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伍卷 第十四章、「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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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收拾掉的目标』是……那你又为什么会听命于她?」黑河瞇起双眸。「除了医师这个身份,你到底还是什么?」
「欸!什么是什么的,妳讲这种话实在太伤人啦。」渡边哲双手放进白袍口袋里,笑容益发灿烂。「人类活在这世上,怎么可能只负责一种角色呢?大家都是在不同的场域、在不同的人面前、在不同的情境中,扮演着不同的人物、戴着不同的面具啊。难道妳不是这样吗?」
「……所以,你除了替人医伤治病以外,也带给人病痛吗?」她抽起半边嘴角冷笑了下。「你是打手?」
「打手吗?哼哼哼……」渡边哲背靠着被阳光晒到发烫的金属栏杆,牙齿反射出比日光更耀眼的光辉。「妳不知道,只要替一些有钱人处理掉他们不要的目标,收到的报酬甚至比动几场手术更多呢!」
「哼……这世上的败类渣滓还真多,多到清不完。」黑河想起了许久前的电车之狼案件,「所以,你同时也是月宫家的打手?月宫家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有雇打手的必要?」
「妳是学校职员,要查到那些信息应该很容易吧?」年轻医师微微低下头、举起双臂,「对了,网球部那位金色小春同学,不是号称智商有两百吗?妳可以去拜托他啊?我相信他一定会很乐意替妳服务的。」过会儿,他放下双手,眼中闪着莫测高深的光芒。「……不,妳不会那么做吧。因为妳不会想把身边的人扯进自己的事情里。看不出来,真体贴——」
「废话少说!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渡边哲不受对方的怒气影响,兀自笑得愉快。「我只是一名受雇于月宫家的家庭医师而已啊。」
日本是在1986年4月正式设立「家庭医师制度」。家庭医师的主要任务是对所在地段的居民进行日常健康管理,广泛承担居民的普通疾病和外伤的诊断;对于那些必须转到专科医院进行治疗的患者负责给予介绍,同时负责继续管理那些出院病人的观察治疗工作。如此,就可以达到依靠家庭医师进行对地段居民的健康管理的目的;患者也可以对掌握自身状况,甚至能在恶化前提早告知、家属也能帮忙留意患者的情形。
家庭医师,指的是掌握了专科领域的综合知识和技能的医生。具体的内容像是:基本的临床应变能力、个体的医疗和护理、指导家属护理方法、立足小区型的护理。并且为了使患者能得到优质医疗服务,家庭医师需要和各系统的专科医生密切合作。必要时还会要求家庭医师进行适当的会诊。
严格说起来,有能耐担任家庭医师的医生,无论是自身的人格发展亦或医疗技术、都必须达到一定的水平——视诊、触诊、精确的判断力、充足的医学常识和知识。够资格担任家庭或小区医师,说明了对方的程度绝对非比寻常。
然而,对于年轻医师的草草带过,黑河瞇了瞇眸子,目光中充满严厉的诘问和愤慨意味。
「倒是——」渡边哲收起过度灿烂的笑容,转为带了点神秘感的浅笑。「为什么妳不告诉他们、我们『认识的过程』?理由是什么?想保护他们的心吗?还是不希望他们的思想受到污染?」他从口袋中取出一片长长扁扁的小物体,撕开外包装后咬在口中。「只要妳把那件被大小姐叫去的我和一堆人围堵的事情说出来,再哭哭几下装个可怜,大小姐的地位和形象应该就会被打落到谷底吧——在白石藏之介君的心目中。」
黑河直挺挺地站着,闷声不响。虽然身上的夹克和长袖衣衫挡掉了燠热的春末夏初之风,却也使肌肤的温度升得更高。
渡边哲咀嚼着嘴里那块无糖口香糖。现在的他和在替学生问诊的他比起来,多了若干分放荡不羁的痞味。「怎么样?大小姐不是喜欢他吗?难不成妳想维护大小姐吗?不可能吧?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帮助情敌的人存在?起码就我所接触过的女人中、十个中有十一个都会选择揭露敌人的马脚、尽其所能地攻讦,最好是能把对方打得永世不得投胎。嘴巴上说得好听、装得自命清高,结果每个还不都是千方百计要抹黑对方、让情敌永无翻身之日。妳也是女人,不可能有例外。」
男子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她感到吃惊。「你这家伙,到底对人类、不,是对女人存在着怎样的偏见……」
「难道不是这样吗?妳——」渡边哲伸出右手,关节微弯而松松地指向对方,眼神和口气却都十分坚定。「喜欢那个少年、白石藏之介,没错吧。」
瞬间,黑河感觉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大槌子狠狠敲中后脑杓,心跳节奏先是漏掉几拍,紧接着是狂跳——每一束肌肉都在颤栗不断,忽冷忽热的感觉袭卷全身,冰冷的细汗渗出毛孔。「不是,没有……」
大脑一阵晕眩;剧烈的脉膊鼓动随着血流遍布四肢百骸。
「呼呼……还以为那种小动作可以瞒过我的眼睛呢……忍足谦也君他们也是,打那种联合起来引开我的注意力的小算盘。真是太可爱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年轻医师抿着嘴低笑,瘦削的双肩起起伏伏。「而妳也还是天真得像个小鬼一样。幼稚的小鬼和小鬼在一起玩家家酒式的恋爱游戏,还挺适合你们的啊。」
