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帝王穿起那身熟悉的青衫，脚下快速的蹬过高墙红瓦，瞬间便到了那熟悉的宫墙之后，萧瑟的景色，清冷的月亮，单薄寂静的少年，素簪绾发，长衫飘零，手中拿着一古木方盒，便那般靠在漆红长柱上，清澈的眼静静的看着疏星清月的天空。
    帝王止住脚步，站立在宫墙上，被面具挡住的眉宇蹙起。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听见乌金国的要求时，心底那份淡淡的反感，更说不清，为何会穿上这身伪装来寻这人，只是鬼使神差罢了。
    少年全未察觉那宫墙上眺望他的人，他打开盒子，露出的一颗颗色彩斑斓的琉璃珠，素白纤长的指拾起一颗，放到眼前，似是看着，又似透过那珠子想些别的什么。
    浅边勾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长睫轻闪几下，恍若蝶花飞舞。
    长院之大，更显得少年形影单离，帝王的呼吸微窒起来，他至今才知道，从小成子口中所说的太过安静究竟是何意。
    这份安静淡然哪是一名少年该有的？
    或许，在帝王心底，少年本该像那太子般肆意骄傲，特别是身为皇子。
    若放在以前，乌金提出这等条件，帝王未尝不会应下，只是，现下他却半点不想将这少年交于他人，连帝王自己说不清这是为何。
    难道仅是因为那夜，他为自己吸毒？
    远远的小成子走过来，将手中的外衣披在少年削瘦的肩上，似是说了什么，少年只是轻轻摇摇头，小成子又道了几句，少年依是浅笑摇头，小成子无奈只好退下。
    他前脚才离，一抹青衫便随影而至，落在挽烟眼前。
    挽烟怔然，“你……”
    帝王瞧着那张怔然的精致脸庞，将折扇在对方唇上一压，绯色的唇被压住一个小凹，隐隐可见几颗洁白的贝齿，帝王心头莫名的痒了下，轻咳两声，将折扇收回。
    “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事可做，便来看看。”帝王盯着少年茫然的脸，淡然撒谎。
    挽烟困惑的眨眨眼，却也不再追问，毕竟，若是这个想害自己，之前那次不见得要救自己。
    “那回……谢谢你。”挽烟认真的盯住眼前人。
    一直便想与这人道谢，可惜自他醒来后，便再也不曾见过青衫人，还当不会再出现了呢。
    帝王唇角微勾，“你上回说过了。”
    “不。”墨发随着动作轻晃几下，散起几缕，“是军营那回，是你救的我吧？”
    见帝王不曾答话，挽烟续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跟在我身后，但，还是要谢谢你。”
    “你都知道？”帝王淡下眉眼，隐隐透露着几分逼人的气势，“不问我为何会跟在你身后？”
    挽烟敏锐的察觉到眼前人的变化，后退两步，帝王不满挑眉，跟着走近几步，挽烟无奈抬头，道，“若你想伤我，那两回，够我死个千百次了。”
    这么说你倒是信任我了？帝王对这答案还是有些许不满，但眉头却已舒展些许。
    眼睨过挽烟手中一直未曾放下的盒子间那些琉璃珠，“这喜欢这种东西？”
    帝王随手拿起一颗，放在手心把玩半晌，又放回去，挽烟也将先前那颗放回去，又将盒子盖好，抬头对帝王灿然一笑，“陪我去个地方罢。”
    挽烟想去的，自然还是那冷宫的小角落，幼时的悲喜全都交加在那里，背对着帝王，挽烟将盒子再度埋下，那日因为爻兆的出现而忘记了，便一直收在身边，但……一些东西，还是归于原处的好罢？
    帝王上前两步，略带好奇的看着挽烟的动作。
    “你埋这个作甚？莫不成还能埋出宝贝来？”
    挽烟冲着帝王淡然一笑，“自然不可能埋出宝贝来。”
    帝王盯着少年纤长的手指将小堆的土捧上来，撒在上方，然后手掌轻压两下，再拿杂草挡住那时显的痕迹，如同小孩般玩耍的动作，在少年做来却是格外的认真。
    盒子埋好后，挽烟拍着手心的泥土，墨色的眼底透露出小小的愉悦，突然深吸口气道，“小的时候，每回想哭或是想笑的时候，总会偷偷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然后对着那些琉璃珠说着悄悄话，那时候，就会有一种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它吸走的感觉。”
    帝王握住折扇的手指微紧，指尖转白，想起那满满一盒的琉璃珠，恍惚间，却似是少年的泪珠。
    滴哒——滴哒——
    为何哭？
    帝王想追问，可脑中蓦得浮现幼时挽烟的生活，淑妃的作为，幼小挽烟的小心翼翼，宴会上被自己轻斥的孤寂，那漫天纷飞的流言……
    这些事，哪是一孩童足以抵挡的，哭？足够么，萧挽烟。
    帝王被面具挡住的眼泛起波澜，风愈大了些，纷飞的墨发间，挽烟笑意愈大了些。
    晶莹的眼映着那轮素月。
    “不过长大后便不曾再哭过了，因为……”他伸出手指在半空中，似是想触那清月，又似是只想挡眼，话音轻轻飘过，“洛醉不喜欢挽烟哭的，挽烟是男子汉，所以，不能哭呐。”
    帝王心底骤然收紧，等回过神时，他已握住少年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由收紧手指，待心口那丝抽痛停下，哑着音，“冷么？”
    挽烟下意识的想将手抽回来，却被帝王预知一步用力拉过去，修长的手臂将少年整个身体都拥住，脚下生风般的向青和殿去，温热的呼吸抵在挽烟的耳畔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罢。”
    挽烟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其实也会轻功的。”
    帝王全当没听到，将少年放回方才的院中，静静的注视半晌，帝王蓦问道，“听闻乌金国想让你成为质子？你有何想法？”
    挽烟将披着的外衣紧了紧，脑中思起爻兆的话，歪头浅笑，“若为萧汴，自是可以。”
    帝王不曾漏看少年道这话时，眼底并未有任何坚决，在那细朦的墨色间，唯有不变的淡然。
    帝王心头一凉，注视着少年离去的身影，正想离开，却听见耳边一声冰冷的喝斥。
    “你是谁？”
    下刻掌风袭来，帝王从容不迫的闪身躲过，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衣劲装，在夜色中犹显深沉，英俊的面容带着野兽般的凌厉，手中是两把弯刀，灵敏的动作令帝王想到两个字——刺客。
    帝王危险的眯起眼，幽暗的冷光在眼底波转。
    “这话该是我问你罢？”
    男子冷笑一声，弯刀若月，银裹其流，帝王折扇成束，轻咄相碰，两人在阔大的院中不停打斗着，蓦得听见那边传来小成子疑惑的声音。
    “有谁在那里吗？”
    帝王当即立断，扭身便跳跃上屋顶，而男子还想再追，便见随着小成子过来的还有挽烟。
    挽烟长发披散，亵衣冰凉，显然是刚准备入睡，他看着男子眼底微亮，小跑着便过来了。
    “小南，你回来了？”
    翼南看着少年笑着的眉眼，暗暗瞪眼方才帝王离去的方向，拉着挽烟往里走去，亲昵的将手臂怀住挽烟，而挽烟显然对此已是习惯，也不避，眼底似是散着碎星般的璀璨。
    帝王在屋檐后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身侧的手指不由握成拳，暗沉的眼底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