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约  第二十九章 乱世已成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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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乱世已成
历史。
不过胜者的记忆。
一次又一次的誊抄,只留下作者自以为美好的记忆。
千年历史。
唯记,无数次争斗不休。
与,城墙。
是的,城墙。
秦皇汉武,宫殿无数。
然,霸王的火燃了咸阳殿,战争的烟熏黑了未央宫。
乱世枭雄,各自为政。
然,铜雀台空留了一厢美梦,开封城仅存了一张图锦。
盛世唐朝,满城牡丹,九重城阙。
然,三月烽火,花钿委地无人收,却是再无人能跳一曲霓裳羽衣,只记得雨里长安呢喃的佛语。
碧瓦红墙,雕梁画栋,一朝尽毁。
剩下的,只有城墙。
每一层灼烧的黑色,都是一次史诗般的战争。每一块异色的砖石,都诉说着君王的徭役。
墙。墙。
墙上面,才是的历史。
然而,此日,城墙,亦倒。
忽然,觉得心中的希望如此荒谬。连时间都抹去的力量,又如何祈望,生命与之抗争?
雨停了,只有空气还带着一点潮湿。明明是夏天,阳光,却冷得刺骨。
面前,是无数尸体。整齐的放在废墟之前。
三天三夜,日夜兼程,赶到此处。此时,却突然感到累了。累的,再不想去寻找,自己亲人的尸体。累的,想哭,却没有流泪的力气。
晃眼的光下,坍塌的城墙,滚落石块的裂缝里,现出千年前的白骨。忽然有些想笑,多久以前,每一个母亲都曾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走远,不要靠近城墙,因为千年的城墙,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埋着无数的尸骨。那时的孩子,一看见城墙,便记住了回家。
如今,家,已破。儿时的故事,竟是,一语成谶。母亲,与千年城墙中的尸骨葬在了一起。
无处可去。于是坟墓,竟是成了唯一的家。
最后的家。在最后之前,绝对,不敢回去的家。
为何?
是了,为何?
阳光刺痛了眼,却浑然不觉。直视着太阳,若是有神,那么,告诉我,为何?
看见那个白衣似雪的男子踏上废墟,逆着光,拽地的外袍边有一圈金色的光晕,如那双禁忌的眼一般的颜色,神。
男子的声音如天籁,却,冰冷的吐出残酷的语句:“没有为何。”
是了,没有为何。
天下,永远不会给自己一个解释。没有为何,只是,这样而已。
“这是天下,欠我们的。”
是的,天下,欠了我们一个解释,一份希望。
“神,已逝。胜者为尊。”冰冷的语气似乎阐述着在平常不过的事实。
是的,我们早该发觉了——神,已逝。否则,又怎会起我们于不顾?
胜者为尊。胜者,便是神。胜者,便有着重塑世界的权力。
“怨天尤人,不过无用之徒。”
是的,既有思想,便应憎恨。既有兵器,便应征服。
以报,此怨!
看着暗红衣袍的男子走到雪衣男子身边,庄重的执起那人的手。看着那两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以前的自己,看见如此的笑容,也许会心惊,胆寒,毛骨悚然。
魔。
看得见,从那两个人的眼中溢出的,疯狂,对征服的渴望。
此时,却,信仰。匍匐。跪拜。
魔。
又何妨?
信仰的,是绝望。
信仰之物,便是,神。
愿以白玉为柱,玛瑙铺道,塑起千尺寺庙,食人饮血,为祭魔神!
“王!”
“王!”
四周,漆黑的军队围拢。
废墟上雪衣的男子低低的吟响: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  
    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  
    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  
    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  
    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
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  
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豣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  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  
    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围,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
   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  
    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
    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
    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脱下黄金的战甲,换上玄色的披挂。
金色,被黑暗吞噬。
“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不见尽头的黑色军队高呼,长枪击在地上,震颤,震颤!
