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参卷  第十七章、相关性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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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情况又怪怪的了。怎么回事?
    
    黑河拿出翠绿色的念珠缠绕在手上,试图减缓白石又开始肌肉痉挛和不停出汗的症状。然而这回的效果却不显著。被单被扫到病床下,床单扯皱成一片,她几乎无法使挣扎不已的他稳固下来。
    
    这回,她明显地看见就在白石胸口的正上方处、盘旋着一大团漆黑阴影。然而当她伸手过去时却是直接穿透到另一边、碰不着,只感受到一阵蚀骨的冰凉;黑影也没因为有她在场而趋散,反而益愈浓厚。宛如具有实体质量般重重地压在他胸口上,导致他呼吸困难、鼻息间发出刺耳尖锐的嘶嘶声;彷佛下一秒就会断气。
    
    『——难道真的要逼我说出我不讨厌妳甚至有点喜欢的话,妳才肯听进去吗』
    
    「可恶!你小子给我振作点!醒来、醒过来!」未避免可能引起路经外头走廊的师生注意、无论内心再如何焦急迫切,黑河仍竭尽全力抑制音量低喊。他的身躯温度降得异常迅速,手脚频频发颤,忽而**、忽而僵直;气息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过去般正在大量流失。
    
    即使天生拥有灵异体质的血脉,但她却不会、也没刻意去学习任何降妖祛魔的厉害法术;就算要在少数不得已的十万火急下作出相关处置,也必须先执行某些特殊手续和步骤才能完成。然而现阶段的发展却急转直下、过度急遽,让她连抽出半丝准备工作的时间也不被容许把握。
    
    可恶……看样子,就只能用最应急的那招了。虽然那就像补缺孔一样,东破东补、西漏西补。
    
    黑河抓起被扫到床底下的被单、用力盖住挣扎不断的白石,连痛起来的左手都无暇顾忌;正想腾出一手去捞插在笔筒里的美工刀时,那种同样阴暗冰冷的气息又清晰地袭卷而来。是来自门口的方向。下一秒,门板就被推开。
    
    进门者是姓月宫的少女。
    
    「黑河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少女彬彬有礼地站在半开的门后打招呼,一头大波浪栗色鬈发随着她鞠躬的姿态、垂落于身侧。「我听千岁君说,白石君忽然在课堂上昏倒……心里实在很担心,所以特意前来探望他。不晓得他现在的情形如何了呢?有没有好一些了?」
    
    就在少女说明自己来意的期间,病床上的网球部部长骤然瞠大双目、像撞见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喘气喘得剧烈,整个人转换成面朝下的俯卧姿势,双手紧紧地拉扯住床单。而黑河也留意到压迫在他胸口和背上的黑影,就像一团吸取并结合了无数小型龙卷风的气流风暴,正逐渐成长茁壮,把他整个人包围在中央。
    
    「白石君!你怎么了?」少女惊喊着就要跑到白石身边,不过有个人动作比她更快。
    
    「——不要碰他。」黑河张开右臂横挡在她面前、右手上还卷着一条翠绿色念珠,负伤的左手则握着一把美工刀。满是瘀伤的脸庞表情凌厉得骇人。「不要靠近他,妳快出去。」
    
    少女没被她的表现吓着、也没因那把凶器而恐惧,倒是展露出被阻遏时的困窘和愤懑。「老师,不管怎么说,我也还是个保健委员啊。关心同学是我的职责之一啊。」
    
    「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妳插得上手的。」她差点就要失言把「不是妳这个普通人插得上手」的句子完整呈现。「妳退出门口,不要接近他。」
    
    「老师,妳这样赶我是什么意思呢?我可是特地前来探望白石君的啊。」
    
    「妳现在不能看——应该说最好不要看。快走就是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如果妳没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我是绝对不会就这样让步的。」少女愈说、情绪也愈来愈光火。甜美的声线开始变调。
    
    黑河咬住下唇,懊恼地瞪住态度明显不悦的女孩,却无法实话实说。就在师生两人凝肃对峙着的期间,病床上的网球部部长的异常状况仍持续不断,黑影的体积也愈形壮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气愤归气愤,少女依然被那幕奇异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虽然实际接触的机会仅限于干部集合或一些学生会会议上,交谈的机会也不多;不过在她印象中的白石藏之介,是个总一贯风度翩翩、温和稳重,举手投足优雅合宜的君子兼理想对象,从未见他作出那种怪异的举止过,只好乖乖照对方的命令退到门边。「那、那妳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吗?」
    
