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词文、追忆 歌词文、追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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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凝视她对着毒草比手画脚的模样,而且对他展现出显著的崇拜。
无可讳言,从很多方面来说,她确实对他抱着某种程度上的敬意。而这种感觉无关年龄。他拥有让人尊敬的特质和本钱。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她的天地,并且引以为傲。纵使他可能不是最完美的,但是在她的心目中,他就是最完美的那个人。
他站起来,在目瞪口呆的外国室友眼前,取出衣柜里的大衣、往身上套。
「藏?你在做什么?现在还不是冬天啊?」
他点点头。「我知道。」
「但是在我的祖国日本,现在正是冬末时节。」
假如穿上了大衣,围上了围巾,是不是就能体会到与你们相同的感受了?
大家——
我好想念你们。
「我想念妳」。
妳在哪里?
他甚至出现了幻觉,想象她下一秒就会推开宿舍的门,然后对自己抱怨这地方很难找之类的。接着,送上她可能会为他带来的任何东西。
他记起自己曾经承诺过她,无论她在哪里,只要她吩咐一声、他就会为她送去任何东西。
我想妳。
守,妳在哪里?
「藏?你——」
他面前的外国室友,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手扶上眼睛部位。
两道清澈的泪液自掌与脸间的缝隙滑落。
×
在她、和理想与梦想间,他选择了后面两者。
除了是为了追寻自己所想要的目标以外,更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在家人面前证明自己不会因为有了她,而使自己堕落。
他们不曾吵过架。他不会、也不喜欢和她吵架。她自己也很清楚。
所以,她也会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在他已经低头赔罪又陪笑的时候,停止咄咄逼人。
事实上,她也很讨厌和他闹不愉快。这点他也是非常明白。
因此,储存在他脑海中的、有办法显影出来的,和她之间的点滴回忆,可以说几乎全都是好的、甜蜜的画面。
她自卑、没自信、没安全感,脾气执拗、冷漠又暴躁。但是却为了他努力改变。试着把精神放在他身上,试着去相信他。
即使很想很想,她也不曾在任何通讯器材、譬如电话或电脑上与他耍脾气闹别扭。她骨子里那点仅剩不多的体贴,全都用在了他身上。
物以稀为贵。所以,他格外珍惜。
当他发觉她彷佛自他的世界中消失时,他也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崩毁。
「藏?」
他睡得很痛苦,辗转反侧。其实他睡不着,只差没弄来一罐安眠药吞下。但是他必须强迫自己入睡。他还有很重要的工作必须完成。愈快完成,他就能愈快返回故乡去寻找她的踪影。
他永远不会在没必要的时候去碰触药物,秉持健康养生的他也不可能会去碰。当他的有些本国和外国同学邀约他一同去吸大麻烟的时候,他正听着电话那头的她谆谆告诫自己、千万绝对不能去碰那些会影响甚至拖垮身心的有害物质;然后他会笑着答应她,并且第一千零一次告诉她「那些不包括有毒植物喔」。接着,他会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她的笑声。
「藏,你又说梦话了。而且次数愈来愈频繁,喊得也愈来愈大声了。」外国室友坐在他面前,神情异常认真。「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去看医生才对。我带你去找心理医生或精神科医生吧。」
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他还是摇头、拒绝掉对方的好意。
因为他很明白自己的状况。
当他再一次见到她时,他就会痊愈了。
只是,不晓得那天何时到来。
「藏。你真的很在意那个人吗?」他听着外国室友的声音。感觉自己精神萎靡、欲振乏力。
「如果你真的很在意,那个叫做守的人的话,那你还是回去看看她比较好吧。」
经由他的一番解释,他的外国室友终于明白对方是个女的。也在理解的同时露出暧昧的笑容。
