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谷的夜晚很美丽。若刨除那些轻微的呻吟和些许的血腥味，风景也许会更清透些。
    叶星站在高台之下仰望，云盛坐在她脚边闭目养神。
    许久，叶星才开口道，“你怎么还不去睡？”
    云盛哼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姑奶奶，是你把我扣在这里的好不好？”
    叶星低首看了眼压在云盛肩膀上的自己的手，笑了起来。
    这样的景象真是久违了啊。五年多了，两个人未曾如此接近过彼此。
    这人的衣服还是跟以前一样，穿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不见。
    叶星摩挲着手掌下传递出温热的白色织物，说到，“我成亲那会儿往白云观送了喜帖的。没想到你们一个两个都没有来。真是薄情得很啊。”
    最后一个尾音略略颤了颤。
    这点逃不过云盛的耳朵。云盛揣度了一番，才假装淡然地开口，“大喜的日子，我这种人去干嘛？这一身的行头，看着更合适赶丧事。”
    “那我夫君过世的时候你怎么也没来？”叶星很冲动地脱口而出，却马上后悔自己的莽撞。
    云盛沉默了好一会，终是站起身来，默默离开。
    “不再聊会儿了？”叶星收回了手，无力地挽留了一句。
    一阵大风扬起，夜色中道者的白衣迎风飞舞，丝毫未曾被浓黑的背景色所遮盖掉。
    我们之间的对话好像总是会这样无疾而终……
    两个人各自在心里叹息了相同的一句，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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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盛想着刚刚叶星的话步伐略微沉重地往回走。
    那边燃着一堆很旺的篝火，好像是一个叫做骇的荒火教弟子架起来的。云盛看着他一整个傍晚都在缠着云眠不觉有些好笑。
    云眠是他们几个人当中最容易亲近的人。
    他不像云溪那样超脱，不像云栖那样多刺，更不像他这样的木讷。
    有点时候云盛甚至认为云眠是个高雅的地痞流氓。
    现在云眠的身边除了一脸好奇的骇还多了两张看似相当精明的脸。武延和武常是自动搭讪上来的。这让云眠很是头痛。他远远地看见云盛踱回来就把可怜的目光飘向云盛。
    看到云盛相当有技术地回避掉他的目光，云眠开始检讨自己刚刚是不是笑太过分了以致老大现在弃他不顾了。
    云栖端了碗汤坐在不远处，用一种大家闺秀的姿态浅浅啜了。旁边有不少年轻而热烈的目光盯在云栖的身上。云盛忍不住头痛地呻吟了一句，“作孽啊。”
    云栖嘻嘻一笑，朝云盛的方向娇嗔一眼，用软软糯糯的木渎方言说了句，“师兄啊，坐一坐嘞！个些人全都蛮又意思的。”
    云盛这次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急忙摇头不迭，“吃你的吧。别去祸害别人了。”
    墨子规在云盛走来时就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视地盯了碗里的粥发愣。待到云盛一走开，他的腰立刻垮塌了下来。身边的画未拿手肘顶了顶他，取笑道，“肾亏吗？泡妞归泡妞，身体也得保重。否则哪来的‘连续作战’的资本。”
    墨子规翻了白眼扔过去，扬头一伸脖子就把一碗粥给解决了。客客气气地收了碗筷，子规头也不回地走去了伙房。
    身后某个不知死活地还高声追加了一句，“哎！你不是练疾剑（注释1）的吗？”
    墨子规咬牙：老子以后要练敏剑（注释2）！丫的，直接爆了你。
    那边云栖发现了好玩的东西，也迅速逃离了“战场”。留下几个自命风流的年轻人犹自你来我往地相互递送着眼刀，大有你死我亡的气概在里面。
    把碗筷送回了伙房，云栖便婷婷袅袅地和墨子规“不期而遇”了。
    云栖抿嘴一笑，低声道，“你身边那个小东西真可爱。”顺掌拍了拍小童（注释3）的脑袋。
    子规心下大惊，看看左右无人，才拉过云栖问道，“你看得见小童？”
    小童躲在子规的身后，只剩下眼白的大眼睛从脑门上垂下的黄色符纸后面偷偷打量着这位叫破它存在的人。
    云栖很开心地朝小童挥了挥手：小家伙总算注意到他了。
    轻咳一声，云栖有模有样地挥了拂尘，道，“自然。也不想想我可是白云观里出来的。你说要看不见鬼，道士和道姑们还怎么捉鬼呢？”
    子规语噎：难道说云栋也知道？
    “你从什么地方把它弄来的？”云栖蹲下身去，细细打量了一番小童才道，“看样子，它在这里能呆的时间不长了。”
    子规闻言又是一惊，“什么意思？”
    云栖笑了笑道，“它本来就不是阳间的东西。该回哪儿去还得去的。人鬼殊途，不要告诉我你听雨阁门下弟子连这点浅显的人伦纲常都不知道？”
    子规抱起沉默不语的小童，柔声道，“我是无意间找到他的。因为被施了法术，所以我想我把他带在身边也没有关系的。生前已经那么痛苦，死后，或者我可以让他开心一点……”
    云栖冷哼一声，道，“它是不是经常让你帮他做什么事？”
    子规有点恼怒地退开一尺，冷言道，“别以为你是太虚观的弟子，就可以随意处置异物生灵的性命。他虽然让我帮忙，但都是一些小事。绝不会伤害道他人的。”
