打开扇子,悠闲地扇起,如饭后闲步般缓缓走入红雾之中,红雾有生命般立刻包裹住他,公仪浚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走进这里面,公仪浚唯一的感觉就是——热,一种让你喘不过气的热。公仪浚才走了没一会儿,就觉得鼻尖上开始有微微的汗珠冒出,公仪浚还是暗暗用灵气护住自己才隔绝了一部分的热量。
公仪浚小心穿梭在这片森林之中,他手里紧紧抓着一颗小木球,小木球发出的淡蓝色光芒从公仪浚的指缝渗出,在这浓浓的红色之中显得突兀。那是用阿七的血浸泡过的木球,公仪浚可以通过它来判断阿七的情况,是生是死,是受了伤还是无大碍,公仪浚可以知道这些粗略的状况。公仪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阿七!”公仪浚朝着不知是什么方向的方向呼喊了一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回音。
“阿七!”
“阿七!”
“阿七!”
阿七!
公仪浚在不知不觉走向森林深处,他喊了好久,得到的始终都只有自己回音的回应,弥漫的浓雾像双手蒙着他的双眼,公仪浚心里莫名地浮起不常有的烦躁。曾经有多少风浪,阿七都能和他笑着闯来,他想着阿七不可能会这么简单地栽在这个森林里,但是,手里握着的木球又隐隐传来不好的信息。他遭到攻击了?他受伤了?他在哪里?
对于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的一个伙伴,或者说是朋友,又或者说是兄弟,公仪浚第一次觉得心被什么捂着闷得慌。他不敢想象阿七要是就突然这么消失,而且还是这么简单,没有任何意义的消失。同时,他也好奇着,到底是什么竟会让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杀手团里的第一杀手脱不开身,要知道阿七完成任务的速度是其他所有杀手都望尘莫及的,而这次竟然整整两天未归。
公仪浚眉头深锁,把手里的木球攥得连蓝光都透不出。这森林果真那么邪门?
“呜啊!!!——”什么东西突然向公仪浚扑腾而来!公仪浚冷着脸将手中的玉骨扇一挥,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掉了下来。走进看才发现,是一只黑色的乌鸦,只是这乌鸦居然有六只翅膀,体型也比普通的乌鸦大上两倍,两只凸出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比这雾气还浓的血红。
公仪浚继续往前走,衣裳牵扯着树枝草丛,脚踩着断枝发出咔吧的声音。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前方迷蒙的雾气中有红色的眼睛看着他,不只一双,慢慢显出的红眼越来越来多,甚至快要包围他。
公仪浚凝神聚气,一股旋风从他脚下站的地方生出。公仪浚水蓝色的长袍在风中鼓动,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着白色玉骨扇,头部以一个绝好的角度侧着,嘴角弯着美好的弧度。
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呜啊!”划破了重重雾气,那一群群数以万计的变异乌鸦发了狂般扑来,想要用喙里那丑陋的锯齿形牙齿撕碎这位从容不迫的谦谦君子。
几乎是在同一时,公仪浚用力挥出扇子,每一片扇骨的顶端都不断的飞出蓝色的冰刃,而每一记冰刃都准确地插入黑色乌鸦的心脏,乌鸦如一块块重石般下坠。由于公仪浚扇尖儿的发出的冰刃的密集攻击,乌鸦想要包围公仪浚的进程慢了下来。然而,这乌鸦的数量之多远远超出了公仪浚的想象,只见它们前赴后继,即使尸体已经叠了厚厚的一堆,它们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而它们包围公仪浚的范围则逐渐缩小。
公仪浚没办法,只能收回玉骨扇,以手划地,把自己圈在一个圈内。他口中念诀,那圈圈立马发出蓝光,一道透明的淡蓝色胶状结界如罩子一般把公仪浚罩在其中。有几只乘机扑腾来的乌鸦正好撞在了结界上,掉了下去。
公仪浚停止攻击,乌鸦全数飞来想要撞破这个结界。一时间,公仪浚觉得天黑了,因为结界已经全被乌鸦包围,不留一丝缝隙。结界的维持很耗灵力,加上公仪浚还得分散一点灵力抵抗这里的热量,显得有些吃力。公仪浚把扇别回腰间,双手打势捏印,一道深蓝色的光柱从他捏印的双指射出,加固了结界。
公仪浚此时只能想着拖延时间,等这些乌鸦自行离去。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难熬,公仪浚的额头开始有汗流下,他现在满眼都是乌鸦的爪子和不停啄着结界的喙尖。公仪浚心下一沉,忽地收了结界,那些乌鸦铺天盖地而来,尖锐的鸟叫声刺痛双耳,他被埋没在黑压压的羽毛之中。
一束光从一堆的乌鸦之破出,接着就是一束又一束的蓝光从层层的黑色之中如剑般狠狠刺出!只听得一声巨响,鸟叫声更加凄厉,几乎要震碎整个森林,这些成千上万的乌鸦以公仪浚为圆心被炸得飞出,尸体堆成厚厚的一个圈。
而公仪浚则从这么多飞溅的鲜血中凌空飞起,身上临风飞动的衣裳连半滴血都没沾到。
公仪浚打着扇正悬在半空中,突然脚下一紧,整个人被拖了下去,公仪浚正要挥扇斩断那根缠住他脚踝的粗大树藤,另两根树藤就缠住了他的双手。公仪浚正用力摆脱,对面就已经直直地刺来一根尖头的藤蔓。
只见眼前有身影一闪,公仪浚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脚就已经都松了,而自己正被一个人揽着腰带了下来。公仪浚看着那人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跟着我?”
