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福神像，是叫做Billiken的福神，好像是从美国传来的。据说是会给人带来幸运的吉祥物。方法是摸摸它的脚底、然后在它面前许个愿，就会心想事成。」
    
    「呃、长得这么奇怪的东西是福神吗……外观设计方面也太不协调了吧……造型师是和这尊……神，有仇吗？」只对本国神怪比较熟悉的黑河直瞪着那尊外来偶像猛眨眼睛。「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呃、不对，应该是『神不可貌相』……」
    
    「说它奇怪的字眼可要小声点喔。免得到时候我们离不开这里。」她的「感言」让白石笑得前仆后仰、末了伸手顺顺她的长发。「怎么了，它有给妳任何怪怪的感觉吗？」
    
    「不，是还好。」黑河摇摇头，下意识往他身旁紧靠。「但是它的样子，就让我不会想去接近它。看起来笑得真够诡异。」
    
    「而且，只要触碰它的脚底、许愿就会心想事成……这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吧。」
    
    「据说是因为祂的手太短、自己搔不到脚底的痒。所以只要有人替它搔痒的话，祂就会感激对方、替对方实现愿望喔。」他语带笑意回答她。当两人在交谈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轮流上前去朝拜。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依样的摸脚底，接着低头祈愿。
    
    「也有人说，买Billiken会为你带来好运；但若是从别人手中得到Billiken当礼物的话，会更加幸运喔。怎么样？妳要不要？我送一个给妳。」
    
    她仍然一脸嫌恶地摇头，然后斜眼看着他。「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倒是勉强可以给你啦。」
    
    「如果是妳送的话我当然要啊。那等一下就拜托妳啰。」他笑得很开心，拉着她往前走。
    
    
    待与人群走进一楼里后，随处便可见满坑满谷外型类似的福神物品。以及通天阁的模型和商品。
    
    「呃、你看。」黑河惊讶地拉拉白石的手，示意他注意电梯旁的指示灯。「连那个都是通天阁的形状。好有趣！」
    
    「真的呢。」
    
    见她一会儿东瞧瞧西看看的样子、满脸惊叹，他就有种不枉此行的感慨。接着，换他去膜拜福神Billiken。他一手牵住她、另一手触摸了下摆设在里头的福神脚底，闭目默祷。
    
    几分钟后，白石才睁开眼。随即发现身旁的女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妳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尽管她试着让嗓音平淡得毫无起伏，他却依然嗅得出她话语中的好奇与企盼意味。
    
    「嗯、这个嘛……」他兜兜眼珠子，俯身靠近她耳畔。「是秘˙密。」
    
    她脸颊瞬间涨红，连忙拉开距离。「欸、你这人真是——」
    
    他朗声大笑起来，直到被对方捏了一下手背才勉强止住。「妳还要继续逛吗？想不想带点纪念品回去？」
    
    「唔、还是不用了。」黑河停顿了会儿，加快脚步挨近他。
    
    「下次，和大家一起来吧。」
    
    「呃？大家？」
    
    「——就是和你那群『神经病队友』啦。」
    
    白石望着她略显赧然地扭过头去。
    
    
    他的内心漾起一股无比的欣慰感。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总算能让她自然地将他们视为伙伴了。
    
    
    「……倒是，你真的相信什么摸福神脚底就会带来好运或实现愿望的迷信吗？」
    
    两人继续穿梭于人群中，在楼层间随意闲逛、走马看花。映入视野中的同样尽是与通天阁和福神相关的各类商品。
    
    「人类就是这样。总会想把精神和希望寄托在什么东西上的。」白石的声音传进她耳里。「不管是没根据的迷信也好、正统的信仰也罢，人总会不由得想试它一试。」
    
    这句语重心长的感言让黑河不由得凝睇了他的侧颜片刻。直到他总算察觉到她的眼光而疑惑地转过头来时，她才别开脸。
    
    感觉得出她似乎有话想问他，不过他没开口追问对方。他心里清楚，尽管她自己是那种与鬼神之辈牵扯不清的特殊体质，然而她本身却没有太深太沉的宗教信仰。甚至还有点对祂们的存在嗤之以鼻。
    
    『就算我感受得再多，可是，却从来没见过最重要的、最想见到的那个人。要不是已经投胎转世，就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他想起曾有一次听见她这么喃喃自语。搞不好她也没发觉自己将这种话脱口而出，因为她当时的神情十分木然、眼神空洞。
    
    白石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掌中的那只小手。而黑河觉察到他的力量隐隐加重，立刻理解他肯定是又想到、或体悟到了什么。她亦没出声发问。
    
    
    纵使不需要言语，彼此间也能够以无声的表示交流心灵。这是属于他们的默契。
    
    
    接着，他们又去试玩了夹通天阁娃娃的游戏机台。率先出马的是自告奋勇的某部长大人。
    
    「……欸！差一点点……哎唷！真是的！」黑河对着卡在洞口的那个娃娃连连叹气跺脚。「差几公分就可以手到擒来了说！」
    
    「妳冷静点、先不要激动，再让我努力一下。这次一定可以……」白石一面轻声安抚她，一面专注地操作铁爪的方向和位置。他的好胜心被这部顽强的机器愈挑愈高，击打按钮的力量愈来愈猛烈，差点就要当场大喝一声「胜者为王」。
    
