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举步维艰(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025  更新时间:07-10-13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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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举步维艰(下)
    洪力川高声大气地问:“大人,这书院教不教洋码子呀?”“洋码子?”刘铭传不解地问。众人也疑惑不解,不知这位说的是什么。“噢,”洪力川比手划脚,“就是那洋文。我们经商碰到外洋货物,那上面全是洋码子。明明是两斤,偏要写什么――什么1000克!”众人都笑起来。洪力川接着说:“洋毛子就爱拿那洋码子骗人,有时谈生意说的是一等品,等运过来一看,全是三等品。你拿着货单去找他,他指着洋码子说什么:‘露克、露克’(look)这里明明写着是三等品……”众人被洪力川的洋腔逗得哈哈大笑。
    “这么一来,可把我们台湾商人坑苦了。刘大人,能不能开个学洋码子的科目呢?”刘铭传笑着点头:“洋文科目书院一定要开,不懂洋文如何能与洋人争利?”
    陈鸣鹤起身:“禀抚台大人,今日欲兴台,不仅需学洋文,还需学万国商法、税法,把中国的生意开到洋人那里去。”刘铭传兴奋地说:“好!各位所言极是。今日所提的机械、茶艺、洋文、商法税法之学,书院都将陆续开办……”
    “大人,还有女学呢?!”少女的清脆声音传来,众人不禁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淡装素裹、美丽异常的少女从门外走来,正是徐倩云。
    徐骧一怔,看了一眼倩云,心里纳闷:“小妹怎么来了?”逢甲注视着倩云,露出欣喜的目光:“她真的来了!”他用眼神鼓励着倩云。鸣鹤一惊,关切地望着倩云。
    倩云大方地走到刘铭传面前,双手托起一封信,深施一礼:“大人,这是民女写的一份建议书。民女以为:四百万人之力远胜于二百万,四万万人之力远胜于两万万。以男女合力,兴国建台必然事半功倍。恳求大人兴女科,办女学,使台湾女子尽展其才。”陈鸣鹤脸上露出惊喜:“真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奇女子,我从没见过比她更可爱的姑娘。”
    刘铭传高兴地接过信:“想不到台湾的少女竟也有如此见识,台湾兴旺指日可待啊!这女学嘛,本抚一定设法开办。”
    倩云深施一礼还欲开口,从堂外呼啦啦涌进一群人,为首的是阿贞夫妻。他们提着酒坛,拿着酒碗,和十多个台民一起快步走来。身后还偎依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给抚台大人请安!”阿贞嫂蹲了个万福,“大人,光开一个书院还不够啊。考上举子的人不过是万中取一,想读书的人多着呐。”说着,她推出身后的小男孩,“大人,求您办个低等学堂,让我家聪仔也能读书识字啊!”众台民七嘴八舌地附合着,兴奋而急切。
    刘铭传拱手说:“难得众乡亲的厚意。海东书院只是台湾办学的第一家,今后还要开几十家,几百家书院,让全台都能兴教化、倡科学。”一直站在阿贞嫂身后的阿贞此时也活跃起来,他嘿嘿地笑着,拎起酒坛忙着为众人倒酒。
    阿贞向刘铭传敬上一碗酒。刘铭传高兴地接过酒碗,眼睛渐渐湿润了。他高举起酒碗,大声说:“来,凡愿为台湾兴教选才出力者,请干了此杯!”
    1888年,刘铭传开始了在台湾振兴教育、提倡科学的近代化改革。海东书院作为当时最有影响的教育机构之一,为台湾造就了大批栋梁之材。
    北白川能久亲王走进伊藤博文办公室。伊藤连忙起身迎接:“啊,亲王殿下,您好!您对台湾的最新动态有什么看法?”
    “首相阁下,据我们的谍报:”北白川低头行礼,“刘铭传到台湾后开办了军械局、水雷局和火药局。不过,对于一个曾在台湾抗法的将领,这样做并没有超出我们的预料。”他看看首相,迟疑着说,“值得忧虑的是教育方面,这是我们不曾预料的。刘铭传到台湾后,立即开科取士,从台湾的举子中选择了一批人才。他们的平均年龄还不足30岁,一旦这些人接受了最新知识,并在政治舞台上发挥作用,将构成对我国的极大威胁。”
    “是啊,军事上的实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民族的精神。”伊藤转身踱步,像自语又像说给北白川,“一旦中国人懂得用科学和教育来兴盛他们的国家,那么,支那将是不可战胜的。”他霍地转身,“亲王殿下,您对此有何良策?”
