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收到传送至手机的照片们时，黑河守完全不知该觉得悲哀亦或庆幸。明明就是个女的，却一直收到女人的照片是怎么回事。越前伦子、越前菜菜子、不二由美子、亚久津优纪、包括石田家的么妹小翠、甚至连杂志记者芝砂织也都有份，小阪田朋香也把自己和龙崎樱乃、橘杏穿着和服的合照传给了她。
    
    她的手机里塞满了女人的图像。比男人更有女性缘。
    
    「守姊姊好厉害！根本就是把和网球部有关的女生们都搜集完毕了嘛！连龙崎教练的照片都有！」千岁美雪和白石友香里拿着黑壳银纹手机啧啧称奇。她们两人都已经换妥了和服，只差头发还没整顿。
    
    「我既不是变态、也不是同性恋，搜集那些女人干什么，有个屁用……又不可能拿去卖掉……」黑河守正在替丰臣秀子绑上腰带。「丰臣老师，这样会太紧吗？如果会觉得不舒服的话不要忍，尽管说出来。」
    
    「是！我知道——」女导师将右手举得又高又笔直。「哎！穿和服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呢！真亏妳一个人做得来！」
    
    「我已经习惯了。」黑河绕到丰臣秀子面前、双膝高跪着，把腰绳绑紧。「好了、这样就大功告……」
    
    她的话还没说完，随即被女导师施以大大的熊抱。「丰臣老师！妳、呃——」攻势来得太过突然、搞得黑河措手不及，肺部的空气还一下子全被挤压出去，造成短暂几秒钟的大脑缺氧症状。
    
    「黑河小姐，妳好好、真温柔——」拥有身高优势的丰臣秀子用丰满的前胸去攻击她的脸。「如果我是男的，一定也会喜欢妳的！」
    
    「混蛋、放手……」黑河守登时感到极度的呼吸困难。
    
    「欸欸、不行哦！」友香里跳了起来。「守姊姊是我们家的，以后是要成为我大嫂的人哦、已经内定好了！丰臣老师不能跟我们抢！」
    
    「咦——可是，我也很喜欢黑河小姐啊——」
    
    「喂、妳们……」
    
    「丰臣老师不是已经有小石川前辈了吗？妳这样心猿意马的，他会难过的喔！毕竟他的存在感已经这——么低了！」友香里边说边比划出「低」的手势。
    
    「小石川同学和黑河小姐所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嘛——」
    
    「哈哈哈、真可惜，我哥哥无福消受。」没加入抢人行列的美雪正在顺便偷看储存于黑壳银纹手机中、某些内容「甜蜜蜜」的简讯。
    
    「妳们——统统走开、放开我，听我讲话！」黑河守长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将自己的手机从少女手中截走。「千岁……君，不准乱看！」尽管口气凶恶，但是面红耳赤的羞涩反应却达不到吓唬人的目的。
    
    「哎唷、妳不要那样叫我嘛！听起来好奇怪、会跟我哥哥弄混的耶——叫我美雪就行了啦！」
    
    「废话少说！妳们这些——」黑河将手机藏进和服衣襟里，恶声恶气地对女导师命令道：「丰臣老师，请帮她们料理一下头发。乱七八糟的、像什么话！」
    
    「是的——我马上办！」似乎天生就拥有M因子的丰臣秀子丝毫不在意对方一脸凶相与粗暴的语气，开始帮少女们梳头发。「如果挽成髻的话，看起来会不会太老气？虽然全部盘起来会比较整齐又正式一点……」
    
    「还好吧？反正一年就只有这么一次而已，平常又没什么机会穿和服。」黑河抓起自己的长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而且，看起来好像也会比较成熟一点。」
    
    「丰臣老师，不如就弄成髻吧。」友香里在口中喃喃自语。「不晓得，金太郎会认为怎么样……哎、总觉得他应该不会注意到……不，是绝对不会注意到吧……」
    
    「恋爱中的少女，拥有各式各样的烦恼啊——」千岁美雪故意拉长尾音，引来友香里的小声抗议。
    
    「不只是恋爱中的少女，只要是女人就会有这些烦恼啊。」丰臣秀子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用利落的手法在女孩们头上形塑出漂亮的髻状。「就好像……就算是黑河小姐，也会有恋爱的烦恼……」
    