黑色,阴影的颜色。
我们看不见死亡,所以,有了希望。魔一般的军队里,唯有绝望。
因为没有形体,所以恐惧。就像阴影,就像绝望。
因为没有形体,所以令人恐惧。譬如阴影,譬如绝望。
既有阳光,便止不住阴影。既有希望,便止不住绝望。
欲望支配肉体。心已死,麻木的,无法体会美丽,只有依靠破坏依靠征服,在更深刻痛苦中寻找知觉。
我们恐惧,因为无所恐惧。就像如此,拼命寻找一丝感觉的绝望之徒。
围拢。围拢。
看见蝶翅恶魔的玄色大旗张扬的猎猎作响。
把心卖给恶魔,主动覆上黑色——阳光,永远无法照亮黑色。
看见阴影逐渐覆盖最后一丝阳光。
触手在黑暗里蠢蠢欲动,毫不掩饰欲望。
长枪在震颤,利剑在鸣响,渴望杀伐,渴望战场。折断有何妨?折戟沉沙,滚滚江水亦洗不掉粘稠的血迹。
战马在嘶鸣,四蹄踢动,想要驰骋。不是野马,战马自有战马的意义,草原又如何?奔跑,不为躲避野狼的追逐,是为屠杀,为了割下敌人的头颅,抢夺败战君王的尸体,接受君王的封赏。鞍鞯,铁骑,渴望血腥,渴望践踏尸体!
渴望——杀伐,屠戮,征服!
君临天下!
爆炸,坍塌,烧焦的废墟上,金色的凤眼,淡色的薄唇,美得不似人间的脸,只觉,此人只应天上有!白衣的男子纤尘不染,衣摆处,却绣上一圈烂漫的红梅与妖兽,狷介孤疏,比冰雪更冷,却比烈日更狂,纵使夏日,却似乎身处满原冰天雪地,然后看见一枝红梅烂漫,红的如此纯粹——浴血!于是,惊艳。慕连寒雪!那双眼里吸引着暗影中的灵魂,以血灌溉,以生命为祭,只为再看一次,花开的战栗。
饮血的谪仙,堕落的神祗。
暗红衣袍的男子笑的不羁,深色的唇仿若饮血。深红的外袍,玄色流苏,精良的绣工,却绣满了魔鬼异兽,吐火食人,东门孤雨!这个人,将地狱披在身上!繁复令人心惊的图饰,细密,却是华美无比,缀上价值连城的宝石——血腥与高贵,恐怖与美丽。不自觉地心惊,不自觉的恐惧,却无法自拔的,为其吸引。比阴影更浓重的黑暗,纯粹,而高贵,不容忽视。眼角上挑,轻蔑地注视着苍生,岂是冷漠?只是,不屑!墨色的眼中光华流转,泄露的,是高傲与疯狂。不需要要挟,不需要筹码,天生的王者只要伸出手,信徒便不自觉地臣服,送上活祭,崇拜欲望,投入恶魔的怀抱。
王座上的恶魔,地狱的撒旦。
一神,一魔。
逆光而立。
焦黑的断木,碎裂的巨石,毁于一旦的都城如同一个祭台,废墟之下便是断臂残肢,血腥与烧焦的味道弥漫,于是引来了魔神。
魔神教会信徒憎恨与欲望。
信徒跪拜,于是魔神接受了信徒的祈求——修建神庙,建立国家。
魔的国家,人间地狱。
魔神睥睨而立。
魔说:此国,无名。
心已死,何谓名?
神说:此地,为冢。
葬心之地,故为冢。
魔与神说:汝等无名。汝等无家。
既无心,岂为人?既非人,岂有名?岂有家?
魔与神说:汝等无家,不如‘冢’以为家。汝等无名,不如以鬼魔为名。
神魔给了信徒名,给了信徒归处。信徒俯首,跪拜,感谢。
神魔给了信徒新的希望,新的信仰。
神魔说:方才,你们失去了一切,现在,我们给了你们一切。
魔神说:记住我们的恩情,若有背叛,我们将收回一切。
信徒回答:我们已被世界遗弃,王赐予了我等一切,所以尊魔为神,王的希望便是我等的希望,再无他欲,何来背叛?
于是兴建神殿,兴建祭台。
用沾着血肉的砖石修建神殿,用褪下的黄金的铠甲融筑祭台。
用无数尸体中尚未淌尽的血液祭祀,用废墟里曾经宏伟的建筑下的白骨点燃篝火。
信徒吟唱祷告,尊魔神为王。
新政,崛起!
