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蔺家老宅里来了两位客人。
    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个是四五岁的奶娃子。一长一幼眉眼相似像是一对父子，但两人间的疏离之感又让人觉得不像是父子。
    那年轻男子虽看上去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口气却不小，指名了要见蔺宅的主人蔺九爷。
    程白听人来报后，对来人起了几分兴趣，便到门口瞧上一眼。
    这一瞧还真让程白瞧出几分不一般来。那门口的男子虽然看起来有些落魄，却不显一丝狼狈之态，浑身带着大家少爷的气性，就连那小孩子也透着几分贵气，程白活了半辈子，阅人无数，一看便知这是哪家的少爷遭了难来求他家爷庇护了。
    即是如此，作为蔺宅管事的程白依旧照着礼数，客客气气地迎了两人进门。
    蔺宅说是宅，其实可以说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园子，只不过最初蔺家老祖宗建它的时候规模并不大所以就叫了宅，蔺家一代一代传下来规模也越来越大，慢慢就成了一片大园子，里边的每一样建筑都有不少年头了，随便一个石凳放到外界都算是一件小古董。
    蔺九素来有早起的习惯，他喜欢每天清晨在湖心苑的亭子里泡上一壶茶悠闲自在地喝上两盅，而这段喝早茶的时间内，自然是不准任何人打扰的。
    程白估摸着蔺九喝得差不多了，才带着客人兜兜转转来到湖心苑。
    到了苑口，程白往远处湖心的亭子里望了两眼，见着蔺九已经喝完了茶，正坐在亭栏上逗鱼儿，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于是便朝身后的男人道：“穆先生，您和穆小少爷先在这里稍等，我先去跟爷通报一声。”
    穆勤之温温和和地应下，一只手放在穆萧的头上轻轻抚着。
    待程白的身影一个转弯消失在回廊内，穆勤之的手立马从穆萧的头上放下，原本温和的表情也变得冷冰冰一片。
    穆萧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咬咬唇，脸上却没显得怎么委屈，大概是已经习惯了穆勤之人前人后的善变。
    穆勤之瞥了一眼穆萧低着的头顶，冷冷地道：“待会要是见了九爷，给我放机灵点儿别乱说话知道么？”
    穆萧乖乖应道：“知道了，五哥。”
    “哼。”看着乖巧的穆萧，穆勤之脸色更为冰冷地哼了一声。
    没过多大会儿，程白就回来了，对两人道：“穆先生，穆小少爷，请随我来。”
    穆勤之大概是没想到九爷真的愿意见他，当下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拉起穆萧的手跟上程白往湖心亭走去。
    “爷，穆先生到了。”程白微微倾身站着朝一身黑绸坐在亭栏上逗鱼儿的年轻主子报了一声。
    蔺九逗鱼儿逗得正起兴，像是没注意程白的话似的，只顾着和湖里的小金鱼开心。
    程白深谙蔺九的脾性，见状也知道此时是绝对不能扰他的，因而也没敢多说匆匆退了下去。
    逗了半晌的鱼，蔺九收起手中的鱼饲料，扭头看见站着的穆勤之和穆萧，淡淡开口道：“这不是老穆家的小五么，什么风把你吹到九爷这儿了？”说着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轻啜了一口。
    穆勤之此时完全没有起先在蔺宅门口的猖狂，对着面前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的蔺九恭敬地弯腰道：“自从上回家父寿宴后，九叔很是一段时间没道穆家走动了，父亲他心里挂念您挂念地紧，这不就派了小侄来看看您。”说罢，穆勤之暗中细瞧着蔺九的脸色，见对方没什么不悦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蔺九闻言便道：“说来也是我的不对，这么久都没能抽个空闲到贵府看望一下你父亲，不知道他得身体可还好么？”
    此言一出，穆勤之脸上便满是哀色，斯文的脸上带些疲惫憔悴之态道：“不瞒九叔，父亲的状况……并不是太好，前些日子虽然昏昏醒醒，但总归还认得人，说得出话，可这几天父亲醒着的时间已经没多少，就是醒了也是呆滞的，谁都不认识，连我这幺弟，平素他最喜欢的小儿子都认不出了。”
    蔺九这才发觉了一旁闷头站着的穆萧，小小的个子，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倒是个听话隐忍的。沉默片刻，蔺九问道：“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怕是时候快到了，让我们这些家属尽快准备准备。”
    “……老穆生前风光了一辈子，这要到了下边也不能丢了面，你们这些做子女的可要让他走得排场些。”
    闻言穆勤之苦笑道：“九叔您与我父亲向来交好，到了这地步侄儿也不得不说了，您有所不知，自从父亲一倒，穆家就大不如前了。大哥二哥虽然接手了公司，但经营不善损了一大笔钱，三哥向来不管事，四哥只知道伸手要钱，穆家靠着先前的家底撑到现在已是不容易，哪里还有余力大办父亲的葬礼？而且……家里的那群豺狼虎豹还正等着分刮穆家最后的空壳子，别说让他们出钱办丧事，他们别来倒抢一通就是万幸了。”
    蔺九一听这话也忍不住面色难看起来，冷哼一声道：“都是一群废物！穆家那么厚的家底，老穆一辈子的心血，竟然没等到他闭眼就被那些不孝子给败光了！真是本事！”
    穆勤之见状忙说了几句让蔺九莫动气，消消火之类的话。
    等蔺九脸色好看些，穆勤之才试着跟他说起此番来蔺宅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