    他现在看起来的样子,简直就像个癫痫发作的病患。可怖至极。
    
    「妳不要杵在门口,把门关上!」
    
    少女坚持待在原地,再度站回门内,作势关门。
    
    黑河被少女的执拗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尽管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莫可奈何之际,只好用强硬的语气咬着牙道:「——妳在这里只会更让他的症状恶化!赶快离开!」
    
    「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会让白石君变得更严重?」少女困惑地蹙起柳眉,十分不满对方的说法。
    
    黑河猜测女孩应该看不见他身上的那团黑影。只不过,当对方也处于同个空间时,黑影却彷佛吸收到源源不绝的能量般,狂烈咆哮。她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妳如果是真心喜欢他的话,为了他着想、就快点、立刻离开。」迫不得已,她只好扶着额头低吼出声:「详细的情形,事后找时间我会说明的、我向妳保证。这样可以了吗。」
    
    少女忿忿不平地嘟起嘴巴。尽管仍搞不清楚当前的状况,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临去前又含情脉脉地望了部长大人一眼;而投射在校医身上的则是极致怨毒的眼神,犹如要用眼刀将对方大卸八块。
    
    此刻的黑河完全顾不得女孩的心情。待对方一踏出门坎,她就神速地摔上拉门,并抓来室内扫把抵在门的另一边充作障碍物,避免途中杀出个什么程咬金忽然闯进。接着,她随手取来一个盛装过药物的小玻璃空瓶,拉开左臂长袖,拇指喀喳喀喳地将美工刀刀片往上推,抬高、毫不迟疑用力划过手臂。鲜血自裂缝里头缓缓涨起、犹如河道泛滥的景致,沿着白皙肌肤表面漫延滑落。在瓶底汇聚成一滩小小的鲜红色湖泊。
    
    快过来吧……这里有更适合祢的饵食……
    
    围绕在白石周身的黑影产生逐渐往她这头聚拢的趋势。待血液累积到足够的量后,黑河随手捞来一条弹性绷带使劲勒住伤口、遏止出血状态,再将玻璃瓶移到洗手台的水龙头下装了些水。最后,她扬臂把瓶子抛出窗外。
    
    小玻璃瓶的瓶壁厚度细致,传来的破裂声也相对细微。只见黑影在保健室里盘旋了一阵,最后也追着相同的路线方向、从窗口离去。
    
    做完了这件事,黑河也觉得自己像刚捐完血而全身精力抽空似的,脚步沉重地瘫坐在办公椅上。少了黑影的急逼压迫,白石的状况也渐渐缓和下来,身躯停止颤动,呼吸节奏渐趋平稳规律。除了全身的大量出汗以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时,她才意识到左臂上的弹性绷带束缚得过紧、血管被完全堵塞住,感觉像组织濒临坏死般的不舒畅。她慢慢地解开血迹斑斑的长条状物,并且在心中嘲笑自己旧伤还没痊愈便又添了新伤,这下子肯定会被拳馆御医三船枫叨念到没日没夜。思考该如何解释的理由也不禁令她头痛。
    
    黑河一面处理新的那痕刀伤,一面察看面前的部长大人。他正稳稳当当地平躺在病床上。凝睇着白石熟睡的脸庞,她心里既感到稍许气愤,却又同时感到放松欣慰。
    
    ——气的是他的毫无知觉、依旧兀自睡着大觉,虽然这并不能完全怪他——以及莫名为他操烦甚至不惜打算卖命的自己;欣慰的则是总算暂时把事情摆平,他安然无恙。
    
    看样子,造成这件事的主因和关键果然和那女孩脱不了干系了。她的气息和那团黑影一模一样;只要她一出现,就彷佛为「祂」注入了活力与生机,加强加快夺取他生命的力量和速度。然而,无论怎么感觉,她都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引来「祂们」的体质和能力?虽然她也曾听过这样的说法——当一个人的负面情绪聚累到一定程度时,就可能会招致频率相当的不明物。意念愈是阴狠毒辣,招来的东西等级也就会愈高段。
    
    黑河想起在初次踩入四天宝寺中学大门的那刻,「祂们」的踪迹就随处可察。即使看不见,她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祂们的形象;有像人样的,也有非人的。这种现象和不远处那座蕴含丰厚灵气的后山有关,也和这所学校的造型设计有关。类似寺庙外观的建筑物,本来就容易引来许多看不见的事物。更别提这地方还存在不少人形模样的物品装饰。不管是乔装用的面具衣着、或者是玩腹语术用的人偶,以及网球部里的木头娃娃,全都包括在内。网球场附近的那座五重塔是祂们的休憩之地;而位于耍宝正门前的喷水池,由于水气含量丰足,也成了祂们的嬉戏场所。
    
