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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公共工程部的一名职员在墨西哥城公费旅游，这次搭乘124次航班回家，不想，事后却打卡进入办公室，发了数封电子邮件，浏览了**，接着——他没有打卡出去，就不着痕迹地消失了，保安和前台员工都不曾见过他出门。彼时，他应该正躺在皮城太平间里的停尸床上，很显然，每天的例行公事有很强大的约束力。
     而另一个124次航班的罹难者——一位从新泽西来的女士，从车库开车到当地的超市。她从账户里取出五十美元，似乎是买了一个串在绳子上的金鱼玩具和一听凤尾鱼罐头，后来这些都在汽车后备厢里被发现了。那时商店已经打烊，可汽车仍然停在停车场里。她的男友确认说，每回她要出远门时，都会为她的缅甸猫购买这类小玩意儿。
     也许所有这些人之中，最诡异的莫过于一位名叫安杰丽卡的乘客，她曾向远在斯克内克塔迪县的兄弟打电话，抱怨飞机一直在浓雾中盘旋，窗外的景物完全看不见。然而这个电话是在124次航班坠地后整整六十一个小时之后才打来的。
     “你读过这材料吗？”盖尔问艾琳，依照惯例，他俩每周三中午会在小镇外两英里处的93号公路上的金曼——西部鼎好餐厅共进午餐。他给她看了新泽西女人的报道，她的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仿佛这个报道让她倍感痛苦。
     “这种故事每十年左右就会重新流传一次。”莫格斯一脸刻薄地说道。盖尔后悔把报道拿来。她的脸庞棱角分明，虽然有些许皱纹，但令人印象深刻，额头上覆着一绺卷曲的红发，仿佛低矮的灌木丛在熊熊燃烧——真是神奇而又悦目的奇观。“他们就是等待足够长的时间，希望人们忘记上一次报道，要是没有继续下去，他们就批评不止，然后继续编造谣言。这是写手的传统。还记得那次波士顿糖浆洪水事件吗？”盖尔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事件？”“1919年的波士顿糖浆洪水事件。别傻笑了，盖尔。那才是场真正的灾难，二十多个人死亡。一个糖浆罐爆裂，人们淹没在糖浆之中，这该是多可怕的死亡方式啊。”盖尔有所收敛，点了点头，同意这个观点。艾琳继续阐述她的想法。
     “事故发生几周后，报纸刊登了报道说死者继续现身工作的情况，或者说是他们的鬼魂在工作。他们引用了活着的人——同事和亲属——的话来为各种细节作证：不错，那正是约翰的衬衫，或者玛丽总是坐在那张椅子上，诸如此类的证词。若是只有他们，是不会有这样的谣言，顶多有一两个这样的人而已。真正编造故事的是那些职业写手，同时还有那些疯子和骗子在兴风作浪。永远都是这种情形。”盖尔警长表示相信她的话，对于大部分在他有限的经验范畴之外的事，他一般都会这么做。所谓有限的经验范畴，基本上就是指科科尼诺县。不过，这也不是实话：从某种难以言喻的角度来看，他自己也被这些奇怪的丧尸故事所吸引。有一大批人是当场死亡的——死亡是突如其来而且非常痛苦的。想象他们中有一些人可能会回来，这是太过于荒诞了吗？也许是他们的精神迅速地穿越，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所以他们继续做平时习惯的工作，直到新闻报道出现，他们才陆续消失。这真是耸人听闻的一幕啊。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艾琳，但始终在脑中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一点。
     到了第五天，主流媒体只是小范围地报道僵尸的新闻，可是这些新闻在互联网上却铺天盖地。在康妮（她倒不像艾琳那么有怀疑精神）的帮助下，盖尔警长找了很多相关信息并编辑汇总。这些信息并不总是能够归类，比如姓名、年龄之类的细节在各个报道中不尽相同，而这些并没有让他感到困扰。据他推断，毕竟无风不起浪。而这个比喻让人想起了这场触目惊心的事故，似乎其中有某种永恒的真相。还有很多事情，发生在天上地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一旦发生在你身上时，你立时就会了解。
