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捌卷、关东篇(下)  第四章、再不走就要胃痛了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88  更新时间:13-03-25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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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指间,原本四处飘散的空气分子彷佛迅速聚合在一起、凝结成了高密度的固体状。
    
    日吉若立刻停止所有动作,站在练习场上,斜瞅着自家爷爷。
    
    黑河守跪坐在垫子上,也斜眼瞅着日吉家祖父。
    
    日吉若还在考虑是否要拒绝祖父的提议。虽然还仅仅是个国中生,不过他毕竟是男的,拒绝的话就好像在逃避……甚至可能会营造出一种惧怕和女人交手之嫌疑。
    
    男方那边尚在犹豫,倒是女方先一步出声回绝。「……抱歉,除了比赛或者一些必要情况,我不会随意和什么人对决。」
    
    拳馆管理人黑泽先生时常对她耳提面命——务必要走「低调路线」,能避免肢体冲突就尽量避免,「反击」是不得不为之的下下策。而「逃跑」并不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倘若能在适当的时机、适当运用的话,就会变成一种战略。否则,随意在人前耍弄自己的技术,不但是个不成熟的行为、也会导致陷入危机的可能性增加,同时更会觉得自己像只供人展示的猴子。关于黑泽先生的建议,黑河自己也颇有同感、愈想愈有道理。被报章杂志采访的时候,多少会有些记者或编辑想取些她摆拳弄脚的镜头,但是她大小姐死都不配合、还一副想修理人家的凶恶态度。
    
    「『必要情况』是指什么情况呢?」老人家笑呵呵地问道,不过对方没回话。「妳不一定要很认真应对,我只是想稍微了解一下……我们家小若的程度大概是到哪里罢了。他目前还在修练中、各种技术和能力还有待加强,我没想要让他参与规模太大的比赛。小试身手即可。」
    
    「爷爷,我们这可是古流武术、你说她学的是自由搏击,两者根本毫不相干吧。」日吉若的口气十二万分不以为然。自家祖父那句「不一定要很认真应对」惹得他少爷很不高兴,觉得自己被彻底看扁了。
    
    「小姑娘的师父、三船友道,老夫对他有印象。他不仅是格斗领域的专家兼职业选手,同时也过参加世界性的举重和格斗比赛,所拥有的实力自不待言……他的自由搏击形式和我们一般认知中的那种不太一样,而是融合了古今与东西两方等多样化元素,主张的是『无差别格斗』,也就是期望自己的徒弟无论遭遇到何种武术类别,都能有办法应付。」老爷爷不理会心情不佳的孙儿,转头看着年轻女子、貌似想寻求对方的同意。「小姑娘,老夫说的对不对?」
    
    黑河守默默地点头。
    
    「此外,传闻三船师父的教导风格非常严厉,连男人都不见得受得了。只要能在他手下撑过来的学生,一定个个实力高强、武功盖世!呀——老夫真的很想见识一下啊!」日吉家祖父以企盼的眼神望着年轻女子,也望向自家孙子。「难道你们真的如此狠心、不愿意实现我这个老人家小小的心愿吗?」
    
    这个格斗痴……都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鬼一样静不下来。什么老人家?根本就是个老顽童。日吉若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认为自己(的心态)还比较像个老人。
    
    「可是……」
    
    「没关系嘛!反正现在是在我们自己家里面,不会有别的外人看见的。黑河君、妳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就算妳打倒小若、打得他惨兮兮连他父母都认不出来,老夫也不会怪妳的。」日吉家祖父劝完这里、又继续劝那里,「还有小若,你不是常常把什么『以下克上』这句口头禅挂在嘴上吗?反正你现在还克不了你爷爷我……那干脆趁现在试试自己的程度,看你克不克得了这位年纪和资历都比你大的对象。」
    
    「爷爷……」虽然从外表看不出「受不了」的样子,但仍然体察得出来日吉若相当受不了祖父的断章取义;并且对祖父的劝说方式不置可否。「我指的『上』不单是『年纪比较大』好吗?而是『在上位者』、以及强者,我要挑战、想扳倒的目标是上位者和强者,不是老人啦。」
    
    谁是老人啊?这个死小鬼。同样断章取义的黑河守额头上爆出第一条和第二三四五条青筋,直至覆盖住整个额头、蔓延到颈子部位。当下她立刻就在心中答应了日吉家祖父这项要求。
    
    「小若,就像老夫刚才说的……老夫对黑河君的师父、三船友道先生评价很高,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空闲和他面对面交流一下。哎、要是再不快点的话,不晓得老夫还有没有机会啊。」日吉爷爷用玩味的口吻调侃自己。「三船师父本身就是一名武艺高超的选手兼训练者,训练出来的学生也一定是一流的强者。毕竟俗话说的好——强将手下无弱兵。」
    
    那番天花乱坠的夸耀让日吉若将视线从自家爷爷身上移向年轻女子。「真的吗?真的很厉害吗?」
    
    无法忍受被少年人质疑的黑河守自己站了起来。「……厉不厉害这种事,要『亲身体验』过才会知道。」
    
    连日吉家祖父也不禁被长发黑衣女所释放出的无形黑气吓一跳。
    
    ……这是什么气氛?
    
    强者的气息?
    
