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关东篇 (上) 第二十章、上课时要专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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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老师写完黑板转过身来时,忍足谦也立刻停住所有在课堂上不被允许的脱序行为,装出一副乖乖听课的好宝宝样子。纵然是校风相较开放的四天宝寺中学,老师教书授课、学生读书考试,仍然是基本必须做到的任务。
不过,等老师又转回身子面向黑板后,浪速小子又继续撕纸张、揉纸团,接着丢向好友的头。
然而,无论响再多次轻巧的啪啪声——纸团砸到人头的声音,忍足谦也的目标却仍旧毫无反应、一动也没动。
白石单手托腮、脸一径朝向窗外、眼神空洞,很明显整个人正陷入神游状态。
「啧、是纸团太轻了,力量不够强吗。」
忍足谦也全然无视四周憋笑憋到濒临崩溃的同学们,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鐧。
他挑选了心爱橡皮擦们的其中一块——体积最大、质量最重的那块,透过单眸微瞇的视野、瞄准不远处那颗灰白色的头颅——确定位置、用力扔出。
不过,就在橡皮擦脱手的那一瞬间,冷不防传来了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请问……忍足同学,你在做什么啊?」
讲台上的老师对浪速之星的怪异行为感到不明所以、一脸困惑。不幸被点到名的忍足谦也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收回;不过,已经太迟了。
橡皮擦直直朝白石的头飞过去。「咚」的一声过后,从开始上课便发呆到此刻的网球部部长兼保健委员终于产生了点反应变化。
白石揉了揉传来轻微痛楚的部位,还没搞清楚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攻击,随即又被老师叫唤名字。
「那个……白石同学、忍足同学,你们两个上来解这些题目吧。」
俗话说的好——身为死忠兼换帖的好兄弟,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对方两肋插刀、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忍足谦也垂头丧气地拖着双脚走向讲台。他没专心听课有一段时间了、应该说打从一开始就没在听,怎么可能解得了才刚刚教授的新问题,白石那家伙也一定……
正当他边想边转头望向一旁的好友时,两颗眼珠子却差点没惊讶得掉出眼眶。
粉笔和黑板相互碰撞时所发出的「喀啦喀啦」声毫无间断、显示书写的速度飞快。几分钟后,白石放下手中的粉笔,向老师请示:「请问,这样可以吗?」
「嗯、嗯、很好,你可以回座位去了,白石同学。」老师笑着点头称赞他完,再一脸没辙地看着他好友。「忍足同学,下次请一定要把精神放在课堂上啊。想搞笑的话,等下课后再努力吧。」
忍足谦也被老师的叹息声唤回愣怔的神智,「呃、是、是的……」
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白石又开始发起呆。但是,这回自身难保的忍足谦也已经懒得管他了。
下课以后,浪速小子迅速冲到好友面前,一把拎住对方衣领。
「你这家伙!明明整堂课就都在发呆、为什么还解得出当场才教的题目啊!」
相较于浪速之星的气急败坏,网球圣经倒是一派气定神闲。「啊?这有什么……是因为我有做事前预习的功课啊。」白石任由好友把自己的领子扯皱,一副长者对晚辈谆谆教诲的态度。「如果你也像我一样,每天确实做好课前预习、课后复习的工作,就不会在课堂上手忙脚乱了。」
「才怪!你少来这套!不管课前再怎么预习,效果也还是有限吧!你怎么可能搞得懂还没教的部分啊!」
「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是很讲天份的啊。」
「混蛋!你这个令人气炸的家伙!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竟然现在才看穿你的真面目!我太难过了、实在太枉然了!」深受打击的浪速小子激动得呼天抢地。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现在才开始认识我也不算太晚。先不说那个了。为什么你要用纸团和橡皮擦丢我?谦也。」经由旁边的同学说明后,白石才明白「凶手」的身分。