    所幸这学校里人声鼎沸,阳气的量足以压过阴气,祂们的种类也非属恶质。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未曾发生过那方面的事件。西丁霍吉校长曾沾沾自喜地对她这么夸耀过。至于校内那栋靠近后山方位的旧校舍,是除了一号馆礼堂、二、三号馆,以及华月楼和吃到破产大楼之外的老建筑。似乎荒废了有一段时间、没什么在使用,平常人迹罕至,实际情况不太明了。但是她偶尔会感受到从那里传来复杂的气息。那大概又是另一个供给祂们聚会的地方。
    
    ……撇开那些暂且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谈,从白石的表现来看,不管那东西是什么,都绝对不算是个小杂兵。难不成那个女孩是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这怎么可能?她是喜欢他的。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会想去保护对方吗?会想去伤害对方吗?
    
    喜欢……
    
    曾出自某部长之口的「喜欢」两个字无预警闯入她的思绪中。两团脸颊再度烧热。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那一定只是「他脑神经一时短路」的结果罢了。根本不需要在意。
    
    黑河用力甩头,在止完新伤口的血、简单包扎完毕后,便拉妥薄长衫的袖子。幸亏她养成随时穿长袖的习惯。尽管这种行为并非主要为了这种突发事件而预备的。她拿着干净毛巾、起身走到病床边,想替部长大人擦拭身上的汗水,顺便替他量体温。刻度计上的数字显示已回复正常。那件制服的结构材质是薄又不透气的化学合成纤维,被冷汗浸润透彻、服贴着他的身形,描绘出一副经过充分锻炼而精实强壮的男性躯体。灰白色的短发散落在枕头上,宛如一根根致密的银丝线。
    
    他的体温恢复了,反倒换成她整颗头的温度正在持续攀升,绯红色泽自脸上一路扩散到耳根子,还冒出缕缕烟雾;心跳节奏紊乱失速。黑河竭力耐住亟欲逃跑的冲动及赧然,以尽量不致弄醒白石的力道、轻柔地揩去布满在对方颈间的薄汗。免得到时候他清醒过来时,吹到风会着凉。
    
    「真是……没事这么爱练身体干嘛……又不是要选健美先生……」正当她还在烦恼是否该解开他的衬衫扣子而举足不定之刻,停留在他胸前的左腕却冷不防被抓住。
    
    她吓了一跳,连忙想甩开,却发现那只大手的主人正睁着眼睛盯住她瞧。
    
    「白石……你醒了吗?真的是清醒着的吗?」
    
    「……我梦到了妳。」
    
    「呃?你说什么?」黑河怔愕地直视那双开开阖阖的薄唇。
    
    「我梦到了妳。」白石将视线胶固在她那张尚未完全褪去青紫和瘀肿的脸上,面无表情,听来单调的嗓音毫无起伏。「我们在一间神社的庭园里面,神社就在旁边,看起来非常破烂。还有一口枯井。门口有座鸟居。我想看看上面的匾额写些什么。可是没办法。」
    
    「……你梦到了我?还有神社……这是什么意思?」尽管正因为他的表现不若往常而觉得奇怪,但是在猛然听见「神社」的场所名称时,她的脸色明显地僵了一下。
    
    「不……严格说起来,那并不是妳。」白石缓缓松开握住她左腕的手,横摆上额前。「到底是谁,那个人……」
    
    「既然只是梦的话,那就把它忘了吧。不要让那种无聊的小事困扰你。」黑河收回手、留下毛巾。意味着就要对方「自行动手」。「你现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烦恼。譬如说比赛的事……」
    
    当她口中吐出「比赛」这个词之际,门板也同时响起此起彼落的连续敲撞声。
    
    「——黑河?黑河,妳在里面吗?」
    
    「阿守!门打不开啊!妳怎么了?为什么要锁门?」
    
    「金太郎,这门是没有锁的,一定是旁边被挡了什么东西才会这样。」
    
    「阿藏、小守,你们在做什么?快开门啊!人家好担心啊!」
    
    「喂——你们两个可要克制一点,这里是学校,别太冲动做出『不该做』的——」
    
    浪速小子这句吐槽话还没收尾,门板就立刻被推开。伫立在与他们相对那方的人物,正是满脸怒容的年轻校医黑河守。
    
    「……忍足谦也,你找死吗?」
    
    回应她的是一张张傻笑,以及当头扑上她的远山金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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