    “首相阁下,”北白川走上一步,“我认为,现在必须加强我国自身的军事教育。首先,在全民中进行军事动员,使国民牢记对**的义务和责任;其次,开办更先进的军事学校,用新式技术和武士道精神培养出一批精锐的军事人才,因为——我们和支那之间的竟争,不仅是军备之争,更是人才之争。”
    “您的意见完全正确!”伊藤转到办公桌后,双手握拳抵在桌面上,显得很激动。他眼光闪烁地望着北白川,脸上肌肉微微扭曲:“我以内阁的名义建议!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多兵种的新式军官学校。同时,在东京附近要迅速筹建一所目前日本最大的陆军士官大学。亲王殿下,我希望,由您来承担这一为大日本帝国奠定未来的光荣使命。”北白川急忙立正。
    伊藤在桌后急促地走动。他踱回原地,手握拳型在桌上一击:“我们要象台湾那样,不拘一格地选拔人才!”北白川标准地立正行礼:“愿为**效忠!”
    日本神谷川街上,平民们正围看一张告示。一个十八、九岁的日本青年从人群中兴奋地挤出来。他叫神谷勇太郎,长得清秀文静,眉宇又透着好强和刚毅。勇太郎家住东京附近的花乡神谷川,是穷人家的孩子。他此时带着少有的喜悦,迈开轻捷的步子,匆匆离去。
    破旧低矮的屋内光线昏暗,勇太郎跪在塌塌米上,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母亲。“妈妈,您就让我去吧,”勇太郎哀求道,“我不会给神谷家丢脸的。”一个憔悴的日本中年妇女跪坐在塌塌米上,声音柔和而凄楚:“可是,我们是贱民,不是武士……”
    “妈妈,国家已贴出告示,这次招生与以往不同,不分贵贱,只取才能,这是**的恩旨。我的分数已经被军校录取了,您就让我去吧!”勇太郎向前爬了两步,期待地望着母亲。
    母亲迟疑着,用袖口拭泪:“太郎,不是妈妈不让你去。当兵就要打仗,我是怕――”她看看左右跪坐着的两个小儿子,大的十五六岁,小的才十来岁。“你看,家里这样穷,两个弟弟都还小,你爸爸又长年卧病不起。你是神谷家的长子,是顶梁柱啊。太郎,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求你了!”说着,母亲痛楚地低下头,似向太郎行礼。
    太郎慌了,急爬两步,扶住妈妈的双肩。两个弟弟惊异地望望哥哥,又望望母亲。“妈妈,别这样!”太郎的眼圈也红了。
    正在此时,屋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让他去!不要因为穷,就耽误了他――”
    “爸爸!”太郎激动地大叫,转身迅速跪爬到里间门前,抬头望着屋内,两行热泪顺着腮边滚落。“记住!你是神谷家的长子,不为**尽忠……”太郎父咳嗽得喘息着,“就不许回来!”说完又咳嗽不止。太郎庄重地说:“儿子记下了,请父亲多保重!”他低下头,久久地朝里间屋跪拜。
    神谷川花香袭人,远远的两个人影在鲜花茂草中走来。两人越走越近,一个是身背行装的神谷勇太郎,一个是面容清丽,举止柔美的日本少女。她身穿淡花和服,略带羞涩的脸庞清纯秀雅,手中拿着一枝红艳的腊梅。
    太郎嗫嚅着说:“彬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今天还是第一次分手,我真的……”他激动得脸色发红,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彬子低头含羞,手不停地摆弄着那枝腊梅,悄声说:“神谷君,你到东京后,还会记得彬子吗?”太朗清俊的眼睛热烈地望着彬子,坚定地说:“记得!我一想到彬子,就仿佛回到了神谷川,这儿有漫山遍野的鲜花,还有圣洁明丽的雏菊。”他环视着美丽的山野,深吸一口带着甜香的空气,脱口而出,“彬子,你就是一朵圣洁的雏菊!”