自武林大会已过去半年。已是深冬。
江南歌舞升平,喾国形势难辨。世事如旧。
武林依旧是武林,江湖,纷争。公子玉青依旧是武林盟主,只是江湖之人信仰的,早已不再是‘义’,武林盟主,不过头衔而已。。。想起那个炙热的夏,似乎一场灼人的梦境——遇见了魔神,以血相祭!疯狂!却又是,真实的不容置疑!
那一日,雪衣男子笑着对他们说:去江南吧。不敢揣测王的谋划,却明白魔神的野心不容置疑,魔似的军队随时都在垂涎天下。明白,自己不过是回到了一个名为江南的美梦。
似乎一切如旧。哪知日出日落,云卷云舒,今日的日再不是昨日的太阳。
往来的商旅带来了边境的消息,边关的军队再不着黄金的铠甲,换上了漆黑的战袍,如阳光下也如故的阴影。城镇的官员散尽,换为了形同鬼魅的灰衣人们。魔,鬼。
然后,有一天,传闻四起——虞国消失!天下的中心,历来争斗不休的虞国,竟在短短几月间消失!是的,消失。以前的政权分崩解离,竟是再寻不见一个昔日的臣子!分明是,叛变!
商贾坐立不安,担心自己虞国境内的产业。然,似乎叛变的外表下却是一派安宁的世风。于是放下心来,政权更替世事变幻从来与他们无关,商人,只求日进斗金。
直到,送来急件的飞骑快马加鞭地赶到曾经的九州。
一月后,人们看见面无人色的信使驾着快马飞奔出虞国的边境,慌乱的似乎逃离地狱。
——九州,依山而建。而他,只看见了万年古木的森林之后崩塌的废墟,还有废墟上恢弘的血红神庙,与,神庙中灿然的黄金的祭台。
本该感叹,却,无法发声——喉间似乎被紧紧扼住,好像低下头,便能看见那只白骨裸露的手。克制住自己的恐惧,马早已不敢前进,只能下马步行。靠近,靠近,却再也不敢继续!终于明白那股恐惧从何而来——浓重的血腥葱神庙中扩散而出,是血!高至千尺的神庙仅凭根通天石柱支撑,竟是,漆以人血!  
多少人血才能染遍如斯壮阔的神庙?看着眼前的废墟,倏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是了,恰好,一城而已。。。连齿间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打战。抬眼,注视着眼前通天的殿堂,壮美,瑰丽,奢华。
用死亡渲染的美丽,用绝望渲染的高贵,丑陋吗?却又,纤尘不染。形成最纯净的美丽。
信使,传信之人。行万里路,信使看到很多,却从未看到如此的,纯粹的,美,亦从未感到,如此纯粹的,恐惧。恐惧的,甚至难以挪动脚步逃跑,恐惧着这里堆积的太过深重的绝望,恐惧着心里蔓延的向往。向往什么?连自己也不明白,只好连滚带爬的逃走,远远的逃走,再不踏入此地。
信使走得太快以至于竟没有看清眼前。九州依山而建,形成易守难攻之势,而此时,似乎传入天际的剑锋般的山体依旧青葱,古木盘虬卧龙,却被开凿出无数诺大的豁口,山中,银色的宫殿裸露无遗。
九州之后的山,名为天山,即为通天的山。这是虞国皇族的秘密,天山,实为矿山。藏青的石块下,是人工也难以提炼的纯净的白金,一小粒也价值连城的白金在这里,堆了满山。天山,即为,人间更似天上。
白金华美,亦坚硬无比。于是神魔毫不吝啬的将山体镂空做了都城的城池。坚不可摧的天堂。
地狱,天堂,共处人间。
信使说见到了地狱,江南的人们不明。一江之隔的地方,信仰如瘟疫般横行。发现时,似乎整个虞国都已堕入魔障。
路人渡过长江,问:此为何地?
答曰:无名。
问:何人为王?
答曰:神魔。
问:神魔何处?
答曰:冢。
问:冢为何地?
答曰:圣都。
路人不得其解,却也看出疯狂的信仰。因为官员皆着灰衣,士兵皆着黑服,是以称为魔域。
魔域之王,一神,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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