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夜宴（下）
    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个女子？闭月羞花、云容月貌、如花似月、霞姿月韵……不，这些词用在她身上都黯然失色，若说她一笑倾城，二笑倾国，一点都不为过，一颦一笑都透漏着千娇百媚，一出场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我怔怔地望着她，若说一个女子也可以吸引女人的眼光，我绝对相信，这样一个妖娆的女子便是花满月楼的当红头牌——林夕月！她云缥尘缈的回眸一笑，不是妖艳，不是矫造，没有尘世的气息，仿佛清澈缥缈仙子坠落凡尘，任谁见了她一眼都不会忘记，我完全想象不到她便是灵巫门的门主。
    她抱着琵琶淡淡地道：“今日是公主大喜之日，民女有幸在此献上一曲，给公主贺寿，一祝公主寿颜永驻，二祝聂夏国繁荣昌盛。”
    朱唇轻启，九霄仙音凡尘落，歌声绕梁，台下唏声一片，我虽听不懂她文绉绉地唱词，却也看得出她的梁尘之声已经媚到一片，果然是十二花魁之首，我抬眼看到皇上和在座的众皇子，包括那些才高八斗的文弱书生都是一副陶醉的模样，而所有的妃嫔公主们都按耐不住地妒色，我暗笑，若说红颜祸水，林夕月可谓当之无愧！
    林夕月似笑非笑地弹唱着，不时瞟向萧蓦，萧蓦在我身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总觉得不对劲，童颜在我身旁也一脸的严肃，这两个男人有必要这么紧张这个女人吗？众目睽睽之下她又能做出些什么？！更何况萧蓦读得到她的心思，还怕她不成？
    一曲终了，台下久久悄然无声，都沉浸在她飘渺莺啼的歌声里，良久皇上才恍惚过来，感慨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京都盛传天下第一艳妓林夕月容若兰芷，琴曲无双，朕今日一见，果然艳惊四座非凡寻常，重赏。”
    林夕月百媚千娇的起身答谢，皇上又道：“今闻得此天上曲，不知姑娘愿意长留宫中，闲暇时给朕的嫔妃们指导一下琴艺。”
    我暗笑，什么指导琴艺还不是贪图人家美色，这皇上果然也是好色之徒！
    林夕月似是早料定如此，倾身跪下道：“月娘谢过皇上美意，只是月娘有一不情之请。”语毕，座下人人各怀惊异，区区一名艳妓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要求皇上。
    林夕月淡淡地道：“皇上有所不知，月娘在花满月楼挂牌数载，素来只卖艺不卖身，而月娘的恩客皆是答得出月娘字谜的人，答不出的人月娘一律不见，若皇上答得出月娘的字谜，月娘则心甘情愿留于宫中为各位娘娘抚琴作乐。”
    此话一出，人人皆惊，皇上蹙眉似乎有些不悦，但金口玉言，话一出口不可收回，只好让月娘出题。月娘似笑非笑地瞥了萧蓦一眼，道：“不知世子爷可有兴趣也来参与？”
    萧蓦眉角噙笑，淡淡地笑道：“姑娘不怕我窥你谜底？这样于他人不公。”
    林夕月嫣然一笑，道：“即是猜谜，当然各凭本事。”
    我一怔，莫非这月娘的目的不是皇上吗？攀得天子，即便她是灵巫门门主，若皇上保她性命，萧蓦也奈她无何，难道她笃定此谜只有萧蓦一人能解？
    无视于皇上面如黑色，林夕月淡淡地道：“月娘闺名有一月字，自当以月字为题，‘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答一字。”
    语毕，座下才子佳人无不蹙眉深思，静默，让人压抑的静默。萧蓦似笑非笑地看着月娘，淡淡地对皇上道：“皇上，以臣看，月娘似乎对下臣颇有意思。”
    皇上面如尘灰，压抑着怒气，道：“罢了，世人谁能瞒得了爱卿，若爱卿答得出，朕便不留月娘了。”
    萧蓦笑了笑，对月娘戏谑地道：“我也用‘月’字答你的字谜，若月娘猜不出，那今日可得留于宫中传授琴艺。”
    林夕月眉开逐颜，道：“请公子出题。”
    萧蓦淡淡地道：“‘竹落皆三叶，月斜恰半林’，打一字。”
    林夕月挑眉思索半刻，笑道：“公子好才情，若是他人说公子用异能窥得答案，我绝不相信，即用谜题解了我的谜底，又给我出了难题，月娘实在佩服。”
    皇上一听，爽朗地笑起来，道：“不愧是朕的爱卿，哈哈，都有重赏。”
    我低眉深思，思索这两个谜，不禁佩服萧蓦用一字谜削减了林夕月的嚣张气焰，又挽回了皇上的面子，我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难怪皇上会这么重用他。可是月娘既然出得题想必才情不俗，为何不解萧蓦的题？连我都猜得到的谜底，莫非她故意的！
    童颜一副不在状况的表情，偷偷问我：“小絮，他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谜？你可知道。”
