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洛城风云  第三十章 中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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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第三次碰上白卿,轩脸上没有表示出多少惊讶,可对方却是喜出望外,甚至有种惊异的情绪溢于言表。
    他给了轩一个大大的熊抱,力气很大,箍得人难受。
    轩拍开白卿,没有什么问候,只有一个白眼。
    对方一点也不在乎轩的冷淡,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敛下嬉皮笑脸的表情,白卿道:“你没事就好。我在城里四处找你,就怕你……”
    轩看了白卿一眼,这次不再是白眼,很是正常的眼神,只是匆匆一眼就扫过去了,快得让白卿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道:“我没事。”
    说句真心话,轩并不相信白卿这个人会在洛城为了他的消息一直等到现在。他反而愿意相信白卿顺带找他的事实。
    那段时间,洛城很危险,丐帮的毒害死了不少人,差点就真的如同梦魇里一遍遍上演的那样,成为一座真正的死城。
    而今,洛城能保有元气,不能不感谢那个人——世人口中的大魔头。
    白卿留了下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整天黏在轩的旁边,虽然不像傅沧一样咋咋呼呼,可是任谁也无法忍受一个人从早上到黑夜寸步不离,还一直直盯盯地看你。
    亏得轩耐心是两辈子磨练出来的,才忍住了暴走的冲动。
    原本,洛城的事情早已落下帷幕,眼看中秋佳节来临,栖云谷几个师兄弟本打算快点回去,好与师父一起过节。
    没成想,修无老爷子一封飞鸽传书,言辞凿凿地说他老人家去游历,看得众人一头雾水,傅沧破口大骂老头不着调。
    虚宁偷偷看几个人的脸色,弱弱地提议道:“要不,我们在洛城过节?我听说有很多节目……师兄师姐,你们觉得……”
    傅沧没轻没重地拍上虚宁的肩膀,笑得夸张,道:“好主意!师妹!没想到,你是越来越向师兄我学习了!”
    此话收到白眼无数,但是,中秋的事情也就此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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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入秋傍晚天黑得很快,城里大街小巷挂起彩灯,烟花在夜幕里绽放耀眼的光芒,闪亮了一方世界。
    同门的几个人早已没了踪影,轩穿过重重人流,艰难而又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向前。
    两边彩灯的烛火明明暗暗,映在轩的脸上,像是无数种表情匆匆而过,起起伏伏,虚虚实实。就连眼神中被隐藏得很好的暗淡都在刹那被点燃。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孤身一人的,成双成对的,都围在那些彩灯的周围,饶有兴致地猜着灯谜。
    暖暖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形成一道看似浅淡却又高深的渊壑,把轩隔离开来。这种普天同庆的佳节,不知道为什么更能让他觉得寂寞。
    就像视线所及的每一个人都挂着笑意,都站在光亮之中,唯独自己是在一方黑暗里,融不进光明,也找不到同伴。
    永远的一人。
    “诶,这位小公子来买盏花灯吧!”卖灯的老人唤住轩,苍老的脸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却因为笑容堆成了一朵灿烂的花。
    老人的小摊面前冷冷清清,几只做工不甚精湛的花灯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轩把几只花灯一一看遍,目光最终落在一只简易宫灯上,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个灯谜:两别相思又十载,打一食物名。
    好看的眉皱了皱,轩自己不知道,每当他思考的时候,多少会流露出那么几分孩子的稚嫩,还有点静若处子的娴静之美。
    秋夜之分,佳节之时,千盏花灯之间,万道人流之中,有个紫衣少年蹙着眉头,一指点腮,想着一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不甚知之的谜题。
    在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似乎凉凉的夜风都瞬间被裹上些暖意,让人忍不住翘起嘴角。
    “是豆豉。”一把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转身便见那人改换了一个半截银质面具,嘴角的笑意晃了轩的眼。身上也不再是标志性的白衣,一身锦袍调和了他原本过于凛冽的气质,更衬出几分温文来。
    今夜的他,不是杀伐决断,冷心冷情的上位之人,更像是个陪着爱人逛庙街的翩翩公子。
    “老人家,是豆豉,对不对?”寒罹问道。
    卖花灯的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轩有点气愤,他不服,凭什么他猜了出来,自己却没有想到。
    “就要这盏。”轩气鼓鼓地掏出块碎银,拎起那盏宫灯就想走人,缓了缓步子,回头道:“没零钱。”
    刚说完,就护着灯挤出去老远。
    寒罹忍不住笑,叹了口气,赶忙追上去。
    轻松地追上某个笨小孩,对于轩更加气鼓鼓的小脸,寒罹顿感赏心悦目。
    “喏,”寒罹觉得有必要哄哄小孩子,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道,“给你。”
    修长的手上拎着盏琉璃兔子灯,粗粗一看,便知这灯做工之精湛,明明是个死物却偏偏呈现股动态。
    半透明的兔子里边,一枚雕刻成莲花状的蜡烛静静燃烧,清冷易碎的琉璃质地被这朵火焰酝亮,柔和了某种苍白无力,有暖玉一般的柔和缓缓流淌。
    “不要。你没看到我手里有了吗?”
    “哦?那这样呢?”寒罹不经意地出招,毫无防备的轩猝不及防抵挡一二,手上分秒不敢懈怠,瞬间拆了十来招,却还是被对方轻松夺了宫灯去。
    寒罹得意地晃晃宫灯,十足挑衅道:“怎样,要抢看看吗?”
    换来一个白眼。
    把兔子灯塞进小孩手里,寒罹笑得畅快,道:“这盏宫灯算是你送我的,最为回礼,兔子灯你得接受。”
    “哼——鬼才送你东西,谁稀罕!”