    说着,他顺手摘下一枝雏菊,轻轻为彬子簪在鬓发上。彬子含羞等待着,睫毛下溢出两行泪珠,面容异常纯洁美丽。太郎动情地捧住彬子的脸,爱怜地看了一会,轻轻吻了下去。彬子的脸红了,又喜又羞,更显得清灵可爱。
    彬子抬起头来,低声说:“太郎,我真的很害怕――”
    “怕什么?”太郎惊问。彬子声音更低了:“我怕……你当兵就会打仗。”“彬子,不用怕,不会的。嗯?”太郎笑望着脸羞得绯红的彬子。彬子含情望着他,把那枝鲜艳的腊梅插在勇太郎的行装上。
    内阁的决策,加快了日本走上军国主义的步伐。神谷勇太郎作为一个贫苦的农家子弟,破天荒地进入了日本东京最大的陆军士官大学,这似乎是他的幸运。这个善良、纯朴的日本青年,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阳光照射在海东书院内,树影映在台阶上,微微晃动。院内飘逸着朗朗的读书声。刘铭传缓步走进院内,满面愁容。
    唐景崧迎面走来:“大人,时至今日,新式科目还未开办起来。景崧已访遍全台各处,本岛实无通晓新式学科的教习可聘。我想给张之洞大人去信,向恩帅求援。”他说着,试探着询问,“大人,您看——”
    “我也正为此事烦恼。”刘铭传叹息道,“新学教习,人才难求啊,看来我只有给恩师**写信求助了。”
    此时,红色的太阳挂在树丫叉上,正在徐徐下落。刘铭传望着夕阳落下,心中泛起一缕惆怅。
    不久,唐景崧就得到了张之洞的回信:“禀大人,张之洞大帅来信啦。”“哦?”刘铭传喜悦地问,“信中怎讲?”唐景崧无奈地看看刘铭传,说:“信里说,教习不能来了。张大帅要开大冶煤矿,还要设汉阳造铁厂,湖北那里也急需人才。”刘铭传喜悦的神色瞬间消失,他站起身焦躁地搓手。
    “大人!”唐景崧用试探的口气问,“您不是已经上奏朝廷,又写信向**求援了吗?”刘铭传皱着眉,长叹一声:“按日期算,书信和奏章早已到京城,可朝廷至今没有廷寄,恩师那里也全无消息。不知何故啊?”
    自打刘铭传集资兴办新学起,潘高升就把信儿报给了京中的十四贝勒。贝勒也没闲着,到处撺掇着御史言官们上折子,参赅刘铭传。潘高升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对侍从官说:“备笔墨,我还要给贝勒爷写封亲笔信。”他把手中茶碗猛地顿在桌上,水花溅了一地,“我就不信,斗不过这个刘铭传!”
    养心殿金壁辉煌,阳光从两个窗口投射进来,阴影重布,光柱交错。年轻的光绪皇帝坐在御案后,双眼露出期待的目光。沿着光绪帝的目光,只见李鸿章在殿下躬身侍立。
    “**,朕转发给你的参刘铭传的折子,你可曾看过?你以为应当如何答复?”皇上急问。李鸿章紧走几步,扑通跪倒:“启奏皇上,老臣按皇上的旨意已逐本细心看过,只是……事关封疆大吏,老臣不便置喙,当由皇上仲裁。”
    “是朕问你,但讲无妨。”光绪微笑道。
    “臣尊旨。”李鸿章斟酌着,慢吞吞说,“臣看出,御史们的折子,与刘铭传的奏折相去甚远。老臣以为,台湾远离大陆,京中御史于万里之遥,详情实难掌握,这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众御史公忠体国,忧心台事,似也无可指责。”
    皇上一听,李鸿章还是这些左右逢圆、两面讨好的废话。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朕问你,朝中有些重臣说刘铭传沽名钓誉。御史们参他‘办事操切,专断独行’,你是怎么看的?”
    李鸿章看时机成熟,走上一步:“臣以为,台湾地接外洋,是商埠之地,世界列强无不垂涎。广开新科、培养新才、推行洋务,此乃兴台之本。老臣以为刘铭传奏折所言,并无不妥之处。不过,要以广开新学为主,八股之学也要兼而有之。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二者相融,循序渐进,方可奏效。臣恭请皇上明鉴。”
    皇上微微点头,知道这才是李鸿章想说的话。皇上沉吟一下:“**所言正合朕意!”他看看殿下跪拜的李鸿章,“选派教习一事,由你定酌。”
    刘铭传在灯下读信,神色兴奋异常。唐景崧匆匆走入:“大人,您找我?”刘铭传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连声说:“坐,坐,恩师**的信到了。他为海东书院请了三个教习,这一下新式学科就可开办起来了。”
    “这可好啦!”唐景崧兴奋地用折扇一击掌。刘铭传感激地向北方遥遥行礼:“恩师一片苦心,铭传必不负所望。景崧,你安排一下,我们要摆盛宴迎接!”