    我微微倾身，对他小声道：“月娘的谜底是‘皆’字，而世子爷用‘皆’和‘月’字又给她出了谜题，这答案应该是‘彩’字。”
    童颜疑惑着望着我，道：“小絮，你何时对字谜也有研究了？”
    我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却瞥见身前萧蓦正斜身向我望来，像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眼里飘荡着赞许。
    哪知，林夕月却突然跪下道：“皇上，既然萧世子先答了月娘的字谜，今日月娘应先随世子回府，若皇上不怪罪，改日月娘再进宫给皇上弹曲儿。”
    皇上一怔，随即笑起来，答道：“好好，准了。”殊不知，这声准，让后宫无数佳丽都松了口气。压抑隐晦地气氛一扫而过，而萧蓦似是早知道会如此，一直波澜不惊地淡淡笑着。
    林夕月果然是有目的而来，居然不是攀上皇上，倒有点让我诧异，她难道不知萧蓦会趁今晚去救安乙奚的吗？怎么还主动送上门来？难道萧蓦本来的计划便是等林夕月主动上门吗？
    林夕月抱着琵琶从台上缓缓地走下来，将琵琶递给身边的小丫鬟，姗姗的坐在萧蓦左侧，拿起酒壶斟满酒，娇笑道：“承蒙世子爷不嫌弃，妾身给您添麻烦了。”说着若有若无地瞟我一眼。
    萧蓦倒也不客气，一口干尽，跟她甚是亲密的嬉笑戏谑。其他人只有望而兴叹，有妒意、有叹息，众人看着他俩各怀心事。
    童颜双手握拳，警惕地瞪着她，我轻拉他衣袖，让他放松些，既然萧蓦没拒绝她一同回府，那么一定有他的打算，她一定清楚自己灵巫门的身份暴露，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在公主的大典上接近这些有势力的皇族，不管哪个看上她，她都可以得到保护的屏障，为何拒绝皇上却独独选择萧蓦？这女子绝对不简单，她一定是有备而来的。
    谈笑间，碧清醉醺醺地过来，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指着林夕月，冷声道：“一介贱民也敢占着萧哥哥不放，拿开你的脏手。”说着便将手中的酒杯向林夕月投去。
    童颜一个闪身，接过酒杯，一手蔓上碧清的手腕扭了过去，碧清忍痛惊叫：“啊~！你松手……”
    林夕月定定地坐着，躲都不躲，依然半靠在萧蓦身上，嗤嗤地笑着。萧蓦也没有出声喝止童颜的行为，我更加断定他和童颜一定早就打算要将林夕月带回府的，所以才不许公主在这个时候惹事。
    公主的惊叫引了不少人目光，都迟疑地看向这里，我忙拉过童颜，暗自用了下力，低声道：“师兄，先放开公主。”
    萧蓦懒懒地道：“公主，下臣的侍卫只是护主心切，公主莫怪。”
    童颜脸抽了抽，也不否认，碧清咬着嘴唇，嗔道：“萧哥哥，你真的要带这女子回去吗？”
    萧蓦看也不看她一眼，道：“当然。”
    “她哪点好？”碧清泪眼朦胧，轻嘲道：“萧哥哥竟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你若是真喜欢叶姐姐就算了，却偏偏喜欢烟花女子，你……”
    我失声打断她：“公主，你醉了。”我上前扶住她，想带她离开，免得说多错多。
    碧清扭动着身子，打着酒嗝，满嘴酒气冲我道：“姐姐，你也会唱歌的对不对，一定比她唱的好听，她怎么配得上萧哥哥。”
    我拧着眉头，拉着碧清，这丫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吗？我不理会她的纠缠，对萧蓦道：“你快点想个办法啊，这样闹能行吗？”
    萧蓦看着我，不知道想些什么，我冲童颜道：“师兄，咱俩扶公主回去休息。”
    碧清强撑着身体不让童颜靠近，挣扯着喧闹：“叶姐姐，你把她比下去……比下去……”，碧清硬生生挣脱开，冲皇上大声道：“父皇，叶姐姐说也要送我一首曲子，父皇要听听吗？”
    我一怔，这碧清果然是个顽皮的孩子，这是给我出什么难题啊！我瞪着萧蓦用几乎听不可闻的唇语，道：“你还不想想办法，由的她胡闹吗？”
    皇上已经沉迷于莺莺燕燕的妃嫔中，纸醉金迷，打量了片刻，轻蔑地笑道：“助助兴也好。”林夕月的一曲堪比仙音，自然会小瞧我。
    我紧张地看着萧蓦，他冲我淡淡一笑，道：“无妨，试试也好。”
    我咬牙切齿地恨道：“碧清胡闹也就算了，你也不帮着我，这么想让我出丑吗？”
    萧蓦宠溺地笑了，道：“我想听你唱。”
    我怔怔地看着他，难道他以为我带了发簪便是答应要嫁给他了吗？我可是被诓的，根本不是自愿的，恨声道：“萧蓦，我还没跟算帐呢，你别欺负人。”
    萧蓦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皇上金口已开，我也无能为力，好赖就一首歌而已，你自己不经常在院子里哼唱吗？”
    我一怔，难道他看到我常在院中发呆？他……，罢了，不就是一曲，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你争风吃醋。”