「不是、不是那样……」黑河双手扶着冷汗潺潺的前额,双脚几乎站不稳。发丝乱糟糟地伏贴在汗湿的颈后。
「真是太糟糕了吶!妳。」渡边哲一改爽朗的笑容,逐渐扭曲狰狞、丑恶,眼神和口气都变得尖锐刺耳。「妳到底有没有自觉?妳有搞懂自己的身份吗?以为自己还有资格为人师表吗?要是被那些认为妳个性正直的学生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妳?正直的人呢——嗯?不对……」他往她的位置踩出缓慢的步伐,刻意压低的嗓音彷佛从地底下传上来。
「妳『根本』就没有教导人的资格。过去——」
看在黑河眼里,年轻男子愈靠愈近的笑脸宛如幻化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模样,毫不留情地揭开她竭力想隐藏住的、无法为人知的秘密。
「——我杀了你!混蛋!」
就在脑子发热到顶点的她预备朝渡边哲挥拳动脚之际,一只手从后方伸了出来、比她更快地推开对方。
渡边哲踉跄着往后退几步、差点吞下嘴里那块口香糖,却丝毫不愠火,反而对着来人微笑。
「唷!又来了名访客呢。」渡边哲吹了声口哨,仰起下巴。「你是来英雄救美的吗?」
「黑河,妳冷静点、不要冲动……一冲动就会着了他的道了。」
身穿长风衣的年轻男子翩然现临,一手把作势动粗的她挡在身后。男子斜眼瞟她半蜷缩起身子、抱着头,神情布满错愕和惊恐的样子,浑身汗水淋漓。
他按着帽顶叹气;然后摘下帽子、戴在黑河头上,挡去她的脸上半部。「帮我把这个保管好。」。最后,他转回头面对自家胞兄。
「看样子,你是完全没听进我说的话……枉费昨天我还狠心抛弃了少年们、特地约你出去谈话呢。」渡边修叼着牙签,万年不变的胡渣们仍旧和俊俏的脸蛋相亲相偎,大把的淡色前发挡去脸部的四分之一,右眼的釉绿瞳眸瞅着胞兄那张和自己神似的脸庞。
「阿哲。」
这大概是渡边修头一回没在白天的校园中戴着帽子。淡色及肩半长发对照褐色的短发、米色长风衣对照着洁白长袍,两边衣襬同时在熏热的初夏风中舞动。附近的树林和后山的方向已经渐渐传来蝉声。
两名容貌身高和体型相仿、连穿着打扮也类似的成年男子面对面站着。
「哼、那是我要说的台词。」渡边哲把目光从被戴了帽子的黑衣女子身上调回,摆在胞弟脸上。「你竟然为了一个喜欢自己学生的女人特地联络我、叫我出来、还要我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说好玩的……怎么回事?你的眼睛到底被什么蒙蔽了?是因为学校和社团生活太安逸了、还是被单纯的中学生洗脑到连思维也变得单纯了?竟然要庇护这种女人?」
渡边修感觉到身旁的她又开始躁动起来,「……不要动手。」他依然把手挡在她面前。「一旦和他动手、伤到他一块皮毛,妳就毁了。连校长先生也会保不住妳。他只是故意激怒妳、引妳上钩。」
黑河垂下双臂、低着头,头上戴着顶与其气质和装扮极不相衬的遮阳帽,看起来有种不谐调的滑稽感。
「阿修……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庇护这种女人。」渡边哲偏着脑袋、歪了歪嘴,满脸不屑。「只要你吹声口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怕会没有?你的眼光怎么了?你的感情没那么廉价吧?她有哪一点让你看上了?难道你有被虐狂吗?其它那些小鬼也是,一个个判断力都怎么了?或是因为年纪太小而无法明辨好坏?难道你们网球部是被虐症病患的收容所吗?」
由许多问号作结的一堆句子所组成的段落,充分地说明出渡边哲心中满满的疑问。
「呼……或许吧。」渡边修下意识抬手想按住帽顶,不过只触到覆盖在天灵盖上的头发,不由得为自己的习惯报以几声傻笑。「姑且先不论我,我想你也已经清楚了她对于我们部员而言,占据着怎样的地位。先撇开其它人不谈,只提远山就好了——你该知道她对远山那小子有多么重要。你不是用问诊的方式做过笔记了吗?应该能了解了才对。」他一手放在头上,另一手插在风衣口袋中。「身为球队监督,我不能允许有任何打击士气的阻因在。假如你的搧动会影响到我们进军全国的士气,那就别怪我不通情理了。」
「就算我们是亲兄弟也一样。阿哲。」
直到最后一句话,渡边修的口气依然十分轻描淡写。
「……阿修,我真是太失望了、对你太失望了。你的脑子竟然会混浊到这种地步。」渡边哲一改好好先生的形貌,咬牙切齿着显露出愤怒的情绪,「这么脑子不清楚的你,有本事领导球队进军全国吗?去年不是……」
「一定会的,我会和小子们一起实现给你们看。」
见胞弟的态度虽然婉转却依然强硬,渡边哲选择改变战术、放软了姿态。「阿修,现在还来得及。凭你的聪明才智,要在四五年内拿到医学学位、当上正式医生绝对不是问题。」他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包装纸上包起、放进医师袍口袋。「和我一起回医院去,大好前景和充满希望的人生正在等着你。」
渡边哲朝弟弟伸出一只手,几乎是恳求着道。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应该了解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好的吧?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