     眼下，县警察局正在参与坠机事件的调查工作，但仅仅限于协助范畴。事故当天，警方阻止人群靠近残骸，协调救护车和医务人员进入现场实施救援。基本上，记者无法顺利靠近现场。艾琳是个例外，只要她不叽叽喳喳，便可以在现场自由走动。不过即便如此，也没人嫉妒她有特权：盖尔警长声望很高，他手下的大部分副警长和普通警察都觉得他和蔼可亲。
     航空专家、联邦航空局的专家以及保险公司的专家抵达后，由盖尔和他的人带头寻找黑匣子，如果黑匣子掉在了县城外的话，他们这样找很可能是大海捞针。不过，那玩意儿发出了信号，探测器是个神奇的劳什子，它灵敏地锁定一段波长后，你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在牵着你的手臂往前走，就像牵着一条指示犬一般。尽管如此，你还是需要了解这片区域。如果你仅仅照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可能走不上几英里就会遇到平顶山或者干涸的溪床，那时就要掉头。到那时，你就偏离了路线，不得不向反方向疾驰，结果把车陷在一个箱形峡谷中。所以警局派了四个人与那些搜查队合作，实际上就是帮助他们掌握地形。
     警方也正式控制了进出现场的情况，兢兢业业地登记了所有物证的细节描述和移动状况。这一切都谈不上是出色的警务工作——盖尔日常工作中的几乎很少一部分才称得上——可这些让他的脑中始终在思考这次坠机事故，因而他每天都会同正在实际调查此案的人员联系。
     只要有人愿意耐心倾听，他不会错过任何机会向对方提起僵尸的目击事件。对于这个话题，大部分人要么觉得很搞笑，要么觉得很变态，但无论是哪种想法，他们都认为这是胡说八道。倒是联邦航空局的一个人更倾向于接受这个观点。她是个神经紧张的高个子女人，名叫桑德拉·莱斯。
     她是个唯灵论教会的成员。她的信仰并没有影响她轻信这个观点。她极力指出：唯灵论者并不是轻易受骗的傻瓜，他们是相信并能接触到另一个无穷无尽的空间的人，那才是生命。不过，关于灵魂，她的确有自己的一套见解，起先不太情愿透露，但最终还是同意谈谈自己的看法。盖尔身材挺拔，表情坚毅且一脸和善，总是很有女人缘——他倒从不滥用这一特质。
     他今年五十多了，头上的白发逐渐增多，但一头浓密的短发一如往昔，可令他悲哀的是，他的魅力已经变成了父辈的慈爱和安全感。女人们会很愉快地跟他聊天。只有艾琳愿意更进一步，发展到床笫之间的悄悄话。
     “灵魂是这个世界的伤痕。”桑德拉·莱斯告诉盖尔，“我们把世界视为巨大有形的物质，这其实只是它实质的一小部分。这个世界是活的，所以它才能孕育生命。如果有某物如此巨大，而且也有生命，那你也可以期待它拥有一个巨大的灵魂，对吗？当世界受伤流血时，它流出的就是灵魂。这就是灵魂的实质。”盖尔很震惊。宗教在他的家庭从来不是很重要，但他对宗教还是有认识的，他了解一些宗教：普通的基督教会；犹太教，也属于正常的宗教，因为上帝向犹太人现身并证明他们并不危险。在此之前，他从未意识到，宗教像别的东西一样也在不断发展，风格在不断变幻。
     他请莱斯女士再多讲一些有关世界伤痕的理论，可是当讲到具体的细节时，就有点混乱枯燥了。它是和死亡之谷中的生命的坚持有关，不同的人类灵魂在一个体系中都有各自的名称和地位。越深入技术层面，盖尔越是不知所云。最后，他只听明白了那个比喻和其他一星半点的理论。但他确实很欣赏那个比喻。
     事情发展至今有越来越疯狂的趋向：124次航班的黑匣子尚未发现，这对于联邦航空局的那些人来说不啻是个窘境。信号越来越弱，显然，他们现在很难再用探测器定位。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开始使用某种间谍卫星来协助搜查。位于现场的联邦航空局的专家们急切地将责任归咎于县警察局的支持不力，盖尔还和其中一个有影响的专家结结实实吵了一架，后者跑到局里来大发雷霆，好一番耀武扬威。
     情况变得有些严峻，而且还有点政治化。盖尔讨厌政治，他希望在上级部门插手之前就找到黑匣子。他亲自组织搜寻工作，这样一来，顺便可以坐在汽车前排听莱斯女士多讲一些关于她那神奇的宗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