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陆卷  第二十二章、「反复无常」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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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会儿,小石川健二郎放弃思考这种就算想破头也得不到解答的问题,双掌一击、试图振奋众人精神。
    「对了,后天还有比赛呢!」副部长左右各拍了拍浪速小子以及祖师爷的肩。「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忘了。」
    「……要是今年又碰上立海大附中的话,绝对要赢啊!」忍足谦也一手拉着网球袋背带,另一手握起成拳,「绝对不能输……不能再重蹈去年的覆辙。」
    而后,四人同时默然不语。只剩下络绎不绝的车辆引擎声以及经过路人的说笑交谈声充斥在周遭。
    接着,一句幽幽然的问话打破了持续几分钟的沉默——假若除去目中无人的女导师正制造出来的噪音的话。
    「去年的比赛……怎么了?」
    他们都同时望向突然出声的黑河守。她似乎恢复了过来,墨色瞳孔再度闪烁起些许光辉。
    尽管不晓得究竟怎么回事,不过白石松了口气,稍微放下了点心。
    在丰臣秀子荒腔走板的恼人歌声中,四名校队队员把在去年全国大赛上铩羽而归的往事告诉了她。
    「如果我当时能保持冷静和平常心、发挥出速度网球的全部的话,原哲前辈、还有白石就一定都能上场……」忍足谦也停下行走中的步伐,低下头,双拳握得更紧。「我们就不会输了,绝对!绝对……不会完败给他们……」
    「谦也,现在讲这些也……」小石川把手掌按在不停自责的浪速小子肩上。
    石田银用浑厚低沉的嗓调开口:「但是,立海大附中不愧是蝉联两届的全国冠军、果然是怪物群集,简直是天衣无缝……」
    怪物……
    黑河稍稍转过头,斜眼望向忍足谦也那张遭惨败给敌人而交织着满心不甘与悔恨之情的脸庞;在她对这些人仅有的印象中,浪速小子的表现向来是网球部里最正面也最乐天的那个。小石川一脸哀愁提不起劲,祖师爷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部长虽然想强颜欢笑、故作洒脱,然而散发出来的感觉骗不了人。黑河守凝视着那些面孔——彷佛是想将那种样子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保存在脑里、心里。她只听说过他们去年在准决赛就被迫止步、完败给王者立海大附属中学,但是不清楚个中详情。
    「……如果不甘心的话,就拼死命去比赛吧。只一味后悔发生过的往事,于事无补。」黑河右手牵着正摇头晃脑唱着应该是流行歌曲的丰臣秀子,避免她走着走着就被地上的什么障碍物绊得四脚朝天或是被诱拐还是走丢成了失踪人口。
    「网球对你们来说,不应该只是如此。不管是怎样像怪物的人类,都绝对找得出破绽和弱点。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人类』这种东西。」
    若非同为正选校队的远山金太郎之故,也不会和网球部产生交集。黑河守将自己画在「局外人」的这条在线,总是站在场边远远观望、若即若离,绝不插手干涉,也不允许自己被拖进圈子里。洞察力细微、感觉神经敏锐的她,把从这些少年在球场上肆意活跃的各种姿态、对于网球的此份认真执着上所得到的感受——深切地刻划于全身的每分每吋、融入进骨血之中。虽然他们执着、十分坚持着这项运动,却又不病态地追随或盲从。和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择手段去习得一切必要技能的她截然不同。
    充满轻松惬意、舒服自在的氛围。而她打从心底喜欢这种氛围。
    「啊!那是当然的!那种无懈可击的程度,大概只有机器人才办得到吧!」
    ——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类。
    所以,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白石不由得想起了黑河守曾经阐述过的「不完美论」。
    不得不说,他确实赞同并且欣赏和喜欢她这样的观念——让即便是最平凡无奇的普通人也能获得动力,怀有朝着希望与梦想向前奔的冲劲。
    「说起来,原哲前辈给我们的作业,还没想出答案呢……」忍足谦也蓦地想起赛后于烤肉店外玩切西瓜代替烧肉犒赏时,前前部长平善之对他们讲的话。「为什么,他那时候要让我打单打三、对上那个毛利寿三郎……他应该很想自己上场才是……」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要把目标和心神全都放在今年的全国大赛上!」白石握起左拳,给自己和伙伴们打气。「今年一定要……」
    「胜者为王——」
    「真是够了你们,不要在大街上胡乱嚷嚷、吵死……」
    倘若可行的话,黑河想自己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就为了帮助他们实现梦想。
    希望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能保持着最天然、最纯粹无邪的思维和气息。
    而她……宁愿付出任何代价,来守住最珍贵的这些宝物。
    「黑河,妳怎么了?心情还是很不好吗?」毋须问原因、也无论原因为何,反正就是先安抚了再说。「要不要在回去前,顺道去吃点甜的东西?」
    黑河抬起头、侧目睐向白石的笑颜。惭愧和羞耻交加的负面感觉顿时不受控制地猛然升起。
    脑中如此思索的同时,她也不经意发现到了一件事。
    愈是和他——和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她就愈是体会到自己的渺小、心胸多么狭窄、气度又是多么狭隘。
    愈是和他们接近,就只愈是暴露出她自身的不足、缺点和弱点;就只是个毫无器量的、微不足道的小人。
    愈来愈感到无限的难堪。
    这样的我,有资格和这些人站在一起吗……?