    毒舌归毒舌,轩还是不情不愿地拎着个兔子灯和男人一前一后挤在人流中,当无意中看到旁边五六岁的小屁孩也拿着兔子造型的灯,还未平息的怒火再次燃了起来。
    走着走着,身边擦肩而过的路人渐渐转少,前边一条小河,河上漂着数盏河灯,从上游顺着水流一直悠悠荡荡漂到这儿。
    岸边停着只画舫,船上一名艄公见了寒罹,稍稍欠了欠身子行礼。
    两人上到画舫中,那艄公竹篙轻轻一点,船儿就在水面上滑出去好远。
    画舫中摆着各色物什,极尽雅致。中间一张小巧的八仙桌上摆放了数样中秋时令,寒罹邀轩同坐,他也便大大方方地坐下。
    寒罹倒了两杯仍冒着热气的清茶,轩端起细品,齿间留香。
    见对方向自己碟子里夹了块月饼,轩推开碟子,道:“我不饿。”
    “月饼不是因为饿才吃的,今夜中秋,就算应景,你也得吃一些。”说着,寒罹又把碟子推回去。
    轩没兴致陪男人玩双推磨,便拿箸夹起,轻轻咬上一口,绿豆沙味,馅磨得很细腻,豆的清甜晕染在舌尖,淡淡化开。
    两人就着清茶一杯,各自吃了点月饼,咀嚼间从画舫的镂空雕花窗子里望出去,银盘高挂,柔光层层。
    寒罹调出一管笛子,笛身通透润白,看不出材质,但当他轻吻上它,笛音流泻而出的时候,轩不能不震惊。
    心下复杂难言,唯有睁着眼睛看面前吹笛之人。
    调子很是清雅,像是某地小调,没有宫调的樊笼复杂,歌功颂德,没有名曲的高难度技巧,只是这么一首说不上名字的曲子,却又魔力一般,能把人的心拽住,思绪跟着每一个调子起起伏伏,忽缓忽急。
    一曲吹罢,寒罹低头把玩笛子,问道:“好听吗?此曲是洛城的小调,很多人都会吹凑。”
    “可是你会倒是让我吃惊,你不是洛城的吧?”
    “我不是,但我娘是土生土长的洛城人。”
    寒罹说的很平静,但是轩并不知道他所说的事实却并没有表面来得平静,还未及多想,就听寒罹提议道:“你会操琴吧?不如我俩合奏,怎样?”
    轩冷笑道:“无人肯教自己瞎琢磨的拙劣琴技,你就不怕被吓到?”
    男人手腕一转,笛子巧妙地转了个花,笑道:“有本事你就来吓吓看,若是真吓到了,我便应你一事如何?”
    轩冷哼一声,不再作答,只是走到屋里一角边的琴案边,焚香净手。当他坐定下来,双手抚上琴弦时,他的心情不能不谓之澎湃。
    他从未想过自己今生还有机会抚琴,指尖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引得手微微颤抖,一如他掀起波澜的心田。
    “平心静气……”男人好心地提醒。
    试了几个音,轩抬头对上男人的目光道:“作何曲目?”
    “春江花月夜,可否?”
    轩挑挑眉毛,表示可行。
    指尖轻拢慢挑,有水样的调子在宫商角徵羽的拼凑下流泻出来,荡开在空气中,在小小的画舫里堵得满满的。
    男人闭目倾听,忽道:“偏高。”
    轩蹙眉缓了缓手势,又听男人道:“甚好。”
    琴音比之方才更加流畅,寒罹又听了片刻,拿起笛子凑至唇边,与琴音不同的笛音刹那在曲子中仿佛开出一朵花。
    它忽高忽低,时而成为主旋律,时而引导着琴声,时而和琴音两相和鸣。
    如今早已不是春天,但此夜城中小河,画舫一艘,有水有花有月有夜,与曲子也算勉强应景。
    两人奏至一半,也不知道是谁先走的调,调子渐渐偏离了春江花月夜,意境变了不说,连风格都换了花样。
    琴笛二者更似融合为一体似的,多了几分局中人不曾察觉的缠绵之意,也只是一点点此间意思而已,淡的几乎了无踪迹,让人无处可寻。
    两人谁也没有发觉曲子早已不是春江花月夜,却都还沉浸在乐曲的世界中,忘我地演奏着。
    待到最后一个调子圆满地流下空灵的尾音,一阵掌声兀然响起,惊得两人走出船舱,只见甲板上坐着个白衣人,仔细辨认,便是那夜带走洛雄的蒙面人。
    此人仍旧蒙着白布,依旧的张狂风流,一边倒着之前的艄公,显然是着了这个人的道,被点晕了。
    这人也不顾冲出来的两人满脸警惕,自顾自吟道:“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好词好曲啊!两位这曲《凤求凰》真乃在下平生仅闻,佩服佩服。在下无意耳闻,索性上来细细赏闻,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可他说话间根本没有怕人见怪的样子,自我至极。
    寒罹听他这话立马变了脸色,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迷惘和失色了。
    那人又道:“花好月圆夜,如此良辰有如此美人相伴真是坐享齐人之福,寒……寒罹兄,好姻缘啊!哈哈哈……”说话时桃花眼瞄着对方,满眼调笑。
    若是起初寒罹只是变了脸色,现在就是阴霾遍布,道:“闭嘴。滚——”
    “哎呀哎呀,在下当然不是那种横插一足的人,这就离开,二位不必挽留,在下也要去找自己的良人了,不送。”
    手下随意一礼,嗖的一下飞出去老远,很快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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