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特戈特古卷  第2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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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珀在夏日突如其来的小雨中驾车。肯尼迪重新翻看文件,看了有大半分钟。
     汽车拐上维多利亚街时遇到了红绿灯,这时她问道:“你看过这份文件了吗?”探员迅速地眨了眨眼睛,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哈珀,二十八岁,原属卡姆登行动部,那是圣约翰林和专门刑事部一个声名远扬的犯罪研究学校——离开萨默希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空当里,肯尼迪在部门数据库中查阅了他的资料。值得注意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因表现勇敢而记功一次(是在一场仓库大火中);二是由于私事与上级发生口角而记录在案,待审,具体细节并未说明。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得到解决,而且也未启动申诉程序。
     哈珀一头金发,人瘦得跟电线似的,他的脸形不太对称,看起来就像是在因为躲避或亲近你而挤眉弄眼。肯尼迪觉着可能以前在哪里遇见过他,老早以前的事了,要真是这样,那也是萍水相逢,没有留下任何或好或坏的印象。
     “我还没看完。”哈珀最后承认道,“一小时前我只知道自己被分配到这个案子。我正在看案情时,忽然……好吧,你出现了,上演了这场死老鼠秀,接着我们就上路了。”肯尼迪扫了他一眼,而他装作没看到。
     “我看了总结报告,”他说,“还浏览了最初的事故报告,就是这样。”
     “你只漏看了尸检部分,”肯尼迪告诉他,“现场连一丁点儿勘察都没做。你还知道什么吗?”
     哈珀摇摇头说:“没有了。”
     他减慢车速,车已经驶到一列车队的后方了,国会街的上半段已经被车堵得严严实实了——道路施工导致只有一条车道能通行。看来拉警笛也无济于事,因为前方的车辆无处可挪。他们只得慢慢向前推进,开开停停,比步行速度还慢。
     “死者是个老师。”肯尼迪说,“实际上,他是摄政王学院的教授,名叫斯图尔特·巴洛,五十七岁,工作地点在学院位于菲茨罗伊街的旧址。他正是在那里跌下楼梯,摔断脖子致死。”“没错。”哈珀点点头,仿佛又记起了这些信息。
     “不过,尸检后证明不是这样。”肯尼迪继续说道,“由于他是躺在楼梯底部,于是跌落致死就成了合理的解释。看上去他像是被绊了一跤,狠狠地跌到地上:脖子摔断,颅骨左侧遭硬物撞击。他身体右侧有个公文包,包敞开着,因此这又得到个推测:他晚上整理好东西,准备回家,走到楼梯顶端时绊了一下。尸体直到晚上9点才被发现,也许只比巴洛平时下班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线索似乎在增加。”哈珀在等她继续说下去。汽车向前挪动了二十来码,停住了,这时他又沉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难道脖子摔断不是死因吗?”
     “不,确实是摔断脖子导致死亡,”肯尼迪说,“问题在于,摔断的方式不对。他喉部肌肉的损伤不是由平面应力造成的,而是扭应力造成的。”
     “扭力,就像是被扭断的吗?”
     “正是,就像是被扭断的。这样施力相对集中。当你跌下楼梯时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好吧,从某一角度的猛烈撞击会造成脖子突然扭断,但那样会发现大部分软组织创伤是呈直线状的,损伤的肌肉和外伤会告诉你撞击的角度。”她浏览了零零散散的几页文件,忽然发现在尸检之后出现了一件最麻烦的事。
     “另外还有个跟踪者。”哈珀说,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我看见另外一份案件报告。接着就出现了死亡事件。”
     肯尼迪点点头。“很好,探员,说是跟踪者也许有点夸张,但你是对的。死者曾报案说有人尾随他。第一次是在一场学术会议,后来出现在他家附近。无论是谁首先签署的结案报告,这个人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或者认为这无关紧要。这两起案件没有进行相互对照,所以我先调查前面这个案子。但尸检结果真的让我们警察显得傻到家了。”
     “但愿不会如此。”哈珀温和地低声道。
     “阿门。”肯尼迪吟诵道。
     一片寂静,仿佛祷告结束了。
     哈珀打破了沉默:“死老鼠的把戏,也是你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吗?”
     “最近一段时间可以这么说,差不多是。怎么,你反感这些吗?”
