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参卷 第二十二章、「灵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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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千岁,你认识她啊?」
「她是我们班上的保健委员。」千岁一面望向女孩一面回答监督的话,「是也担心白石来着吗?」
——假若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就是找黑河麻烦的那名女孩。渡边修暗暗思忖。练习的时候,偶尔也会在球场外看见她的身影。
「你、或是你们和她,很要好吗?」
「我是还好。不过呢——」千岁耸耸肩,刻意拉长语调。「她对白石有『那种意思』。」
「喔……原来是这样。」渡边按按帽顶,也扬起了然的笑容。并且稍微替少女这段不太可能得到结果的恋慕之情凭吊了下。
「监督,怎么了吗?」
「不,没事。」渡边修一边露出微惊奇的表情观看部室里的动静,边开口问:「对了,你手上那只猫是哪位啊?从哪里来的?长得挺漂亮的。」
「唔,这应该是白石家的猫吧。」说着,他顺手抚抚白猫的头顶和皮毛。无论是用看的、或是用摸的,都可以想象白猫在家里的地位肯定不低、备受宠爱。牠身上甚至隐隐飘来一股动物专用的洗剂味道,温和而不刺激。大概是牠那名注重养生成性的主人特别替牠挑选过的专属用品。此刻,牠正安稳地窝在千岁宽大温暖的怀抱中,像只拟真玩偶——前脚搁在对方手臂上,两只深色眸子目不斜视地盯住某女和沉睡中的主人;小巧口鼻上的触须随着牠的每一口呼吸便会产生些微摆荡,一双雷达似的大耳朵朝四面八方不停转动。
「噗、气质跟主人还挺像的。长得也满像。」渡边忍不住笑道。
「……但我不懂的是,老师召唤灵体是要和什么人沟通?白石现在正睡着,也不可能会是他啊。而且他也不应该会有这种能力。」此时,一旁的祖师爷纳闷地说:「照片……难道会是和那张照片有关?」
「不只是这样。那照片究竟又有什么问题啊?黑河刚刚看到它的时候,神色很不对劲耶。你一直说她不喜欢和自己有关的东西落到别人手上,难道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的发生吗?」一氏搓搓金太郎的脑袋示意他回话;后者趴在窗台上、摇了摇头。
「我也不太知道……阿守只那样吩咐过我,所以我也只是听她的话去做而已。至于会怎么样,我也不晓得。其实,不管是我、还是我爸妈手边,完全没有半点和她有关联的东西。尤其是照片。她常常告诫我说绝对不要拿到或碰到她的照片,她也从来没在我家停留太久,总是待一下下后就马上离开了。」
听闻被视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少年难得多话,他的前辈们都觉得相当新鲜和趣味。「可是,你也曾经看过她这种施术的场景吧?什么降灵术的。」
「……只有一两次而已。而且我也不太想记得……」远山金太郎将眉毛垂成八字形、缩起双肩,表现出罕见的怯懦模漾。
「哎、现在的问题在于——」和某女的奇妙作为比起来,浪速小子忍足谦也更担心好友的状况。「白石真的和『那个』扯上关系啦?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
「究竟是为什么呢……啊,对了。」财前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开口:「上次,老师和谦也前辈比完赛跑后,老师把部长拉到一旁窃窃私语。我那时有听到一些事情,她要部长回想最近这阵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过。譬如说像捡到什么东西或认识什么人之类的。」
「不寻常的事……」金色小春担忧地咬着手指,「问题是,阿藏总是和我们在一起啊,他怎么可能有机会遇到什么怪事呢。就算有,我们也不可能没发现的啊。」
「……如果真要说的话,那应该就是那张照片了。依目前的情势发展来看,八九不离十。」祖师爷喃喃叨念道。
「所以说,问题果然是出在那张照片上?」
一群校队正选面面相觑、问号仍然满天飞,而后继续关注部室里的情形。部长大人依然睡着,而黑河的面貌则愈来愈显苍老,身形驼背而佝偻,只差没掉光那头艳丽的黑发。在他们眼中看来,此刻的她和一尊河童木乃伊没什么两样。
「如果真像阿银所说的,凭依、凭依灵会改变术者的外表……那老师到底……是召唤出了年纪多大的人物啊。」小石川愕然地自言自语。「看起来好像超过一百岁了。」
位于最前头的远山金太郎双手紧紧扣住部室窗台,几滴冷汗贴沿他的颊面滑下。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小金,你不用担心。不管是白石、还是黑河,一定都不会有问题的。」红发少年转过头,惶惶不安的眼神顺着那只手往上移动。「你不是很相信她的吗?」