    “比如？”云栖浅笑一声，媚眼如丝。
    子规被他一笑摄取了七魂六魄，顿时言语不得，只觉得周身鸟语花香如登极乐。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别别扭扭地答道，“比如上次，他让我帮他抓蝈蝈来着。说以前玩的。”
    云栖敛下笑容，换上温柔的语调，抚了抚小童额上的符纸，轻叹道，“时间也不会太长，等它的愿望一旦都满足了，它就会离你远去。你想留都留不住呢。”
    一直沉默的小童蓦然抬头看向云栖，苍白几乎无表情的僵硬脸庞上多了几条纹路，似笑似哭。
    子规的手不由得探向怀中的“飘萍一叶”。那里面盛了小童的灵魂，送他飘萍一叶的人也说过，小童的确时日无多的。
    “哥哥，哥哥。”小童用力摇了摇子规的臂膀，用他几乎没有音调的声音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我想再见一眼我的奶奶，给他跳一个舞。可以吗？”
    子规今天第三次在云栖眼里露出了惊惶的神色，急急道，“你难道要走吗？”
    小童不在言语，只低声说了一句“谢谢”。随后他的身体逐渐隐去，回到了飘萍一叶中。
    这是最后一个请求了。
    子规看了眼云栖，略有哀求的意思。
    云栖却把眼眉一低，“它是求你来着。自然你去。”
    子规狠狠瞪了一眼云栖，心里暗骂：臭妖道，要不是你道破，小童也许不会这么早就走。
    强忍了心中的离愁别绪，子规趁夜出了紫荆谷。小童的奶奶在九黎孔雀屏，这一路还不知道能不能囫囵着回来。
    云栖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倒是愣住了。原来觉得这个中规中矩的家伙要比另外那几个油嘴滑舌的有趣，逗弄起来应当是有滋有味的。没想到……郝连城进谷的时候就发布了严令，不允许有人擅自出谷。而这个听雨阁弟子却怀揣着一个即将飞散的灵魂想也没想地去了。小童哀怨的目光在子规离开之后似乎还萦绕在身边，经久不散。云栖伸手抱住双肩，一阵寒意由心冷到指尖。
    这天地，几时是个休？！
    云栖抬眼望去，世外桃源一样的一个地方眼下乌烟瘴气，心下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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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规在第二天入夜时分回来，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一身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就是眼神有点木然。
    云栖在谷口静候他一天了，急忙拦驾询问，“怎么样了？”
    子规点了点头，半晌才道，“他的舞跳得很好。奶奶也很高兴。”
    云栖松了口气。知道之前是自己玩过了火，就陪了笑脸，道，“这就好。你也别难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微笑时，眼角盈有泪花，那就是他在天上看到你了。所以，作为活着的人，你要开心啊！”
    子规终于在胭脂红的夕阳下第一次正正经经地看了一眼云栖：或者看透生死的道者与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本就是有云泥之别的。
    他哧地一笑，朝云栖一鞠，道，“听雨阁座下弟子墨子规见过道长。敢问道长法号？”
    云栖被他文邹邹地一问，化悲为喜，嫣然笑道，“小道俗家姓陈，道号云栖。见过墨少侠。”
    墨子规从袖中拿出一笼蝈蝈来，交在云栖手里道，“这是小童先前让我抓的蝈蝈。去把它放生了吧？”
    云栖摇头笑道，“我们一起去吧。”
    墨子规闻言胸口没来由地一疼，喃喃低语，“一起……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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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微笑时，眼角盈有泪花，那就是我在天上看到你了，跟你打招呼呢。”——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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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1：天下贰，弈剑听雨阁门派加点方法之一，称为疾剑。主要追求高回避。生存能力较强。下副本时疾剑也可以当MT拉怪用。
    注释2：天下贰，弈剑听雨阁门派加点方法之一，称为敏剑。主要追求高暴击。攻击时出暴击的几率较高，属于输出型加点方法。
    注释3：天下贰，鬼鬼小童任务。主要人物小童，是个小僵尸。脸上贴着黄纸，穿着清朝的衣服。（如果可以，我还想要一个小童当我的小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