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绝尘
    天峰山终年积雪，斗霜冰寒，本以为天玄冰会居住在天寒地冻的山洞里，却不知峰外有峰，山内有谷，穿越漫天风雪的断崖狭捱，竟然绝处逢缘，别有洞天。绝尘谷四处绵绕雪山，山头常年积雪不化，山谷底却是春意正浓，泱泱碧湖，水色澈绿，泛起淡淡地缭雾，若隐若现含绕着湖边散漫的绿叶娇花，烟雾缭绕的仙境中，若即若离、似真非真悬浮着一座造型别致的雅阁，一半依着山底斜坡，一半悬浮在碧湖之上，掺杂雾气缭浮，仿若海市蜃楼之境。
    我诧异地打量着这里，啧啧暗叹，怪不得名曰‘绝尘谷’，此般仙境何止绝尘不俗，简直就是世外桃源，碧清和丹秋也被此情此景震撼，怔怔地跟在童颜身后，脚步一提一踏，轻而缓慢，小心翼翼，仿佛重了些便会毁了此地的清幽。踏上雅阁的浮桥才浑然感觉到脚下徐徐而生的湿气与热度，我一怔，此湖竟然是天然温泉，难怪这里汽暖恒温，周围会盛开如此俊艳的花卉，果真媲美九重天上瑶池之境！
    木门随着童颜轻轻推动‘吱呀’一声，缓缓开来，童颜卒步门外，低声轻唤：“师父……”
    “是颜儿回来了吧！”房内传来醇浊爽厚的笑声，随即一位身着淡绿色长襟外袍，面祥润慈的白须老翁微微笑着徐徐走了出来，一手轻拂着齐胸长须，一手把捏转动着红泽檀香佛珠。
    童颜眉鬓轻挑，面带笑容，低头道：“是，师父，我已将师妹带了回来。”
    白须老翁龙威燕颔的漆黑双瞳，轻颔笑意，略略审视我们三人，转而威而不斥地淡淡扫我一眼，道：“絮儿，你随我来。”说罢转身隐于屋内。
    一刹那，我瞧见他眼里随即消散地淡淡笑意，心一惊，竟然有些心烦意乱，这位便是天玄冰？叶飘絮的师尊？警惕地看了满是笑容的童颜一眼，他轻拂着我的臂膀，嘴角噙笑，安慰道：“没事，快去！”
    一句‘没事’轻易地压制住我慌乱地心跳，紧随在天玄冰身后进入室内，浓厚的中药气息扑鼻而来，顾不得散落在地上的干草药筛，踌躇着内心深处的重重疑问，他，真的可以给我想要的答案了吗？心扑通扑通微弱地跳着，却震耳欲聋！
    穿越碧竹搭建的前庭，絮絮转过集药房、医书阁，来到一个半木半石结构的隔厅，此厅石壁通透混亮，似乎是一种结晶矿石，透着淡蓝色暗淡且和谐的弱光，天玄冰轻转内镶在石壁上的扣板，眼前的石壁竟然赫然破半退移，前方豁然开朗，竟然是一间石室，皆是通透百亮的结晶石壁，只是内透和谐银光，室内不需烛光、火把，却也十分亮堂，仿佛天然浑成，石门在我们进来后自动驱动合并，天玄冰蜷褪静坐在石室内侧的软榻上，轻转着手中的佛珠，闭目养神。
    我茫然失措的杵着，殊不知，我是满腹期望的寻来此地，却突然心脏颤栗害怕这即将到来的答案和希望，真相的到来竟让我心若彷徨！倘若……，倘若……，我不敢想！
    我踌躇着，朱唇微启，“师父……”
    天玄冰懵的睁开眼睛，黑漆漆地眸子威严地审视着我，冷声道：“你是谁？”
    我一颤，心脏猛然停顿，良久，紧嗤的一口气缓然吐出，心脏平复下来，他果然是圣人，只一眼便瞧出了端倪，我迎上他威而不戾的眸子，淡声道：“医圣可相信借尸还魂？”
    天玄冰眉眼轻挑，淡淡地扫过我，“此时便是信的。”
    我一怔，他竟然信我！看到我的惊讶，他淡淡地笑了，“世事本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
    我诧异道：“医圣不愿寻回你的徒儿叶飘絮了吗？我岂能一直寄住在别人的身体内？”
    天玄冰笑而不语，闭目静养，良久，醇厚地声音再次响起，“一个月以前，我偶观天象，发现贪狼星现，有冲破廉贞之势，廉贞星穴旁却有一颗若隐若现的太阴星，时亮时闪，飘浮不定，而絮儿的紫薇命盘受此星牵制，我担心絮儿遇到不测，则准童颜下山前去解救，”他嘴角含笑瞟了我一眼，“似乎我多此一举了。”
    我怔住，嗫嚅道：“医圣，星象之事我不懂，叶飘絮是否仍在此身体内？你可有办法寻回她？或者她真的……”难道她真的死了我才得以借尸还魂？那为何我会叶飘絮的武功？说不通啊！他既然看得出，难道却没有办法吗？
    天玄冰淡淡地笑着，气定神闲，“两世昙花一生现，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我满脸黑线，好高深！‘故生彼灭’，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吗？懵然一惊，‘两世昙花一生现’，莫非……，我紧张地开口试问：“医圣，我……”
    天玄冰笑看着我，轻轻点头，眼里带着了然之色，“以后，你还是叫我师父吧！”
    我嗫嚅道：“可是，我似乎……拥有了叶飘絮的武功。”
    天玄冰爽朗地笑了，齐胸的白须隐隐颤动，“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怔，从未有人问过我的姓名，一醒来便顶替了叶飘絮生活至此，心突然轻颤，声音沙哑，轻声道：“林澜潼。”
    天玄冰面带喜色，喃喃道：“潼儿，潼儿，呵呵，不错不错，不过以后还叫絮儿吧，”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待到双星汇集，命盘聚起之时，你便是潼儿了！”
    心突然就痛了，潼儿，潼儿，曾几何时，柔弱风轻的呼唤再也听不到了呢，原来我一直是在妄想，现在连魂飞魄散的奢望都将破灭，博文，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天玄冰瞥见我眼中隐含的泪花，暗叹一声，柔声道：“丫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一怔，揣摩他的意思，天玄冰蹙眉严肃道：“皆是宿命如此安排，自然有它的道理，你既来之，则安之！”