    不、不对。
    
    与其说是强者,倒不如说更接近某种「异于常人」的氛围。
    
    阅历丰富的老人立刻就看出对方的异状,而还未出茅庐的中学生则浑然不察。
    
    日吉若看着黑河守慢慢走到与自己两两相望的对面场地,隔着一段距离——然后站定。
    
    在踏进道场的时候,她就应老人家的要求把鞋子脱掉了。穿着黑袜的脚底踏在干净光滑的木板地面上,没发出一丝半毫的声响。少了鞋子的庇护,更能明显看出她的两只脚踝处各有一圈不自然的隆起。
    
    日吉祖父当然不可能没注意到。老人家不动声色。
    
    「不过,对手是女人的话……」日吉也发现彷佛栓住她脚踝的物体,眉心不由得拢皱在一块儿。
    
    那东西是……?
    
    「……相信我,最好别在意我的性别。」黑河顺手梳理了一下脑后的长发,稍稍活动着手脚关节。扛久了重物,她也觉得浑身肌肉僵硬、整个人彷佛壮硕了一圈,产生了种和祖师爷石田银一样强壮魁梧的错觉。先前因摔车所造成的酸痛在经过几天后,大概都消除得差不多了。只是左手拳面还有些微疼。
    
    稍微做点了暖身准备完,长发黑衣女双脚呈肩宽站开,双手放松垂放在身体两侧,下颚稍稍收起,重心保持在身躯正中央偏骨盘的位置、也就是中间再下面一点的地方。
    
    看起来毫无攻击意象,却也毫无破绽的自然姿态。
    
    ——毫无破绽。
    
    日吉若观察了一会儿,完全找不到能出手的地方和时机。
    
    日吉家爷爷轻抚胡须,对黑河守露出赞赏的表情、点头点个没完。
    
    自家祖父显然比较看好敌人。少年不怎么甘心,体内烧起一把无名火,两脚一前一后站开、二话不说摆出单手突进的招牌架势。
    
    场上的两名年轻人都开启了各自最熟悉的进攻模式,准备应战。唯一的旁观者也乐见后续发展。
    
    不过,两边却都迟迟未动作。
    
    日吉若不知道对方不行动的原因;然而,他自己却是不晓得该怎么行动、不晓得该从何出手。
    
    家里就开设专门的道场,日吉从小学习古流武术到国中年纪、又身为馆长的孙子,他遇过的对手也不算少。他很明白无论出身于哪种类型、哪种流派,只要是人,就必定存在着缺陷。
    
    但是,此刻在他眼前的对手,却完全没显露出一丝半毫的破绽。
    
    怎么可能?只要是人类的话……
    
    几滴冷汗沿着日吉若的面颊弧度滑下。
    
    除非……这女的不是人类。
    
    怎么可能,这种可笑的联想。
    
    不是人的话,那还会是什么?
    
    「小若,你怎么啦?怎么不动呢?」日吉家祖父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黑河君?」
    
    场上的两人仍旧维持在对峙状态,哪边都没放松。
    
    不仅找不到破绽,连气息也显得诡异。
    
    很沉、很重的压迫感。
    
    不单只是沉重,而且尖锐。
    
    如果要用他能想象且具体一些的事物来比喻的话,那大概就是「忍术˙千本之雨」——几百千根针同时发射过来的感觉。而且不具有实际形体;看不见、躲不掉。
    
    「——狮子猎兔也会竭尽全力。」长发黑衣女的嗓音和同性别人士比较起来,更低沉了几分。「一旦你有所行动,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把我当成了兔子吗。不满的心情愈来愈强烈,日吉想自己大概从没这样狠狠瞪人过。
    
    尽管如此,他却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彷佛只要一动,就会被捕获、被撕裂。
    
    阴影笼罩的范围愈来愈大。
    
    女人那双黑眸黑得不可思议,彷佛两窝深不见底的黑洞。愈是盯着,就愈觉得整个人都会被吞噬进去似的。黑色的长袖衣裤让她看起来活像一枚具有实体的人影。
    
    明明道馆内的空气就是完全静止流动的状态,然而少年却萌生了种莫名奇妙的错觉——她那头长过腰际的黑发正在微微飘动。
    
    日吉的冷汗愈流愈多,神经愈绷愈紧。作突进用的那只前手也因为平举的时间过长、肌肉僵硬得不由自主地频频颤抖。
    
    「小若?」日吉家祖父还在疑惑为何孙子好像硬化成了雕像一样,他孙子的对手就解除了备战状态,走出场地。「黑河君,妳要去哪里呀?」根本连交手都还没开始。
    
    「……胜负已分。」黑河守回到了场外、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所以我没必要继续待在场上。」
    
    日吉若吐出一口重重的气,也从单手突进的姿势恢复成正常站姿。
    
    不甘心归不甘心,但是现在的他、的确赢不了对方。
    
    「唔、说得也是呢。」日吉爷爷不由得点点头表示认同,被自家孙子斜睇了几眼。
    
    黑河走到墙边,将搁置在那里的自家行囊们扛回身上。「我只是来送东西的。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也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少了那个重死人的酒瓮,她登时觉得轻松许多。在背起行李袋和背包的时候,还得防止头发被夹住或被压到。
    
    「说得也是。」老人发觉自己似乎只能回答这句话。「现在也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妳要不要干脆吃过再走……」
    
    开什么玩笑啊?和这种阴沉沉的女人同桌吃饭,还吞得下东西吗?
    
    日吉家祖父完全无视宝贝孙子和自己拼命使眼色的举动,自顾自邀请客人用顿便饭。实际上,是他老人家觉得孙子那张面瘫脸难得「扭曲」的表情很有意思。
    
    「不,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尽管来东京最重要的任务完成了、可谓功成身退,但也不能因此打扰人家。尤其黑河守觉得自己要是再不离开的话,少年的脸部肌肉大概就要抽筋抽得复原不了。
    
    「欸?是吗?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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