    海东书院张灯结彩,丘逢甲、徐骧、陈鸣鹤、汪春源、黄宗鼎等举子们正在欢天喜地地打扫庭院。刘铭传笑盈盈地走进来,唐景崧在身后跟随。举子们立即停下来,躬身施礼:“给抚台大人请安!”刘铭传笑着摆手:“不必拘礼,教习今日必到台湾,我们要盛情迎接,赶快准备吧。”
    李鸿章微微喘嗽着,由李经方搀扶坐在太师椅上。
    “爹!”李经方笑着说,“省三兄真是雄才大略,刚到台湾就筹办新学,又带头捐募俸银,实为大清国少有的清廉巡抚。”
    “哼!”李鸿章哼了一声,不悦地看了一眼儿子,“清廉巡抚?光‘清’能行吗?不行!还得‘廉’呢!”李鸿章顿了顿,“‘廉’是什么?就是镰刀之镰,去掉金字旁,那是叫你‘敛财’!不出金属之声,而用怀柔之术,把天下财富都替皇上、替大清国‘廉’到国库里,这才叫能吏。可他省三做了什么?我不说他沽名钓誉,我看他是无能已极!”话说紧了,他又咳嗽起来,李经方急忙双手捧着热茶送到父亲嘴边。李鸿章呷了口茶,接着说:“堂堂台湾首抚,只会拿出自己的薪俸。你一个人的薪俸只能养个书院,还能养整个台湾?能养大清国吗?!朝中有些官员,已开始说省三沽名钓誉啦。御史们参他‘办事操切,专断独行’,还参他‘妄开新学,取消八股’,惹恼了全台士子。你看,兴教选才之功,岂不要归于无形吗?”
    “那皇上的意思是?”李经方忍不住问。李鸿章凝神说:“此事由我定酌。”“那您为省三兄请的教习呢?”李经方又问。
    李鸿章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摇摇头。李经方还要说什么,他摆摆手制止了。李鸿章此时颇有些落寞,毕竟,学生的自行其事使他的自尊心隐隐受到伤害,也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王公贝勒、言官御史们参赅省三的折子,雪片般飞到了皇上的御案。他虽然心里明白,官场之争向来如此。可他李鸿章也不愿意为一个学生,得罪那么多的人,冒那么大的险啊。李鸿章想不明白,省三开办新学,立即取消八股取士,有必要这么急吗?看来,千里镜的含意,刘铭传一点儿也没悟出来!他想着想着,闭上了苍老的眼睛。
    刘铭传穿着官服,佩戴整齐,等待教习的到来。他焦躁地在堂内走来走去,说:“景崧,去打探一下,教习为何还没到?”“大人不必着急,”唐景崧劝慰道,“我已派人到海边迎候了。”
    正在此时,一个侍从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跑来:“报!禀抚台大人,京城**来信!”刘铭传转过身紧走几步,一把抓过信。看着看着,他脸色变得铁青,呆立片刻,猛地抓下头上的顶戴,狠狠摔在桌案上。随后,刘铭传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中。蜡烛灯被煽灭了,屋内顿时昏暗下来。
    唐景崧吓呆了,陪着小心问:“大人,信上说什么?”
    “三位教习留京候旨,不能来了。”刘铭传声音低沉得似乎从远处传来。“什么,不来了?”唐景崧怔住了,呆望着刘铭传。
    “恩师嘱咐我,办事不可过于操切。”刘铭传说完不住地苦笑,笑声逐渐变大,竟化成哽咽声:“国事如此,我还能操切什么——?!”
    周围一片寂静,堂内昏暗。刘铭传仍坐在太师椅上,头无力地枕着靠背,微闭双目,一动也不动。他在苦苦思考。唐景崧呆立在窗前,眼望着满天的繁星,喃喃自语:“天公为何如此不做美呀?”
    侍从自里间屋端出一盏大蜡台慢慢走来,堂内逐渐由暗变明。侍从将蜡台放在桌案上,轻轻退下。高大的蜡台火焰闪烁,熔化的烛液缓缓流下来。
    唐景崧轻声地劝慰:“抚台大人莫急,我们慢慢想办法。自古道:天无绝人之路。”刘铭传微闭双目,沉声说:“昔日我在京城,曾与驻日参赞黄遵宪多有来往。他常说,西洋学问以理工为主,理工又以算学为本。凡机械、化学、格致等各科,都需计算。我揣摩,只要能找到精通西洋算学者,就能先把新学办起来。”
    唐景崧听后沉思片刻,猛然用扇子一击掌,“大人,您这么一说,倒让下官想起两个人。”
    这猛一击掌把微闭双目沉思的刘铭传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惊问:“哪两人?快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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