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2章 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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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今年46,是我初中的教导主任,也是我们班上的数学老师。他中等身材,中等相貌,笑起来也算有亲和力,却被学生私底下称作“鬼”,那个时候是个学生或多或少都诅咒过他隔天被车撞死。他擅长无声无息地从教室后门出现,再把调皮鬼一个个揪到外面或者教导处。有一次班里某个男生被抓现行,不服气便和老刘争辩起来,逐渐从吵升级到大打出手,结果是那个男生在没有受一点外伤的前提下被老刘用擒拿术制服,在教导处待到晚自修,期间写了份三千字的检讨和五张数学试卷。
老刘要教四个班,不可能把每个学生的名字和相貌对上号。像我这种既不是成绩特别优秀的、也不是四处惹是生非的、扔到一个班40多人里便没影的普通学生,自然不会被记得,老刘也确实每次课上叫我前都会看下点名册。我原以为毕业了老刘也记不住我,直到三年级发生的那件事。
我初中是在杭州市区里读的,我居住的小镇位于市区边缘,坐车到市里至少要一小时,家人便给我安排了住校。从地图上看小镇是杭州的一部分,那么我也算是个城市人了,但却融不进同寝室的几个土生土长的城市人,不否认这跟我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虽然觉得歪扭,我也没往心里去。
某天晚上,记得是我初三第一学期期中考那天晚上,宿舍的人准备翻墙到外面玩,我也参与其中。细想起来我那时并没这份闲心,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但出于不想脱团的心理,我还是硬上了。猜拳决定我第一个翻,结果我翻了一半,几个拿手电筒的保安就过来了。其他人管自己溜之大吉,就我跟个傻冒似的挂在护栏网上。我被拿下后直接扭送回宿舍,其他几个跑得真他妈快,我回去时他们已经在被窝里躺好了,这下犯人就只有我了。
第二天,我被传唤至教导处,等待我的是人称四中之鬼的老刘。这是我头一次和老刘零距离接触,他看起来比我印象中的要憔悴几分,但威慑力尚在。我以为自己要完了,但老刘什么都没做,就静静抽烟。好一会儿,等我汗都要冒出来了,他突然一句:“你就是苏智?”
我说:“我就是。”
“昨晚的事,你能说明一遍吗?”
“没啥好说的。”
“有难言之隐?”
我点点头。我不清楚自己干嘛要袒护那帮人,总之我就是这么跟老刘说了。
然后老刘轻描淡写地说:“我问过你寝室的人了,他们说昨晚的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他们毫不知情。”
霎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等我迅速复原后,老刘又说:“要不今天我们把上次的账也算算吧。”
我没听懂:“什么账?”
老刘:“今年4月5日晚上9点擅自离校、在外面游逛到第二天凌晨1点才返校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我顿时愣了。敢情老刘还知道我是个惯犯。那时我也是翻墙出去的,不同的是那次我是单独行动。我不禁问老刘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老刘说就在我爬墙的时候。我自以为藏得很好,现在才明白原来从始至终我的行踪都捏在别人手里。不过,老刘为什么一开始不揭穿我呢?
“瞒着我没有好处。你如实告诉我,我还能帮你分析一下。还是说你真干了什么见不到人的事?”
我急了,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可以怀疑我的人格,便如实抖出来:“没什么,就是想家了。”
“想家?”
老刘重复一遍。
“你在四中快3年了,到现在都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吗?”
“是有点。我一来学校就特别想家,我想我毕业了也适应不了。”我有点自暴自弃地说。
老刘静思了会,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到外面去,那个时候不是你想家了翻下护栏就能回去的。”接着他就讲起当今社会竞争残酷性,再延伸到人与社会云云,一口气讲了40分钟,期间巧妙运用比喻夸张等手法,环环紧扣主题,把一生硬的课题讲得精彩纷呈。我想他不去教政治或者搞演讲实在是浪费了人才。
老刘问我:“今后有什么计划?”