     哈珀想了想,最后说:“还不至于。”
    
     虽然名字历史感很强,摄政王学院的旧址在建筑设计上的现代感十足。朴实的混凝土玻璃贮仓,缩在离高尔街四分之一英里的一条小路上,学院的主建筑群坐落于高尔街。自从一周前学期结束后,这里就没有人了。门厅的一面墙是布告栏,从地板延伸至天花板,上面用手写体登着一些已经过期的乐队演出海报,肯尼迪可没有听过这些乐队。
     一脸不爽的会计艾利斯出来迎接他们。他脸上汗津津的,仿佛刚从堪比健身集训一般的行政工作中抽身回来。他似乎将这次拜访视为对学校名誉的一次攻击。“有人告诉我们调查已经结束了。”他说道。
     “我很怀疑告诉你这话的人是否有资格这么说,艾利斯先生。”哈珀面无表情地回应道。在这一点上,官方的说法是:这个案子永远不会结束调查,只是这之前曾经有误解。
     肯尼迪讨厌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此刻她觉得自己对部门缺少忠诚。
     “尸检有一些异常的发现,”她看都不看一眼哈珀,补充说,“这改变了我们对这个案子的看法。最好不要向任何教工透露这一点,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说,这一切调查会在我们夏季开课之前结束呢?”会计问道,语气中半是挑衅,半是担忧。
     肯尼迪由衷地希望如此,但她相信,带给人们未经证实的好消息后,反而有可能让他们陷入更深重的不幸之中。“不,”她直言不讳道,“请不要如此推测。”艾利斯的脸一沉。
     “可……学生们……”他虽这么说,可很显然也没有多少学生,“这种事会影响我们的招生或学术研究。”肯尼迪不知如何回应,真是荒唐得要命。她打算保持沉默,留下一段空白,可会计偏偏觉得自己有义务填满这段空白。“风言风语总会有影响,”他说,“我想你肯定懂我的意思。阿拉巴马大学生物系的枪击案就是个例子。凶手是个牢骚满腹的助教,我明白——这只是个案,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没有学生牵涉其中。可那个系第二年的报考率还是下降了。尽管谋杀案是偶然才撞上的事情。”好吧,没这么荒唐,肯尼迪心想,只是太讨厌了。这个男人刚失去了一个同事,情况还变得可疑起来,而他首先想到的是,这可能会影响学院的盈利。艾利斯显然是个自私的混蛋。他用礼仪来包装自己,只是最基本的礼仪而已。
     “我们要去看看发现尸体的现场,”她说,“现在就去,请带路吧。”
     艾利斯领着他们走过空荡荡、充满回音的走廊。这里的气味让肯尼迪想起了陈旧的报纸。儿时,她曾在父母的花园里用几盒报纸搭了一个玩具房。父亲不知为何收集了这么多报纸,也许早在那时,他的精神就开始失常了。正是这种味道:可悲的旧报纸,没有前途,毫无有用的信息,注定失败。
     他们转过拐角,艾利斯突然停下脚步。一时间,肯尼迪还以为他要提出质疑,不过他以古怪、克制的姿势,微微抬起手,指指周围。
     “事情就出在这儿。”他特意强调“事情”二字时,语气中既有些谨慎,也有些激动。肯尼迪环顾四周,发现这就是照片上狭而短的走廊和陡峭的楼梯。
     “谢谢你,艾利斯先生,”她说,“接下来我们会自己处理的。也许过一会儿还会需要你帮忙——带我们去巴洛先生的书房看看。”“随时效命。”说完,艾利斯便拖着步子走开了,几乎能看见他头上有一朵卡通片中的雨云。
     肯尼迪转向哈珀,说:“好吧,我们先将案情重演一遍吧。”她将打开的文件夹递给他,照片就在最上面。哈珀有些谨慎地点了点头。他把照片像扑克牌一样捻开,看完照片,又把视线投向楼梯,接着又看了看照片。肯尼迪没有催他——他需要仔细辨别,这会花一点儿时间。无论他是否清楚,其实她这么做是在帮他:让他自己在脑中拼凑起这些线索,而不是打一开始就将她的想法直接告诉他。毕竟他是个新手,她打算好好训练他,不会只是把他当成个脚凳用。
     “他躺在这儿。”最后哈珀说话了,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头……在那儿,差不多在第四级楼梯。”“头是在第四级楼梯的地毯上。”肯尼迪打断他。她并不是反对他,只是用她自己的语言重述了一下。肯尼迪希望将脑中的形象转换到眼前的空间,她凭经验知道,叙述将会大有帮助。“公文包在哪里?在墙根下,是吗?这里吗?”“就是这里,”他指的是楼梯底部大概两码以外的一处,“就在边上,包打开着。四周还散落着一些文件,散落了一地,一直散落到远处的墙边。可能是从公文包里滑落出来的,或是巴洛摔倒时从手上飞脱的。”“还有什么线索吗?不管什么都行。”“他的外套。”哈珀又指了指。
     肯尼迪一时很迷惑。“这不在照片上。”“是不在上面,”哈珀说,“但出现在物证清单上。他们移开外套是因为有一部分衣服遮蔽了尸体,他们要拍摄清晰的外伤照片。巴洛可能是将外套搭在手臂上了,晚上很暖和;也有可能他绊倒时正想把衣服穿上;当然,也可能是在遭到攻击时。”肯尼迪暗自思忖。她质疑道:“那件外套跟他全身的服装配吗?”“什么?”哈珀差点笑出来,不过肯尼迪一脸严肃。
     “外套的颜色跟死者夹克和裤子的颜色一样吗?”哈珀翻阅了一阵文件,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外套的描述。最后,他发现,外套还出现在其中一张照片上——这张照片打一开始调查时就拍下了,可不知怎么被移到了一打照片的最底下。“是件黑色的雨衣,”哈珀说道,“他肯定没穿在身上,只穿夹克可能就要出汗了。”肯尼迪登上了几级楼梯,仔细地观察。“这儿有血迹,”她回过头来呼唤哈珀,“探员,照片上血迹出现在哪里?”“从最后一级楼梯数起,第九、第十三级上。”“没错。看,木头上的血迹依稀可辨。”她用手圈在一摊血迹上方,接着另一摊,直到楼梯底部,构成三角形。“他跌倒,砰一声,弹起……”她再次转过身对着哈珀,“不是抢劫。”她仿佛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又查阅文件,这次看的不是照片,而是文字记录。“没有任何遭抢劫的迹象,”他附和道,“钱包和手机还在他的口袋里。”“他在这里工作了十一年。”肯尼迪思忖道,“怎么会摔下来呢?”哈珀翻了几页,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时,越过肯尼迪,指向楼梯顶端。“巴洛的办公室在二楼走廊的另一端。”他说,“这是他要离开此处的必经之路,除非他要返回接待处去寄一些外发邮件或有别的什么事儿。记录上说,此处的灯泡灭了,所以楼梯井处肯定一片漆黑。”“灯泡灭了?是被人取走了吗?”“不是,是烧坏了,灯泡爆了。”肯尼迪登上余下的楼梯。上面是一块狭窄的楼梯平台。有一扇门设在中央,通向另一条走廊——就是哈珀刚才说的,通往巴洛办公室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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