「还不都是因为你整堂课都在发呆!我是担心你被老师叫到后会不知所措,所以才……啧、看样子是我白操心了!好心被狗咬!」忍足谦也撇撇嘴,甩开抓住好友衣领的手。
「什么好心被狗咬,没这么严重。」白石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拿出收在抽屉里的文库本、打开,「本来就是你白操心,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再说吧。」
「不管怎样,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忍足谦也发现文库本的书名是《怪谈˙百物语录》,作者是小泉八云。「该不会是在想那家伙吧……竟然在看这种东西,理性派的你什么时候对这种怪力乱神的内容感兴趣了。」
白石翻过一小张书页,不发一语。
「算了,就算你不明说,我们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啦。」忍足谦也大方地跨坐在他面前暂时空掉的位子上。「自从那家伙离开以后,你就一直是这种六神没什么主的样子,和游魂差不多。虽然说部里的练习状况好像比较严密了一点……」
浪速小子拍了拍毫无动静的好友的肩膀,试着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轻快开朗些。「高兴一点啊!她又不是永远不回来,只是去神奈川参加那什么、什么病的研讨会,过几天就会出现啦!到时候,即使你不想见都由不得你吧。」
「……岩井太太有说,校长先生特准她多放几天假,所以她应该不会太快出现。」白石看似无动于衷,只管将视线摆在文库本的页面上。「大家可以再多轻松几天呢。」
「呿、有什么好轻松的啊?她在不在都没什么影响吧!打比赛可是我们自己的任务,跟那家伙又没半点关系。」忍足谦也撇撇嘴、再拍拍对方的肩。「倒是你,可别因此松懈下来了。就连金太郎都已经没事了说。」
「我才不会,没看到我比任何人都还要更努力练习吗。」假如身为部长的他不率先振作起来的话,那女人第一个要处理掉的对象恐怕就是他吧。
我才不要没用又无能的东西——黑河守肯定会如此叫嚣着、然后动用拳脚修理人吧。她简直把「扬弃无用之物」这项铁则给实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不被修理,只好努力强化自己的心技体等各方面。
真糟糕,愈来愈觉得自己真的有被虐倾向了。
忍足谦也继续用橡皮擦扔向好友。「你在搞什么啊?想到什么了、干嘛笑得这么恶心。」
「我哪有笑得很恶心,讲那种话真失礼。」白石看也没看,偏头闪过几个投掷武器、再接住一个投掷武器往回丢。「倒是你一直乱丢橡皮擦,到时候还不是要自己捡回来。别老是做些事倍功半的事情啊。」
忍足谦也一面喋喋抱怨、一面去拾回自己的橡皮擦们。
「啊、忍足,那堆纸团是你制造出来的吧?别忘了也要整理一下啊。」一些同学出声提醒他,一些同学则是在看他热闹。
「你们不要只会在旁边观赏和笑我,来帮我一下是会怎样……」
「谦也,送你一句至理名言吧。」他好友用悠悠然的语气开口。「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啧。」忍足谦也忙着把教室内的环境恢复整洁,没空理会冷酷无情的伙伴。「怎么觉得这种风凉话很像黑河那家伙会讲的,你果然是被她传染了吧……」
白石双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动起来、翻过一张书页。
「对了、谦也,这刚好是你浪速之星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啊!」同学们不知何时都围在四周齐声嬉闹。「快发挥你的速度优势,把教室内全都打扫一遍吧!」
「咦?是吗?那就交给我——喂!不对吧!打扫不是有大家分工合作吗?为什么我就要负责所有的地方!别想趁机使唤我!」
「欸——谦也竟然反应这么快,好可惜、本来以为你被灌了点迷汤后就会上当的说,浪速之星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的反应当然快!你们太过分了、这还算是同一个班的同学吗?!」忍足谦也大呼小叫著作势追赶提出这项馊主意的某同班同学。
「就因为在同一个班里、我们最了解你的实力,所以才这么决定的啊!」
「就算我很有实力也不代表就要被使唤!我又不是超人!」
「你虽然不是超人,但是可以当『闪电侠』啊!闪电侠的速度可是很快的!」
「闪电侠吗?好像不错……喂、不要岔开话题!别跑、给我站住!」
这家伙……还真容易被牵着鼻子走。果然是个单纯的小子吧。
白石欣赏着好友与同学们隔着一张张课桌椅玩起你追我跑的画面,转头望向窗外。
想念……吗?