我也不隐瞒:“分数够就读市里的高中,不够大不了滚回镇里去。总之大学我是一定会去外地读的。”
好吧,最后一个我看着也悬。打小我就认为到外地读那才叫上大学。以前老盼着早点上大学,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这股劲头是早已消失殆尽了。
老刘噗嗤一声笑了:“你小子就这点志向。”也不知是调侃我还是嘲笑我。然后他从办公桌里拿出几张作文纸和一支笔,递给我,说我写完一千字的检讨书就可以走人了。我这才想起我这趟是来做检讨的,不是来探讨人生的。我问还有没有其他处分,老刘说没了,但我嫌少的话他可以给我多加几个。
写完已是中午了。我离开教导处,回到宿舍,就把昨晚几个人中的头揍了一顿。
那之后,我就和老刘熟络起来,有时在过道上碰到了就随便聊两句。唯一不爽的是课上他尽挑难题叫我。
再之后,我的分数没达合格线,便回镇上读了。老刘没表态,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等于没说。
现在想想,当初知道分数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庆幸,因为这下我就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了。在内心深处,我还是渴望着能够回到这个小镇上。
去年的今天,我回过一趟四中,本来还想看看老刘,他正巧出差去了,也就作罢。今年我发懒,不想多走动,但不做点什么总觉得不自在。经过一番思考后,我想还是给老刘打个电话吧。我记得我手机里留着他办公处的号码。
我叫澄澄关掉电视,她不依,我俩又是一阵口角。最后我放弃了客厅的电话,回自己房间去。
电话通了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问:“喂,哪位?”
我一听,不是老刘,便说:“我找老……刘老师。”
“哪个刘老师?”
我报上姓名后,那人又问:“你是刘老师的什么人?”
“我是他学生。”
“找他什么事?”
这人当自己是海关呢。我语气放平:“今天过节,我给刘老师打个电话,祝福他一下。”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迟疑片刻,说:“刘老师他不在。”
我心里骂他娘的不早说,然后问:“他去哪了?”
“湖州出差去了。”说完电话就挂了。
我盯着手机屏,愣了一会,随即憋下一股想骂人的冲动。我又不是讨债的,怎么弄得像在躲我似的?我不就想问一下刘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吗,几秒钟的时间都不给我算什么意思?
不过我更不明白的是,怎么老刘连续两年这个时候都在出差?
收好手机,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客厅,见澄澄闭目侧躺在沙发上,宛若晕厥一般。
我顿时心生不妙,好在这情况我已经司空见惯了。我过去扶起澄澄,抓着她的肩膀晃了晃,把她晃醒了。
澄澄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看我,细声问:“哥……怎么了?”
我说:“你睡着了。”
“啊……睡着了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没应她,坐回她身边,换起台来。
“哥,我总觉得,我最近好像越来越能睡了……”
“多睡好,多睡有利于身心健康。”
不过你那严格意义上不叫睡。
“哥。”
“有话快说。”
“你不高兴了?”
“没有。”
“骗人,我一看就看出来了。哥你真是的,干嘛老骗我啊。”
“好吧,我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刚才还好好的。”
我耐不过澄澄的纠缠,把电话里的事简单说明了遍,以为这下就结了,谁知澄澄问我:“哥你以前读的是四中吧?”
我见澄澄的表情有点认真了起来,说:“是啊,怎么了?”
“那个学校,最近好像出了点事。”
澄澄颇为凝重的口吻和她稚嫩的脸蛋完全不搭,不过我也没功夫笑她。她这一讲,倒勾起了我的兴趣。
“具体出什么事了?”
澄澄皱起眉头,努力回想:“我也不清楚。我是有一次去班主任的办公室的时候听到的,不过我一进去他们就不讲了,我也没听完。具体什么事呢,好像是……好像是……我忘了,总之四中就是出事了,四中的老师最近很辛苦就是了。”
说了半天,还是让人云里雾里。我追问几遍,看澄澄大概真记不起来了,只好作罢。估计是一帮不良少年在校外闯了祸,或者几个女生集体自杀未遂之类的吧。四中的老师还真辛苦。
依刚才电话里那人的谨慎性,肯定不会透露给我一点消息,搞不好以后还不让我见老刘了。如果我能联系到老刘就好了,他可以告诉我。这时我才有点后悔,当初毕业的时候怎么不拿老刘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