    萧蓦嘴角噙笑，笑看着我点了点头，皇上威严地声音再次响起：“怎么还不开始？”
    萧蓦笑道：“皇上，叶姑娘有些怯场，这就上去。”说罢低声问我，“可会用什么乐器？”我赶鸭子上架般，急得眉火直烧，想起小时候学过两年古筝，对萧蓦道：“给我一把古琴吧。”
    萧蓦懒懒地道：“行吗？别逞强。”我狠瞪他一眼，也不想想是谁把我弄到这幅田地，道：“得了，绝对不会给您丢人。”
    我坐在台上，心里怦怦直跳，唱什么好？该死的碧清，怪不得萧蓦说这丫头难缠。想来想去，流行歌曲他们听了肯定崩溃？复古的歌好像在大学的时候流行过一首网友自录的《子陵•周郎顾》颇有一番异味，歌意倒有点不合时宜，只有搏一搏了，别丢面子就好。
    我调准琴音，柔声轻唱：
    绿绮轻拂刹那玄冰破，九霄仙音凡尘落
    东风染尽半壁胭脂色，奇谋险兵运帷幄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缓带轻衫惊鸿若
    浅斟酌影婆娑，夜阑珊灯未缀
    丈夫处世应将功名拓，岂抛年少任蹉跎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
    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君多情应笑我
    且挽兰芷步阡陌
    晓寒轻晨光朔，残红翩双影落
    更深**添香闻桂魄，漏尽未觉风萧索
    弹指樯橹破忆千年竟如昨
    而今空余故垒江流豁
    展文武定疆廓惜星陨似流火
    风云散聚任评说
    大江东去千古浪淘过，乱世尘灰转眼没
    帅将鸿儒只堪载轩墨
    从何阅尽纤豪错，才俊风流傲三国
    寂静，异常的寂静，看着众人怔怔地表情，有惊讶、有佩服、有激动，尤其是萧蓦变幻莫测的表情更让我后背紧张得一身冷汗，这词不会有错吧，可别出了岔子丢了小命就完蛋了。
    良久，皇上开口道：“萧世子，这位便是在你府上的奇女子吗？叫什么来着？”
    萧蓦点头道：“回皇上，是医圣传人叶飘絮。”
    皇上感慨道：“此曲虽没有林夕月的莺啼绕梁之音，不过词倒是好词，也算是为才女，世侄好福气啊！”
    我满脸黑线，这老头子到底听懂了没啊？拿这词送萧蓦不是咒他跟周瑜一样早死吗？不过，他们好像也不知道周瑜吧！
    碧清一脸的得意，恨恨地看着林夕月，拉着皇上的胳膊撒娇道：“皇上，你看叶姐姐一点都不比那什么月差，你指配给萧哥哥好不好！”
    我懵了，这碧清怎么这么胡来，现在指了婚也太玩笑了，就算你不愿看见萧蓦跟别的女人，也不能这样随便啊！我着急的看着萧蓦。
    皇上也一怔，忿声道：“胡闹!”
    碧清噘着嘴还欲张口，童颜趁人不备，银针一闪，碧清含含糊糊张口，却咿咿呀呀说不话来，我顿时松了口气，萧蓦看了童颜一眼，淡淡一笑，道：“皇上，碧清公主怕是醉了，我让侍卫送她回宫休息。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带着佳人回府了。”说着冲林夕月眉头一挑。
    皇上被众多妃嫔围着，也已经似醉如痴，摆摆手，根本无暇理会，笑道：“好好，莫非世侄也着急要享齐人之福喽？”
    几个宫女架着公主起身，童颜随宫女跟随在公主身后送她回后宫。以童颜的手法想必没有人发现，若不是我发现碧清的异常，怕是也看不出是童颜动了手脚，萧蓦让童颜跟着送公主，应该也是瞧见了吧，童颜应该会趁此机会替公主解了那根银针吧。
    我倒是有些迷茫地看着萧蓦和林夕月，这俩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达成了协议？林夕月冲我翩然一笑，道：“姑娘，待会儿回府，你便可以见到安公子了。”说罢，便又依在萧蓦身上，萧蓦已没了刚才嬉笑的表情，蹙眉微微侧身躲开她。
    林夕月笑了笑，根本不在意。
    我无心理会他们的眉来眼去，径直走开，我竟然有些惆怅，萧蓦是答应了什么条件了吗？让她愿意心甘情愿的送回安乙奚？我摇摇头，这些都不是我要担心的，今晚事情就要了结了吗？我摸着头上的发簪，呵，是呀，我要亲自了结它。它可是条件之一？我能否顺利跟童师兄回天峰山呢，如果天玄冰可以将叶飘絮的魂魄召回来，那我的使命就算结束了，是吗？我望着天边地圆月，暗叹，上天将我放在这个世界，到底是让我做些什么？或者改变什么？或者一开始都是阴差阳错吗？
    却无察觉，身后萧蓦湖蓝色的双眸紧紧盯着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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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文中歌词来自网络心然唱的《子陵•周郎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