    思及此,黑河守就按捺不了亟欲逃跑的冲动。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她只要一遇到无法解决或理解的难题就会想转身逃跑。
    因为这是最快也最容易的解决方法;人际关系分数挂零蛋的她唯一想得出来的烂方法。虽然到头来,什么都没改变。她也只是把自己更关入囹圄之中,深陷得无法自拔。
    也因此,她曾经和许多可能产生或疏或密之连结关系的人事物失之交臂。
    以往,她总能率性洒脱地抛下一切扬长而去,也认为自己绝对办得到,并且毫不留恋。
    然而,此时此刻却犹豫了。
    光想到和这些人划清界线、保持距离,就难受得心脏彷佛被狠狠扭住、呼吸困难。
    「呜……黑河小姐……」
    黑河感觉到握在掌中的手动了动,丰臣秀子一脸无辜又哀怨地望向她。
    「妳捏得我的手好痛……」
    「啊……抱歉。」黑河放开了她的手。「丰臣老师,妳现在有稍微清醒了点吗?可以自己走吗?」
    丰臣秀子边点头边揉眼睛,脚步还有些微颠簸不稳。
    「那我去前面的便利商店问问看有没有醒酒液。妳先在这里坐着。」不知不觉回到了中午用过餐的露天咖啡厅,黑河将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女导师安置在座椅上。「喝了那个,也许精神就会更好些了。」
    丰臣秀子眨眨双眼,忽然歪着头、咧嘴傻笑。「黑河小姐,很温柔——」
    「……别闹,不要胡言乱语。」黑河蓦地沉下脸色,用拇指和食指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女导师摀住被弹到的地方,呜咽抽泣。「呜哇——好痛、好痛……」
    美丽女导师的心智彷佛瞬间退回到嗷嗷待哺的稚幼年龄,看得周遭人纷纷呆怔。
    黑河叹了口气、直起身,扫视着在场的四名校队队员。
    「你们暂时都待在这里看着她、不要让她乱跑。」
    「老师、妳等等,让白石陪妳去……」
    「不需要。」
    打断小石川建议的是一把森冷至极的嗓音。她从头到尾没把目光正眼放在部长身上过。
    「奇怪、这家伙,又是哪里不对劲了……」忍足谦也开口替好兄弟抱不平。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纵然心底想着、不过双脚却彷佛和地面结为一体似的,一步也走不动。
    一只大手搭在肩上,白石回头一瞧,手的主人是祖师爷。
    「不要在意,可能老师她有什么心事也说不定。」
    白石对石田无奈一笑,「放心,我没怎样。应该说有点习惯了吧。」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因为他的骤然逼近而傻在当场甚至忘了避开或作出反击行动;到了晚上却立刻翻脸不认人。还过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这该怎么形容来着?反复无常?
    简直像只唯我独尊的任性野猫。白石叹了口气。
    说起来,不晓得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只黑猫后来去了哪里。从牠的反应来看,他觉得牠肯定是只聪明且具有灵性的猫咪。起码应该比他家那只白的更机伶。
    「喂——你……」
    懒洋洋的女音从后方传来,丰臣秀子半个人趴在金属雕花桌面,举起软软的手臂、食指指向网球部部长。
    「请问有什么事吗?呃……丰臣老师。」
    「我说你啊!你……该不会……」女导师一颗头歪斜地枕在手臂上、尾音拉得又重又长。「喜欢黑河小姐?」
    白石立刻身躯一僵,宛如被自天而降的落雷当场劈中。
    「不会吧?这老师怎么知道……」小石川代替他丢出心中的疑问。
    而这也就表示,他身边的人们大概都心里有底了。
    「啊哈哈哈哈——我果然猜得没错、猜对了吧!」丰臣秀子拍着手大笑起来,惹来不少好奇的视线瞩目。「因——为,你望着黑河小姐的眼神,好像……」
    忍足谦也瞄了一眼显然完全傻掉兼语塞的好友,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像什么?」
    「像……我的前男友……」丰臣秀子脑袋一歪、一倒,砰地一声与桌面相撞,烫染过的棕色鬈发散落在桌上。「他很爱我……很爱……但是,却很可怕、很可怕……非常可怕……我就是为了逃避他,才会决定从东京来到大阪……」
    背着网球袋和书包的少年们暂且都不晓得能如何是好——面对一名自言自语抱怨恐怖前男友的女醉鬼;而且她还是同一间学校的老师。女导师低沉的话语中流露出浓浓的哀戚味道。
    「……这位老师到底是不是清醒着的、知不知道我们是和她同校的学生啊?竟然直接问学生说喜不喜欢老师,有没有搞错?虽然她的确是蒙对了……」忍足谦也满脸困惑,他的队友们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现在他们只希望据说去弄解酒液的某女能尽快回来解除当下的窘境。
    「要是你、你伤害了黑河小姐的话……」丰臣秀子将脸埋在臂弯里,从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喃喃低语。「我可是饶不过你的哦……」
    她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四个人同时看着这名趴在桌上不断自说自话的女导师,同时面面相觑。
    「她们两个究竟又发生过什么事了?她是从哪里判断黑河是个好人?」
    「……谁知道。」
    不想再花力气继续深入思考无用的问题下去,四名网球部校队队员就这样无奈地陪着被醉意模糊掉意识的女导师等在露天咖啡厅的座位旁,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某女能尽快回来;他们这些未成年人还得赶在就寝之前回家的说。
    于此同时,呼唤女导师的名字骤然传来。
    「秀子!」那是个男人的声音。「秀子,妳是丰臣秀子、对不对?」
    「有——是的,我是丰臣秀子——」
    女导师趴在桌面,还举起了手、用懒洋洋的嗓音回答。
    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听起来像是皮鞋鞋底踩在柏油路面的声音。
    来人是一名年轻男子,目测大概和渡边修差不多年纪;但是来人的穿著打扮却比网球部监督更体面——一身笔挺整洁的米色西装,短发用整发剂梳理得平顺清爽;他脸上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下颔有点方正厚实,不过容貌还称得上好看。
    当男子经过时,还闻得到他身上的麝香古龙水气味。那是一种成熟男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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