    遗憾的是，在某部长虔诚地贡献出好几枚代币之后，却依然毫无所获。
    
    「这回换我来试试看。」黑河站到机台前方，不自觉集中起精神，寻找最容易上手的目标。
    
    「找到了！就是这个！」
    
    她将巴掌用力拍在操控夹子的按钮上、差点让整部机器化成一堆破铜烂铁。然后，被盯为标的的那个娃娃精准地掉入洞口、沿着通道滑出。白石像个大孩子般忘情地又是鼓掌又是举手欢呼。惹来周遭不少观望的注目礼。
    
    「喔哇！妳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直觉也能用在这种地方。」
    
    「那是当然的啊。」黑河弯下腰取出那个通天阁娃娃，将滑落到胸前的长发往后一拨，然后瞪着手上的东西微微蹙眉。「……不过，这该怎么办才好？我又不是很想要这个。刚刚兴奋过头了所以完全没考虑到实用性……」
    
    一只手伸过来截走了它。她顺着那些露出袖口的绷带往斜上方望。对方正对她微笑。「让我拿着好了，给我当作这趟小小出游的纪念。妳刚刚不是说要送我Billiken当作礼物的吗？现在可以去看看了。」
    
    「呃、说得也是。」
    
    于是，他挑选、她付帐。在选购完Billiken福神的小摆饰后，两人便离开通天阁、进入到附近的商店街。
    
    「这条路上的招牌好多，搞得我眼花撩乱。」黑河又开始揉眼睛。接着被身旁的部长大人以「手上的细菌很多不要随便直接碰眼睛」的话提醒了下。
    
    「这地方被称做新世界。因为曾经重建过，所以融合了各种新旧形式的人事物。」
    
    「新世界吗？我觉得叫做后现代世界还差不多。」
    
    「呃？什么意思？后现代世界？那是什么？」
    
    「就是指类似拼贴模式的现象，这是一种毫无规则、没有轨迹可循的浑沌结构。像这样把新新旧旧的东西融合在一起、五花八门，看起来不就很像剪裁艺术？其实我们当前生活的这个社会，就已经结束掉以工商业为主的『现代社会』、转变成了一种重视休闲娱乐与创意的『后现代社会』，常常会出现一堆似是而非的灰色地带和人们异想天开的点子。另一方面，无论潮流再如何不断更新和变动，复古怀旧风也从没缺席过，老是一波接着一波来，而且是周期性轮流重复的。对亦错，黑亦白，颠三倒四。搞得人措手不及。」黑河一面滔滔不绝解释，一面用手随意到处乱指；差点戳中路过的行人。
    
    「原来如此。」白石会意地点头，而后垂下视线俯望她。她感受到他的眼光，也抬起了头。
    
    「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妳也懂得不少啊。」
    
    她从他的眼神以及微笑中读到肯定与崇仰等正面情绪讯息，面颊不由得迅速染上一层燥热，赶紧别开脸。「……这、这又没什么，只是一种基本的社会学理论而已。」
    
    「那、妳喜欢这里吗？」
    
    「虽然气场有点乱，但我是不太排斥这种感觉啦，起码我不讨厌老旧的东西。」黑河不自觉扯住他的臂膀，往某个方向指去并且惊叹：「啊、你看，那个招牌上有只大河豚！好大的河豚！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河豚！」
    
    「那个已经算是通天阁这里的地标了。这附近也有很多河豚料理店喔。也有专卖各种炸物的店。不管怎么说，我们可是住在被称作『天下厨房』的美食之都大阪啊。」白石看着她一副活像生吞苦瓜的表情大笑。「啊哈哈哈、抱歉抱歉，我又一下子忘了妳对海鲜没什么兴趣。」
    
    「……你是故意忘记的吧。我才不只是没什么兴趣而已，是根本就不喜欢。我才搞不懂为什么你们会爱吃那种感觉腥味就很重的东西呢。况且，要是海鲜的食材没好好处理妥善的话，很可能会让里头的寄生虫混在料理中进到体内、引起各种病症的。明明好吃和能吃的东西还是那么多。」她皱皱鼻子，被对方任意牵着走。「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她清楚他绝不是会在毫无计划的情形下盲目乱晃的性格，他在做任何事情前务必会规划详细。即使没经过缜密的思虑，他也会定好最重要的那个目标。
    
    「呼、看样子妳已经很了解我了呢。」
    
    「哎、你、你烦死了，不要随便乱眨眼睛啦！」
    
    「欸、就因为妳老是这么反应过度，所以我才这么喜欢逗妳啊。」
    
    「什么意思啊？难道你都不觉得很烦吗？」她嘟唇鼓腮，不服气的模样惹得对方开怀大笑。「你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我毫无反应，你就不会这样随便挤眉弄眼了？」
    
    「妳的样子和表现总让我觉得很新鲜，一点都不会烦啊。倒是——」他一面笑、一面倾下上身凑近她脸旁耳语，顺便偷窃几许清新的洗发精香味。「妳必须真的有办法在面对我的时候还能保持镇静的平常心啊。」
    
    她的脸蛋瞬间充血通红，冲着他耳边喝斥：「白石藏之介！你欠揍！」
    
    「好啦好啦，所以说妳根本就办不到吧。」尽管耳膜受到强烈的冲击，但白石仍然一手摀住单边耳朵笑得停不下来，另一手带着她绕进一条貌似年代悠久的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