忍足谦也那张信心满满的笑脸摄入他眼底。旁边的前辈们表情则都是既焦虑、却又带着没来由的坚信。
金太郎噘着嘴巴、点头。
「不会有问题的。」
×
『丫头、丫头——』
低着头的黑河掀开眼睑。首先看见的是拿在双掌间的八卦镜和念珠。接着稍稍抬首,一名拄着拐杖的老者就在不远处;其容貌与外型都和将她改变的样子毫无二致。老者蓄着一把雪白色的胡须、长度留到了胸前,身穿灰黑色长袍,双脚悬空、是呈现飘离地面的状态。
『妳特地召唤老朽出面,就是为了这名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有重要到劳驾老朽来解决的地步吗?』
面对老者一双炯炯目光,她什么话都答不出来。即使不言明,对方也肯定已经将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又或者,妳是觉得他和妳的父亲很像?和妳那名素未谋面的父亲?所以无法放着不管、不顾一切想救他?』
『……不是那样的。我从没看过父亲、更没和他相处过,又要怎么能将他们两人联想在一起?这个人还不能出事,他还有很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还有很多人在等待他的归返。您也一定感受到了,他的伙伴们正在呼唤他的强烈意念。』
黑河跪下双膝、前额叩地,整个人呈五体投地之姿、规规矩矩地对长者敬拜。
『我已经知道祂的真身是什么了。然而,要赶走或消灭祂,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办不到,请您务必帮我这个忙。』
『……妳说,他叫什么名字?』
『白石——藏之介。』
老者沉默下来。她也禁起声等待。
半晌,老者才启口答复。
『……走吧。那个家伙,已经快要把年轻人的生命吸取殆尽了。』
就在老者尾音甫收之际,场景忽然转换了。她立即意会过来这是位于意识与潜意识的中间夹层地带。沉眠不醒的某部长就躺在几尺远的地方。身上穿着的不是网球部校队的球衣,而是一套以黑色为底、白色相间成的束带;头上还戴了顶高乌帽。那是阴阳师所穿最正式的服饰;在为宫廷施行祭式仪范时所著之衣装。
『……我们进到那名年轻人的精神里了吗?』
就在黑河深感困惑时,老人的声音在身畔响起。
『妳知道他身上穿着的是什么吧。』
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是束带,而且还……不过,为什么他会穿成那个样子?』
于此同时,平躺着的白石身边隐隐出现一枚人影。是个女人,穿着以大红为主的鲜艳和服,上头绣满一朵朵五颜六色的大牡丹花。她趴伏在部长身上,一双纤纤玉掌爱不释手地轻轻在他脸上流连。
『藏……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爱你——
黑河伫立在原地,神情呈现出明显的惊异貌。让她吃惊的不是对方的举动,而是她——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怪不得……部长大人会说梦到她。大概是因为有照片参考的关系,连和服的款式细节都分毫不差。
身披灰黑色长袍的老者视线在两名容貌相同的年轻女性之间往返。微瞇了瞇眼。
『——丫头,妳在发什么呆?想让那个年轻人就这样丧命吗?』
黑河赶紧回神,往前踩出一步,厉声喝道。
『这就是祢爱一个人的方式吗?爱一个人,不就会想要保护对方?』
那女人抬起脸。两个人面对面,就像正在照镜子。差别在于表情截然不同。
黑河又往前走几步,八卦镜和念珠仍持于掌中。对方见着这两样东西,也立刻起身,稍稍往后退。
『妳想杀了他吗?月宫?』
『月宫?喔……这就是那女孩的名字吗?那个我被她吸引过来的女孩……她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感情和磁场却不是普通的强。尤其是负面的情感。』
女人露出魅惑的浅笑,举手投足间妩媚生姿。
『所以,妳想保护这个男孩吗?为了保护他而和我对抗?虽然妳的灵力比普通人还要强了一点,但还不足以逼退我。不要以为妳拿着那些道具,就有办法让我知难而退。』
黑河停下步伐,嗓音低沉冷峻。
『——我这边并不是全然没有对付祢的方法。』
黑河背后浮现出老人的身影。老者身姿萎驼,脸部肌肤失水而松弛垂挂;然而眼神却十二万分锐利。穿着鲜艳和服的女人双手掩住嘴,露出既惧且恨的样子。
『唔!老头,你、你是——』
『老朽已经为祢开启通往那个世界的大门了。当然,要走要留,全都看祢的意思。』
当黑河开口说话时,八卦镜也正在发光;并且在她本来的嗓音里又加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两道声线重迭,充满在整个虚空间中;具有宛若杜比环绕音响的三维效果。
『——如果祢坚持要留下,不肯从他身上离开的话,那老朽就只好让祢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老者的声音完全盖过黑河的声音。他执起拐杖往女人的方向重重一指。随即见对方像是斗志全消般颓然坐倒。