和想念的心情相比,可能更接近于某种「失落」的情绪。
心里一直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彷佛少了些什么似的。
少了某种在日常生活中习以为常的要素。就像是阳光、空气和水那种——人类赖以为生的必须要素。
对他来说,赖以为生的东西……
过了心不在焉的一个早上,午休钟声终于打响了。白石从座位上站起身。
「不好意思、谦也,帮我跟大家知会一声。」
忍足谦也斜睨着独自往教室外移动的好友背影,随意挥了几下手。「好啦好啦、你自己小心慢走啊。」
白石朝在校内最常拜访的地方前进。几乎是出于无意识的反射动作。最后,他停在一间教室前方,靠近天花板的墙上嵌入一块写有「保健室」几字的牌子。他缓缓推开门板。
「不好意思,打扰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不是发色浓黑的年轻女子,而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妇人一头黑中掺灰的发在脑后挽成髻状,髻上插着一支玉制的发簪,身上穿着一直吊挂在衣钩上的长白袍。
「你好,白石同学。」岩井太太对着少年微微一笑。「你还真喜欢来保健室呢。喜欢这些瓶瓶罐罐的药物吗?」
「是受到父亲的影响,所以我才对医药和化学之类的领域感兴趣,他是药剂师……」白石走到雕花小圆桌旁坐下。
「哦、原来如此。」妇人点了点头。「所以,你以后也会和父亲大人走上同一条路吗?」
「呃、不,我不知道,还不知道……」
「呵呵、也是呢。对现在的你来说,谈这个还早了很多吧……未来的愿景什么的。」岩井太太起身,走向沸水机。「就是因为常常上门拜访,所以才有机会和阿守熟起来吧。」妇人接着问道:「那孩子会不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呢?」
「不、不会。」一想起某女时常做出的各种「脱离常轨」之行为、不按牌理出牌的程度和他们相比、可谓不相伯仲,白石就禁不住微笑起来。「有她在,很有趣的……其实。」
「……那就好了。我和老伴本来还在烦恼她有没有办法适应这里呢。」看着少年发自内心的笑容,妇人也觉得心安许多。「谢谢你们、多亏有你们协助。你喝什么?红茶好吗?」
「啊、都可以——不,这是应该的。」两则问题的回答混在一块儿,变得七拼八凑。
「呵呵呵、你真是守规矩又有礼的好孩子。其实阿守那孩子也很守规矩、懂礼貌,平常也乖乖的,尤其很尊敬长辈……」岩井太太仰起下巴,不由得轻叹口气。「只是,她也常常恣意行动、破坏规矩。真是伤脑筋的孩子吶。」
「呃……是啊。」白石实在不晓得该不该附和对方的意见。
「我还记得那孩子曾经讲过一句话……」妇人启动沸水机的开关,汩汩热水流进放了茶包的磁杯里。「『暴力虽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可以解除很多紧急状况』。嗯、所谓『紧急状况』……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少年静静聆听着妇人语重心长的声音。
「其实阿守她自己也很清楚,动辄行使暴力是错误的。不过,她也认为有很多时候,还是必须仰赖暴力。这也不能怪她,她自己就是在那种环境中成长的吧。」岩井太太将一杯热茶摆到白石面前的桌上。「只是,这是多么矛盾的想法啊。不,我想她自己也挺喜欢这种以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因为这是最快、也最能收到效果的方法。当然了,必须看对象使用才行。她应该不会对你们这些好孩子动用……暴力吧?」
「啊、不会的。其实……还好。」
「真的吗?可不要为了包庇她而说谎喔。」中年妇人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细细审察着少年稍显尴尬踟蹰的脸色。
感觉心思彷佛被彻底洞悉、也可能确实被彻底洞悉了,白石差点笑出声。他竭力强忍住笑意,左手不自觉按住右上臂的伤处。几圈绷带被盖在衣袖下方。「……没有、没有包庇她,真的。」
妇人笑而不语。
温和的茶香袅袅满溢在室内。
×
正午时分,医院内人潮来来去去。
今井病院里的会议室外头摆设着几条长桌,长桌上放有盛装各式各样点心的盘子,是为了前来医学研讨会的参加者所准备的。
「啊、那个,请……」
黑河守正端着一块盘子,嘴里塞满招待宾客用的蛋糕,斜眼睐向身边的几名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的脸上正布满踌躇与苦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