南歌笑笑:“此言差矣,我也是来找人的,要知道和你的阿七一起消失的还有吹寒。你可以说,我顺便跟着你。”
公仪浚推开那只南歌揽在腰间的手,笑道:“那你刚才见我被一群怪鸟攻击,怎么不出来帮忙?”
南歌指了指四周,反问:“还需要吗?”
公仪浚看着南歌,发现在这绯色的迷雾中反而能把他的脸看得更真切,那一张脸带着如这迷雾般的捉摸不定。有这么一瞬间,公仪浚觉得“南歌”这个人是那么的虚无缥缈,仿佛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般。公仪浚如着了魔般伸手揪住了南歌的衣袖。
南歌微微怔了怔,发现公仪浚有些不对劲,他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公仪浚依然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失去了意识。南歌往四周看了看,茫茫一片红雾。
他“啧”了一声,低呼道:“不好!”
南歌的手凝聚着金光从公仪浚眼前晃过,公仪浚这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还是盯着南歌,问:“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哪儿?”南歌扑哧笑出了声,用手轻敲了一下公仪浚的脑袋,“小心点,这里的雾有古怪。”
公仪浚先是愣了半晌,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南歌的动作让向来都是打别人头的公仪浚有点不自在,他也往四周看了看,道:“古怪?可我刚刚不觉得有什么古怪?”
南歌摇摇头,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这雾,我感觉好像带着魔性。也许这就是这森林变得奇怪的原因。”
公仪浚点了点头,对南歌的说法表示赞同,因为他从一进来虽然处处谨慎,然而唯独把这无处不在的雾给忽略了,如今他定下心感受了一下这雾带来的奇怪氛围,的确带着说不出的古怪。
“或许,吹寒他们的处境的确不妙。”南歌的脸上也难得露出担忧的表情。
公仪浚摊开手掌,看着那个平静地躺在自己手掌心的木球,眼里的焦虑又多了一分。
公仪浚还没来得及把球收好,一旁的南歌就已经拉起他的手往前走去:“不要胡思乱想,这雾会迷了你的心智的。”公仪浚被南歌拉着快速走,显得有些踉跄,他在身后看着南歌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刚才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不善。
两人牵着手在林中穿行,公仪浚几次想把手抽出都被南歌抓得更紧。公仪浚觉得这实在是奇怪,他不明白这南歌为什么要拉着他的手,然而两人之间的沉默让公仪浚觉得如果自己问出“你为什么要拉着我的手”这样的话会变得更加奇怪。
公仪浚正纠结着,前方的南歌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只是声音有点闷,像是有些不高兴:“刚刚你手里的那个……是阿七的‘灵血’?”
“嗯。”
“你不会把那球天天带在身边吧?”南歌说这句话时带着笑意,只是怎么听怎么觉得那笑有点僵硬。
公仪浚不明白南歌为什么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只是如实回答:“是的,我一直都带着。”公仪浚觉得南歌牵着他的手忽地一紧。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公仪浚见南歌不说话,就警惕地看着四周,以防随时出现状况。
“你好像对阿七很紧张,这种紧张不像是主仆之间的。”前方的南歌幽幽道。
公仪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南歌,觉得他怎么老提阿七。不过公仪浚并没要掩饰什么:“是的,我的确很担心他。而且你说的对,我从来没把他当做自己的仆人,他是我兄弟。”
南歌笑道:“他是你兄弟,那……我呢?”
公仪浚看着眼前的那抹杏黄色身影,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道:“在我回答问题之前,你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两个大男人非得牵着手走路’吗?如果这是你的喜好,或许你得先征求我的意见。”
南歌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公仪浚也停了下来与南歌平视。
南歌没有松开手,只是笑得有些狡猾,他仿佛很理直气壮道:“我怕我们走散了。”
公仪浚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话却淹没在了南歌突然压上来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