『为什么、为什么呢……』
女人像个悲剧女主角一样跌坐在地上,开始低声饮泣;看在某女眼中实在觉得莫名刺眼,亟想当场拉她起来、并喝止那样的行径。因为她自己从未做出那种可谓懦弱又恶心的动作过。
『因为妳也爱他,所以要消灭掉我?』女人也伸出食指指回去,忿忿然道。『要找来那可恶的老头处置我?』
『……祢应该也明白我算是个什么身份,所以事情并不是那样。那个人……白石藏之介,现在还不能死、必须活着,还有很多关心他和爱他的人在等待他回去。』
黑河瞪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蛋声泪俱下地控诉,忽然有股冲动想把那张脸皮撕下;或者干脆毁掉自己的脸皮。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甩甩头,继续和女人对话。
『祢听见了吗?那些正在呼唤他的声音。那些人都是他的伙伴。在他们心目中,他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他是不可或缺的、不能离开那些人。』
『——快走,而且不要再出现。否则,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女人摇摇晃晃地起身,身躯偏斜、脸色苍白,散发出阴郁消沉的气息。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妳为什么要阻止我……』
『祢的喜欢会害死他。』
尽管能够直接用其它方式送走对方,但黑河仍旧耐着性子同对方周旋,企图予以说服。在这期间,老者一径悬浮于她身后,默然不语,静观她的处理方式。
『祢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因为那个叫月宫的女孩,把自己的心情投射到祢身上。祢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那女孩,误以为自己喜欢他罢了。』
『啊……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吗……』
女人缓缓伸出双手,朝向她的方位。双眸轻闭,彷佛正在感受与接收着什么。
『……我感觉得出来,妳也同样对他抱有相同的情感。不……』
『这感觉更强烈。妳……非常重视和珍视他,妳左臂上的伤口,就是在袪除我的气时造成的吧。甚至还打算不惜豁出性命。』
妳是爱他的。
这几个字在黑河心中轰然乍响,她顿时表现出激烈的反应。
『不是,我没有!』
『——丫头,妳冷静点,集中注意力。』老人严厉的声音在后头作响,有种不怒而威的壮阔气势。『妳自己很清楚,倘若术师本身精神涣散、方寸大乱的话,将会发生逆风意外、会被对方有机可趁。会反被侵蚀杀死的。』
『……是,我知道。』
黑河深呼吸几口气,试着平稳心绪。
『言归正传。祢到底要不要走?』
『走……离开……?』
女人沉吟片刻,忽然也激动起来,面目狰狞。
『不——不要,我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他!我一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
女人嘶吼着往她和老者所在的地方扑。
『你们——都去死吧!』
啧。黑河轻啐一口,攒紧手中的两样物品。
『丫头!妳当心点,祂要过来了!』
×
「呜哇!怎么搞的?」忍足谦也惊呼一声,连忙远离正倚着的窗口。「为什么这回连窗户和墙壁都在震动?」
一氏和小春紧紧相拥在一块儿,彼此慰藉。「不是只有那些东西而已吧,是好像整个空气都震动起来了!连地面都在震动啊!」
「这是……灵骚现象。」
「『灵骚现象』?那又是什么啊?」
「只要身为靈能者、无論他们是否觉醒,当他们在承受压力或者感到焦虑时,能力就会不自觉溢漏出来;将会导致身边发生異常事件。」对这方面可说相当熟稔的修练专家祖师爷石田银,为犹如深陷五里雾中的队友们解惑:「另一种原因,就是当灵体受到刺激时、会引发的超自然状态。举凡一切暴力而且具有破坏性的灵异事件都被包含在内,因此又被称作『喧闹鬼现象』。」
「什、什么?」财前光愕然地说。打从进四天宝寺中学以来,这应该算得上是他除了网球部一伙人之外,所遭遇最离奇古怪的事件。「所以说,老师是正在和什么灵……对抗?而且那个灵还生气发怒了?是因为老师做了什么的关系吗?可是她从刚刚到现在,都一直是跪坐在原位啊。」
「啊!」此时,金太郎也发出了惊叫,「阿守!」
「远山,怎么了——」渡边突然拉高嗓子压过他的声音。「少年们,赶快离开窗边!」
就在他这句警告刚落,网球部部室的窗玻璃也在同时间响起劈啪几声,接着延伸出几道放射状的龟裂痕迹,然后伴随「匡琅!」的若干把巨响,几面玻璃就在众目睽睽下化成破片和粉碎——像是自内部产生出一阵强烈的冲击波、从里而外炸开般。吓得众人抱头鼠窜,惊呼大叫声四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