    「……丰臣老师，妳不讲话没人会当妳是哑巴。」黑河没好气地丢给对方两颗特大号白眼。
    
    「不要这么说嘛……嗯！好了！」丰臣秀子喜欢打扮也擅长打扮，修整外表这种小工作对她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两名少女的秀发都被高高盘起，刻意没被绑住的几丝细发自然地垂落，营造出娴静优雅的气质。
    
    黑河左瞧右瞧地鉴定完毕、然后点点头，起身作势要离开现场。孰料却被几只手同时抓住。「呃？妳们干什么？」
    
    「什么我们干什么？难道妳想就这样绑着马尾出去吗？」
    
    「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不是一直都……」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超级无敌不对的——」友香里将脸蛋凑近黑河，两张脸几乎快要亲在一起。「等等就是一年一度的新年参拜耶！这么盛大的日子，妳想以平常的样子走在路上、走到神社去吗？妳难道不想让小藏觉得很有面子、认为自己找到了一名外貌兼备的好伴侣吗？都已经这种时候了，妳也多少该有点自觉才行啊！」
    
    「呃……」
    
    「还有妳脚上绑着的这是什么啊？负重物？穿和服绑负重物能看吗？平常妳可以爱修练到无可救药，但是就今天不行！不管，这一定不能戴着！」友香里立刻掀起她的和服衣摆，直接动手抽掉两条铅块。然而，少女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一时间抓不住沉甸甸的物体，让它们摔在了地板上。「呜哇、好重！根本拿不住！」
    
    「啊、友香——喂！」和咄咄逼问的内容相比，少女那副毫无商量余地的强硬态度更使黑河守无言相对，轰得她暂时丧失思考能力。「这样、应该行了吧？我还要怎么办……」在恶棍之前所向披靡的黑河守，只要一到了女性或弱者面前便立刻气焰全失。混蛋东西，就说了我又不是男的。
    
    丰臣秀子立刻把尚处于呆滞状态中的黑河守拎过去。「来来来、我也帮妳盘个发髻——」
    
    「不行、休想、不准碰我的头发！」
    
    「美雪，我负责抓这只手、妳抓住那只手。」
    
    「喔！没问题！」
    
    「妳们这些混帐！当心我打扁妳们——」
    
    「黑河小姐，不能乱骂女孩子是混帐啊……」
    
    某女的厉声呼喊一路传到了外头，想假装没听见都很困难。
    
    「好、好凄惨的叫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白石的表情愈来愈焦虑。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手的主人是正在微笑的拳馆管理人黑泽。在后者开口之前，内室的门也在同一时刻打开。远山金太郎立即跳到门前。「阿守，妳还好吧？友香里？」小石川也因为担忧着女导师而尾随在后。
    
    「哎、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守姊姊没事啦！到旁边一点，别挡路。」友香里把金太郎从门前推开，「金太郎，你看看我这样如何？这个发髻是丰臣老师帮我弄的哦、很漂亮吧！」少女在少年面前转了一圈，两片和服衣袖轻飘飘扬起。少女的和服以粉色为基底，上头缀满小花图案。
    
    「嗯！好看哦、很好看！」
    
    丰臣秀子也挽着小石川的手臂走到一旁。「欸？小石川同学，为什么你感觉好像很僵硬啊？还满头大汗的耶。」男方正震慑于女方过人的美貌之下，短时间内无法言语和行动。
    
    倒数第二个出现的千岁美雪一手拉着什么东西，还边拖边喊：「守姊姊，妳不要再躲了啦！反正早出去晚出去、最后都还是要出去的，不是有一句俗话是这样讲的吗——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吗？」
    
