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身无分文半路遇博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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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混乱的月台,我拎着行李,正面看大爷那张尖瘦的脸,手里抱着一小包黄皮纸卷,不知是什么东西-----好像完全把我当成是亲人了,看着他的神情是格外的不舍!还是老样子,一开口说话,就会惹得我眼泪要掉不掉:“闺女走了,家里就剩我哪!没人理我了,也没人跟我说话了,不过你能回家,大爷还是很高兴!”
    我看见黄皮纸里包的是几张厚厚的面饼-------
    我这时难过得哭了,觉得自己仿佛没有良心透顶,对大爷我不能回报他什么了-----我那点钱给佳言看病,办丧再加上火车票--------
    我从布包里掏那块黄色的怀表出来给大爷说:“大爷,你把它当了换些零用钱去吧!我这辈子您的恩是还不清了,可您-------。”
    大爷一听就摇头,我望着他。他缓缓开口:“我是不会拿的,你不要觉得欠大爷什么,能认识也算是缘了,再说那个丫头也------唉-----收回去!那是那丫头留你的,你收好它!”
    我也不知道再怎么说,只是眼泪花花的听着-------
    大爷他看着我上火车,我手里紧紧夹着那一包黄皮纸包着的饼,火车开远了,再回头时我早已泪流满面!
    清晨时分,空气是止寂的,买站票疲累的人们在火车厢里倒头四处睡着。
    我蜷缩着身体在车厢的一个角落,身上盖了一些很旧的报纸。火车时不时发出鸣叫声,地面也感觉时有震动,他们至多是睁一睁眼,或挪一挪身子,又继续睡,好像什么都不能惊动他们。
    我睡得十分的不舒服,睁开眼,看到一对男女坐在靠车门边的两袋行李上,两个人彼此痴痴地望着,对着彼此傻笑,他们那里仿佛是旅馆,舒服得很,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在我看来这样的感觉我很熟悉!
    一九三四年,我十八岁,就读于圣玛莉亚女校。
    上海的春天,街道上的梧桐树一夕间转绿。阳光灿烂的下午,一辆叮叮当当响的双层公共汽车穿过这一片绿巷,电车里,我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去撷取树梢上的梧桐叶,身外像是一个唾手可得的世界。春天花团锦簇,然而真正在我眼底闪烁着光彩的是爱情,是心里有了一个可以想着的人,我只觉得这春天有一种从寒冬熬出头来的欢畅,我和所有树梢的嫩叶一样俏立在枝头迎接生命的美好-----
    在上海站那边----一辆黑色汽车里----
    “少爷,我们回去吧!您这又是何苦呢?姚家小姐自会有姚家人管----”他的司机提醒他道“再说这交通恢复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这天天在这---我估计这姚小姐她--------”
    “闭嘴-----”年轻少爷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但他还是轻轻地合上了书,夹页书签是她的照片,她的腼腆,孤绝,清丽,稚气,聪敏都收拢在一脸欲笑不笑的幽渺神情里。
    “可老爷今天已经问起了-----”司机还是小心提醒道,见主人心不在嫣的神情也就没再说下去。
    他几乎看得痴了,才把照片翻过来,后面写着几行字。仿佛可以听见她在低语:“见了你……”记得那天从剧院出来,她把一张照片悄悄递到手中,嫣然一笑,按下他的手不要他当面看。“水溶-----”他轻唤出声。
    火车转了三两个弯便发出了预示快要到站的“嘟---嘟”声,列车上就一下子热闹起来,我也坐起身来,我开始有些担心起来,家里是不会有人来的-----我身无分文下了车要怎么回家?
    不久,我听见车门“砰”的一声被拉开,紧接着咔哒一声,又紧跟着铿锵一声,一下子车上的人激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往下挤,再看站上也有许多等人的人群,汽车。不一会,我呆的那节车厢空了,声音回响震荡,我的心沉落到了底。
    我缓缓跳下车,沿着车身一路走来,我只看见自己在阳光下的身影,身上这件葱白色衣裳是两年前的旧款了,出了门就没怎么穿,就是现在穿上比以前宽松不少,走起路来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小姐,要车挖?”一个大个子车夫很殷勤地靠过身来向我问道。
    “我,不要。”我头也没抬就回绝了。没钱,怎么坐车?可我要怎么办?要不要先叫一辆车回家再付钱给他,可万一家里没人或-----
    “叭----叭叭------”汽车的喇叭从身后响起,我忙往旁边靠着。
    可久久没动静,我忍不住转过身去。隔着车身我看见了他的脸,只觉两人的眼光都有一种千年万世的无尽感,我是惊疑,他却是有点惊喜。“水溶------”他先开口轻声叫道。
    我看着他并不说话,他身上的衣服是那么服帖,随便,使人忘记了他的身体的存在。为什么?我曾经对自己说过连这种偶遇我也不要,应该是让这人在我的生命里彻底的消失------
    他走过来,我条件反射般连忙逃开,他尴尬一笑,那黑压压的眉毛与睫毛底下,眼睛像风吹过的清湖面,时而露出了水的青光,一闪又立刻暗了下去:“上车吧!我送你!”
    我这回并没再抗拒,因为我没抗拒的条件,我要回到家里------
    我俩并肩坐着却隔得很远,博彦沉默了很久并不朝我看,向空中问道:“怎么样?你还好么?”我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很好。”我没说谎,能活着回来确实已经很好了----又接着问他道:“你呢?快乐吗?”他并不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便很快的侧过头去,这代表他和她生活的很好还是------
    我看着他,并不知道我此刻心头的感觉是不是一种难堪的妒忌。正心虚地难堪着,抬起头,在小汽车右座突出的小镜子里我看见了他的脸,很平静,但是不是因为车身的嗒嗒摇动,镜子中的那张脸也跟着有些颤抖不定,非常奇异的一种心平气和的颤抖----忽然,他的脸真抖了起来,在镜子中我看见他的眼泪滔滔流下,为什么,我不知道,两年未见,如果今日再见必须有人要哭泣,那应当是我,他哭,这完全不对,应该是由我来哭,他来安慰我。他在可怜我,觉得我很可怜吗?我想着并不安慰他,只是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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