但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左右摇晃了几下。「我不能回去。不能现在回去。」
「呃?为什么?」
「因为……」他感觉到枕头传来湿意,透进他脸上的肌肤。「我很害怕。」
「我害怕自己会失去勇气。失去追寻理想的勇气。」
×
关于她的回忆,几乎都是好的。
即使他们总会为了同一件事、同一种现象而争执不休。那可能是对某个东西或某件事物的看法,或者因为某些观念。总之,就是在两人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努力巩固住自己的立场。尽管仔细想想,那常常是些毫无意义的辩论。
有时候是他赢,有时候则是她赢。
不管是谁占上风获胜,最后,两人总会回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嬉闹谈笑。
她的笑脸彷佛深深地刻划在他的大脑皮质层上。清晰得抹灭不去,也无法抹灭。那是专属于他的笑容。
思念让他的心痛起来。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不晓得她是否也在某个地方反复承受着这样的煎熬。
她平常看似坚强果敢,实际上却胆小如鼠。一旦遇到无法应付的、不顺心的障碍和困境,就只会把头缩进壳里、或夹着尾巴逃跑。
那是三年前的寒冬,空气十分冰冷,每一口吸进体内的冷气都宛如刀割。当他在出国前,当所有的伙伴们、连昔日的球队监督渡边都相约来欢送他的时候,却独独没见着她的踪迹。
询问和她最亲近的金太郎,他也只是扁着嘴巴摇头。
「我找不到阿守。她不见了。」
然后,他在上飞机的那一刻,赫然发现了她的身影。他一眼扫视过去、立即便锁定到伫立于人潮中、只身一人的熟悉的她。她松开紧紧绑住的马尾,一头长发披垂在肩上、身后,颈子上围着的是他送她的桃红色围巾。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见到她缓缓举起手,掌心贴在玻璃上。
在那一刻,他倏地萌生了股跳机的强烈冲动和欲望。
他不明白,在当时她是否有话想对他说。但她不愿同他面对面的原因很简单。只是想稍稍减弱依依不舍的情怀罢了。之后通电话时,她给他的感觉又回到了正常状态。
在梦想和她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他选择了拼命往前奔驰。
为了给她确切的承诺。为了证明自己能独当一面,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她。
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不能后悔、也无法后悔。
一旦产生了懊悔,就等于是将他们之间的相互退让和牺牲全都否决掉、也浪费掉。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该如何才能传达,他一直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这个讯息。
当她觉得寂寞的时候,他也觉得寂寞。
但他从来不言明自己感到孤单。相对的,她也绝对不在他面前坦白自己的脆弱。
这是他们体贴彼此的方式。
纵然那是近乎椎心刺骨的痛苦。
我一直把妳放在心里。不曾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守,妳在哪里?
×
他刚下飞机、连行李都来不及从旋转台上取走,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向四天宝寺中学的耍宝正门前、那条植满樱花树的道路。
此刻时分正值二月末,但已经有些早熟坚强的樱树开花了。浅浅粉粉的颜色犹如漫天繁星。风一吹,便片片扬起;衬着还算清朗的湛蓝天空打旋、飞舞。诗情画意。
他站在一大片翩翩起舞的樱花瓣中,身上还穿着大衣,空气还稍显冰凉。料峭冷风吹乱了他一头银灰色的短发。
她的长发是黑色的。纯粹又纯然的黑。沾染不上丝毫杂色与杂质的黑。
他举起左手。看着沿伸出袖口的绷带。想象自己正牵住她的手的感觉。
感觉她就站在自己身旁。
一直到现在,他还不晓得她在哪里。从前的伙伴们没人知道她的行踪。
「まもる。」
他仰望夾雜進朵朵粉色的晴空,不自覺讓這三個平假名輕輕溢出微啟的口,宛若夢囈。来自体内的气息是温热的,在接触外头的低温时迅速凝结成肉眼可视的薄雾。
樱花花瓣依然在他周身不停打转。他发觉眼前的视野又开始渐渐模糊。
「——你在发什么呆啊?樱花瓣有这么好看到值得你入迷的程度吗?」
