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行道难 第五章 清平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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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清平郡了。
这城显得很繁荣,一座座算得上是古代的摩天大楼的建筑拔地而起,往来行人商贩络绎不绝,一派热闹景象。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住摇头啧嘴,东摸摸西摸摸路旁摊子上的玩意儿,以至于我错把夜壶当茶壶欣赏了半天时,清儿在一旁翻白眼差点没翻到失明。
安顿好车马,我们找了个干净的面摊子裹腹——一个小商贩总不能餐餐山珍海味,所以我恨透了这样的设定,明眼人一看公仪浚那气质就知道绝非凡品,还装什么装啊!虽然公仪浚对游戏很认真,他认为身份与行动必须一致,于是我很聪明地联想到南歌他们的处境可能和我们一样。
热腾腾的面被老板一碗碗地端上桌,我迫不及待地夹起几根白白嫩嫩的长面往嘴里送,结果一声突如其来的锣响惊得我手一抖,差点把筷子伸进鼻孔里。
“锵——!”
我们纷纷地向声音的源地看去——从清平郡的东门进来了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像是出使的仪仗队。开路的侍使们手执节仗,紧跟其后的是两列二十九排抬着几十只大箱的侍卫队,接着是三列九排的如花侍女,她们左手花篮,右手撒着各色花瓣,身着清一色粉裳。被这漫天落英拥簇着的自然是队伍的中心位置——一座由十六人抬着的豪华大轿,薄纱帐如水流动,看不清其中端坐的人。大轿身后还拖着一条望不见尾的奏乐队和侍卫队。
不一会儿,伴随着咚咚鼓声,这条长龙贯穿了清平郡的东西城门。
老百姓观看这种场面的积极性亘古不变。道路两旁挤满了人,摩肩接踵,按照他们这种相互磨肩的频率来看,足以让他们来世回眸回得颈椎骨异常。
这下,我们这些坐在这冷清面摊的人,显得格外遗世独立。
我听见有老百姓说:“这你都不知道?咱国的出使大队啊。”
“那这出使的人是谁啊?”
“九皇子殿下呗!”
听到这儿,我和五儿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了一眼公仪浚,然后埋头吃面。只听得那些百姓继续说:“这九皇子殿下人是极好的,听说他赈灾济民,反乱平贪,是那皇家中的青天老爷!”
“你又怎么知道?”
“人人都这么说,难不成还有假!”
“那这出使的的确是九皇子殿下?”
“当然。这大家都晓得。”
公仪浚嘴角含笑,摇了摇头。
南哥见状,笑道:“这出使的定不是凌国九皇子。”
“哦?你一个外邦人何以得知?”公仪浚道。
“因为若真如那些百姓所言,这九皇子爱国忧民,那他必然是公廉清高之人,可今日这仪仗的排场极尽奢侈,故作声势,定不为一个君子所忍受。”
“你又怎知这世上没有喜欢张扬的君子?”
“那其人必是‘伪君子’或是‘真女子’,”南哥看着公仪浚笑得别有深意,“你说,这九皇子殿下是‘伪君子’还是‘真女子’呢?”
“喂!你怎么敢出口侮辱我们国的皇子!”阿七抢在公仪浚之前接下话头,大嗓门道,“我国的九皇子那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略逊于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温文尔雅,学富五车,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十分惊叹于阿七能一口气不换地讲这么多话,差点没忍住就要拍桌叫好。但后来听他讲着讲着已经把“色香俱全”“外焦里嫩”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也给滔滔不绝出来,为了阻止他讲下去,我当机立断,“啊!”了一声,效果奇佳,他们都看向了我。
“怎么了?”公仪浚问。
我保持着“啊”的嘴型,顺势又“啊!”了一声,谄媚道:“多么,多么优秀的皇子,啊!”首尾呼应,我惊叹于自己的才思敏捷。
阿七比自己被夸了还高兴,得意道:“那是自然。”
阿寒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阿七,问:“你好像认识那个九皇子殿下?”
阿七用土包子的眼神看阿寒,说:“何止认识,我还……”
公仪浚恰到好处地瞟了一眼阿七。
“还——”阿七此时的状况好比拉肚子,裤子刚脱一半,结果外头有人喊“着火啦!”,这下穿也不是脱也不是,一个“还”字拉了半天不见下文。
“还什么了?”阿寒咧着嘴笑,追问道。
“还——远远的看见过他!我认识他,他未必认识我嘛!”
我翻了个白眼,对阿七接出这么没水准的话很是不满。
“恩,”阿寒倒是笑的一脸真诚,“这屁放得不错。”
“那是自然……”阿七接顺了口,正得瑟着,猛地发现被人摆了一道,扯了半天嘴角才又换上一副流里流气的笑容,说,“这不是孟大爷爱闻,特地孝敬您的。”
“那有劳小七,我随时洗鼻恭闻。”
“去你的小七!”
阿七气的低头把面当成孟吹寒猛吃。
吃完面,我们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打算入住客栈,因为公仪浚留在此地有要事要办。我们几个女眷自然是乐意得很,毕竟这几天都没睡过真正意义上的觉。
选中的是一家叫“迎风”的客栈,那红木金漆的精致匾额,让人联想到的只有一个“贵”字,仿佛走进去的人也可以一下子变得贵气起来。我不由地站直身板,跟在公仪浚身后进去。
当我刚踏进店里,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男子就迎面撞来,我往后踉跄几步被五儿扶住,而那男子则跟遇鬼似的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我拉下脸嘀咕了句“没素质”,就拉着五儿跟上前面的他们。
这个客栈一晚的住宿费贵得吓人,一晚抵刚才五百碗面。我心里直骂公仪浚是傻子,宁愿睡好也不吃好,这分明是家黑店,却还要白白地把钱往里送。一听到公仪浚还要四间上房,我更是气结于胸,唯有扁嘴。
心里堵得慌的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我自己已经走在带路的小二的前头,也丝毫没有察觉我自己已经伸手去推不知道是谁的房间的门,等到小二叫“姑娘,不是那间!”的时候,我已经重重推开了那道门——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扑鼻而来。
我的视线由上而下,触及一团血色的东西时,反应了三秒才惊得失声尖叫。
“啊——!!”我从没听过自己这么凄厉的叫声。
眼前突然一黑,背后抵着一片温暖,我闻到了那盈袖梨花香,混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是公仪浚一手扶住我的肩,一手遮住了我的眼。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我仿佛还能透过公仪浚的那只手,看到那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满身血迹的无头尸,那断头处白骨森森,血肉一片模糊,凝固的血液阻挡不住这潮湿季节尸体霉化的恶臭。
恐惧与恶心一浪一浪地撞击着我的大脑。
然后,我晕了。所幸最后鼻尖上留的是公仪浚身上的淡淡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