    悸动地心跳仿若停止般，既来之，则安之吗？怎得以安？何来安？‘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借之别人的躯体便不可轻易死去了吗？连死都是奢望，‘两世昙花’、‘两世昙花’，叶飘絮是我的前生吗？我到底是谁？叶飘絮还是林澜潼？我恍惚地点点头，“师父，徒儿记得了！赶路有些累了，我想先去休息一下。”
    天玄冰点了点头，轻转软榻上的玉石扶手，石门赫然打开，我精神散焕地向门外退去，突然，天玄冰继续道：“丫头，贪狼星旁有七杀、破军两颗孤星，均有冲破廉贞星的趋势，廉贞星旁隐约呈现的太阴星，有即为天机星，紫薇命脉在此一劫，你可要牢牢记得。”
    我点点头，悄然退了出去，什么星象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心彷徨失措，累累伤痕，满脑子都是博文的样子，我呆坐在湖边，秀舌绕转，反复地呢喃：博文，博文……
    *************
    华丽的婚礼，盛装的新娘和新郎……，幸福而甜美的笑容，我欣慰的站在他们身后，悄然倒地，倒下前的一瞬间，双瞳涨满博文慌张、焦急的眼神……；白色的病房，衣倦愁容的博文，弥留之际，满是伤楚的俊颜，柔回千肠的呼唤……；桦树林下，双手紧紧相环，轻哼着醉人的小曲，博文宠溺的拂落我头上的落叶，我幸福地笑着、笑着……，突然博文撒开紧握的手，渐渐退去，……，不要，别走，等等我……我慌张地张开双手追逐，奔跑，博文微笑地看着我，模糊不见……
    不，不要，我腾地从床上挣扎的坐起来，丹秋正端着洗漱水走进来，紧张道：“姐姐，你又做噩梦了？”
    我一怔，梦，又做梦了呢！抬手擦掉满额的冷汗，穿了衣服起床，这两天似乎总是梦到过去的事情，我是真的回不去啊！奢望什么呢？本就是一丝幽魂，又岂能再见到博文？当真要在这里生活了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难道命中注定让我来到此地，便是遇见安乙奚吗？
    洗漱完毕，依然坐着发呆，突然身后一声惊讶：“啊~！原来在这里啊！”
    我一惊，回过身却见是碧清在我屋子里转悠，这两天精神恍惚非常，连她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发觉。碧清伸手在我面前，歪头问道：“姐姐，这个是萧哥哥送给你的吧！”
    我回过神，凝聚视线，却看到是萧蓦送给我的茶盒，我点点头，淡淡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碧清将茶盒随手放在茶桌上，接着在我房里转悠，不假思索道：“我去找萧哥哥的时候，见他一人坐在凉亭下，拿着块黄花梨木头也不知道雕刻什么，连我去了都没发现，我让他也给我雕一个，他连理都不理我。”碧清把玩着其它的东西，又晃到我面前，“雕好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了，原来跑到你这里了。”
    我笑了笑，道：“喜欢，你就拿去吧！”
    碧清眨眨眼睛，嗫嚅道：“姐姐，你不想萧哥哥吗？”
    我一怔，“我为什么要想他？”戏谑道：“还是说你想他了？”
    碧清撇着嘴，脸色异样，嗔道：“谁去想他啊！他还不如……”赫然住口，脸微微红了。我笑看着她，试探道：“不如什么？”碧清的脸瞬间更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嗔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呵呵地笑着，戏谑道：“不如童大哥吧！”
    碧清猛地抬起头，蹙眉假怒道：“那个恶人才不好呢！”
    我抿嘴低笑，附和道：“对对对，是不好！”
    碧清脸色变了变，有些犹豫地问道：“姐姐，那……童大哥，平时都喜欢些什么……”说罢，脸埋在怀里，把玩着衣袖的丝线。
    我嗤嗤地笑开了，这丫头……，心胸了然的裂开了嘴，嗫嚅道：“我可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啊！”
    碧清扭捏地抬起头，忽亮亮的眸子对上我，又别扭的别开脸，忧郁之色挂上眉梢，淡淡地道：“他又岂会告诉我！”
    我正欲开口劝慰她，童颜朗亮的声音便传来过来，“小絮，师父叫你过去！”话毕脚步已至屋前，我应声到，抬眼看见碧清已换了一副表情，怒哼哼地坐着，看到童颜进来，冷哼一声，“恶人，我今天要出去玩！”
    童颜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让丹秋跟你一起，我没空！”
    碧清噘着嘴，道：“我们迷路了怎么办？”
    童颜示意我赶紧过去，我点点头，出了门，听到童颜冷声道：“有本事出去，没本事回来吗？”
    碧清声音顿时响亮起来，“你……你……”
    “我怎么了？小结巴！”
    “恶人！恶人！”
    …………
    我摇摇头，这对冤家，还是让他们自己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