身旁响起一道清冷却熟悉的女音,鼻腔里再度盈满洗发精清香揉合檀香的气味。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
「你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尽管她的口吻仍旧一径的没好气,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她那两窝泛红微肿的眼眶。她没绑起长发,过腰长的青丝一绺绺乘风飘扬。所以洗发精的气味才会特别浓郁。
「……我以为妳不等我了、自己消失了。」
他握紧掌中的那只小手。嗓音听起来更低沉沙哑。
「我才不是刻意要等你。反正这样的我又没人要,消失了也没人会在乎。那我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她将头撇到他看不见的另一边,「……忍足谦也他们不是说过了吗……也只有心胸宽大的你有办法接受我这种人。」
握在掌中的手没戴着手套,他也没戴着。两只暴露在空气中的手都带了些凉意。
「倒是,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字啊?竟敢擅自怀疑我的想法和动向。」
听见她如是道,不禁令他迷糊一阵。
「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会忘掉妳的名字呢。我可是每天都要默念好几千万遍的啊。连作梦的时候都还在念个不停喔。根本就是时时刻刻牵肠挂肚。」
他半开玩笑地说,也听到她低低的笑声。接着,她转回头来,眉尖微蹙、略显恼怒地瞪住自己。
「那你念一遍,我的名字。」
「……守。」当他轻唤出这个名字时,也连带将她整个人拥紧入怀。「守护人的意味,对吧。」
「我真的是连睡梦中都还在喊妳的名字,喊到我室友都快要受不了、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呢。」
「好啦、既然你知道就好了。」
他感觉到怀中的她也缓缓举起两只手,回抱住自己。
「那、妳也念一遍我的名字。」
沉寂了几乎一炷香那么久的时间,他才听见从自己怀中传出闷闷的低语。
「——藏之介。」
他开怀地笑了起来。一直盘旋于心上的郁闷登时烟消云散,消沉许久的精神再度振奋而起。
他收紧环绕住她身躯的双臂。下巴摆在她的头顶中央。满足地吁出一口长气。
然后,他又听见几声宛如呓语的呢喃。来源是把脸埋在他上胸口的她。
「……不管是天崩地裂还是世界末日,我都会等你的。」
因为你是值得珍视和守护的对象。
而我会守护你,直到永远。
——守护宝藏之人。
后记:
「对了,妳这段时间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连小金他们都不通知一声?」
「有什么好通知的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又不是小孩子了。」黑河皱起鼻子对他冷哼。「我去了北海道,又去了冲绳。」
「呃?北海道?冲绳?」白石愣愣地看着她,「妳做什么一下子要去这两个完全反方向、天南地北的地区?」
「我只是想尝尝看一个人旅行的滋味啊。不然只是呆呆的在这里等你多无聊。」她双手托住下巴,彷佛还在回味旅行途中的点滴。「感觉还不错。也许下次再试试看吧。」
「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
他这番强硬又霸道十足的发言惹得她不悦地瞪大双目。
「你讲那什么话?为什么我会没有下次旅行的机会?难道你想限制我的行动?」
他见她貌似出现情绪发作的前兆,却没作出任何安抚的行为、反而赏给她一记凉凉的微笑。
「白石藏之介,你笑什么?是有什么这么好笑吗?」
他不顾对方正鼓起双腮、直直瞪住自己的凶狠貌,只是又伸出双臂,二话不说将她揽进怀中。而她也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傻掉半晌,忘了继续生气。
「我的意思是,妳不要再一个人旅行了。我也不想一个人远行了。」他低下头,对着呆愣的她咧开笑容。
「下次,我们一起去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闻言,她把眉头折成W字型,一颗脑袋狠狠往他胸口撞过去。惹来他的一声痛呼。
「——哼、你还是回去说你的梦话吧。」
他怔愕片刻,眨了几下眼皮。然后笑着、抱紧了怀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