    「……就算我不觉得自己好看到哪里去，至少也丑不到那种程度行吗、起码还能出门见人的行吗。而且谁是媳妇谁又是公婆啊……」
    
    「既然妳觉得自己没那么差，就快点出来嘛！」美雪放开对方的手，往自家兄长的方向奔跑。于是换千岁千里出面，帮着推部长一把。「白石，从现在开始是你的工作了吧。」
    
    「啊？嗯。」他移动到门口旁边，不晓得该不该探头进去。「守？妳在里面吗？」
    
    ……这是什么废问题。白石忍不住搥了自己一把。
    
    「妳快出来吧。要是早点出发的话，在正式参拜之前还有时间能逛一下摊位。」
    
    回答他的仅是一片寂静到不能再寂静的寂静。
    
    「守？妳还在吗？」男方也不急着催促，将身躯靠住墙面、双臂交迭在胸前，用悠闲的嗓音说道：「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卖甜食的摊子，而且应该会很便宜，妳可以尽量吃、吃到饱、吃到想吐——」
    
    他的尾音还回荡在空气中，眼前随即冒出了一颗脑袋。
    
    「……真的吗？真的会有很多卖甜食的摊位、而且又很便宜吗？」
    
    白石盯住距离有点过近的女人脸庞，暂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守，妳……妳的脸……？」
    
    「呃？这个吗？」黑河守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非常无奈。「还不都是丰臣老师的杰作，硬是要给我化妆什么的、而且完成的速度还很快……友香里和千岁、君还一起压住我、不让我挣扎……」尽管如此，她的双手依旧戴着极不相衬的墨色断指手套；俨然已成了习惯。
    
    「为什么友香里可以被叫做友香里，我却一直要被叫千岁君呢？我要吃醋了喔！」千岁美雪笑着埋怨。
    
    「美雪，不要连这种无聊的醋都想吃啊。」千岁千里无法拍妹妹的头，唯恐弄垮那团盘好的发髻，只能拍肩膀。
    
    「看、看起来，会很奇怪吗……」黑河伸出手，在白石眼前挥了几把。后者正摆着一副呆滞的模样。「果然，我不适合吧？化妆打扮什么的……」她口中呢喃着，就沮丧得要缩进自家的蜗牛壳里。
    
    「……不，没这回事。」她预备收回的手被一把握住。「很适合妳、很漂亮。」
    
    淡妆过后的双颊与双唇都呈现出自然健康的浅粉色，左眼下方的小伤疤看似若隐若现；平时围绕在周身的戾气荡然无存，此刻她整个人充满反常的娇柔妩媚气质，挽成髻状的墨黑长发更增添许多成熟典雅的感觉。前额的浏海被梳理整齐，几丝细发垂落在胸前。
    
    「假如妳能把这双手套拿下来的话，就更完美了吧。」男方语重心长地说。
    
    「我都已经把脚上的铅条拿掉了……已经很够了吧。」女方不满地猛摇头。
    
    「我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能看见阿守真正装扮起来的样子，装扮成女孩子的样子……」三船枫感动得用手巾拭泪，还抽抽答答地吸鼻涕。
    
    「漂亮老婆，妳讲这话好像有点怪怪的……」
    
    「那么，这样应该就准备妥当了吧。」黑泽先生对着一票年轻人道。「你们大家快点出发吧、要玩得愉快哦。」至于中年人们年纪大了，不太想去挤沙丁鱼。
    
    白石带着行动缓慢的黑河守，一脚还没跨出去、肩膀立刻被猛力钳住。「藏小子！先给老夫等等。」不必转头，也能知道这股怪力的主人是谁。「要是你没好好顾着守丫头……下场会是如何，你应该清楚得很吧！」
    
    他稍稍偏过脸，不太能直视中年大叔横眉竖目的凶恶面孔；后者浑身肌肉纠结，还会一束束跳动不断，彷佛某种有意识的活物。
    
    「是……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白石突然有种误上贼船的错觉。
    
    黑河自己忍不住在一旁翻白眼。被谁照顾什么的，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臭老头，你吓到他了、放手。」黑河守一把拍掉三船友道的大掌，拖着少年往拳馆门口走去。
    
    「老夫只是担心妳——这丫头怎么可以这样！真是太可恶了！忘恩负义、知恩图报！」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快放走他们吧。」三船枫赶忙将能作为装饰并且用来装东西的小袋子交给黑河，并且用一条更大更厚实的围巾圈住她的颈子——原本的位置已经围了桃红色围巾——接着再披上毛料的披肩。「阿守、不要冷到了。路上小心啊、你们这些小伙子要顾好女孩子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