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那年梅花,迷了谁的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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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来世我去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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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棵梅树,一棵修行八百年的梅树。
这一世,我长在了‘清宛楼’的后院。
‘清宛楼’秦淮红楼。
几百年来,我生长的地方从未改变,但四周的景致却如云烟般转眼便逝。
如今,我可以随处行走,但没人能看见我,只因我还不能化为人形。
数百年修行,我也还未脱妖道,列入仙班。
天帝说,我历经的磨难还太少,让我再等一个轮回。
一个轮回,三百年。
[一]
“吱呀”一声,楼上窗户应声打开。
是她,苏莺儿,那个身在青楼,心若净水的女子。
我很喜欢她,佩服的喜欢。
此时,她还未梳洗起妆,如瀑青丝柔顺的垂在胸前,月白里衣勾勒出完美身段,一剪秋水眼眸,始终望着楼下。
我知道,她在等他,等那个有着一身月光铅华的男子,她的良人。
院门口,空无一人。
她微微有些失望,转身便坐在妆台前梳洗起来。
我眼看着三千青丝在她手中变为俏丽的流云髻,露出雪白后颈。描眉,抹脂,染唇,永远是淡淡的美人妆,淡黄轻衫与她,是如此相配。
楼下,悠扬的笛声缠绵响起,她惊喜的探出头,手支窗台,一眼便看到立在我身下,横笛吹奏的素蓝身影。
她弯眉笑了,美得差些迷了我的眼。。。
[二]
她的舞,永远只为他跳,也只有他来时,我才能一睹她的舞姿。
树下起舞的她,像翩翩玉蝶轻点花尖,轻盈,欢快。
腰间的银制小铃铛“叮叮铛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十分动听,却也比不了她的低笑。
我也开心的“咯咯”笑着,花枝乱颤,碎花飘落而下,轻打在她衣上,然后撒散在地。
他至终含笑看着她,眼中映入一幅绝美的画面,梅花迷了他的眼,她的颜……
“阿笙,别笑了,花掉光了多难看。”几百年来,一直栖在我枝上的白蛇柔声说道。
只有他,一直陪着我待了数百年,从未离去。
我不语,依然笑着,花掉光了又如何,能看着他们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三]
红楼老鸨笑涎着脸跑来找她时,她的脸刷的白了,不出两句话,她们便争执起来。
我恨透了这个胖女人,她贪财得简直到了极限。曾经我捉弄过她几次,施法将她房中成堆的珠宝扔进了城北难民窟。她整整哭昏过去五次,醒来之后又是一阵哭爹喊娘。
现在想来,我仍觉得痛快!
“我不嫁他!”她一口回绝。
“不嫁!南宫公子花了三千两替你赎了身,又给了我七千两的聘金,你说不嫁就不嫁!”肥胖女人尖细着嗓子说道。
她厌恶地别过脸,不想再听到老鸨的话。
“哼!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穷小子,以前你俩的事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今儿起,你别想再见到他!”说完,老鸨转身挥袖走出,然后反手锁上门。
她不停拍打房门,口中喊着:“你凭什么,凭什么……”
接着,我便只听得到撕心哭声。
看着那摇身走来的女人,我突然很想杀了她,缓慢扬手……
“阿笙!”白蛇伸尾快速拉住我的手。
我侧首,看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压下心中杀意,我狠狠瞪着那女人远去的背影,紧紧握着拳。
“阿笙,这样的你很可怕,人世间的事,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一切都是天意。”白蛇依旧拉着我的手,柔声劝道。
我一手甩开他,转身融入树中。
好久好久,我才开口问他:“你知道什么是情吗?”
他爬在枝桠上,沉默半晌才道:“知道。”
“那…情是什么滋味,是否像他们一样甜蜜?”
他深深注视着我,眼中微有些苦涩,“并不。”
“为何?”
“阿笙,有些事,等你经历之后,就会明白。。。”
说完这句话,他便垂着头,不再开口。
经历之后,就能明白吗?我幽幽望向楼上窗口,依然不见她的身影。
[四]
她瘦了,憔悴了!
三天来,她滴水未进,只是木然地坐在窗前,望着那个不变的方向。三天了,她三天没有见到他了,他为什么还不来!
我几度欲帮她去寻他,却每次都被白蛇死死拉住。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阿笙,你太单纯,把何事都想得过于美好,他要是想来,谁也拦不住他,他要是不想来,谁也拉不动他。
我朝他大吼着,不可能,不可能,他绝非簿情之人!我等,我等他一定会来!
我赌气不再理他,侧首之时,竟然看到他扬唇笑了,颇有些阴谋得逞的感觉。
又是三天,他还是没来。而她已是几度昏迷,全靠老鸨每日强行喂她食物,才勉强支援。
明天,就在明天,南宫家的人就要来接走她了。
我心急得再也等不下去。
不行,我定要改变这一切!
我不再听从白蛇的劝告,一意来到他家中。
他的房中很暗,我挥手点亮了桌上油灯,便看见躺在床上,遍体鳞伤的他。
之前的儒雅模样已不复见,面上是同样的憔悴,口中犹自唤着她的名字。
他当真并非簿情之人。我心安了。
“公子,公子…”我轻唤着。
“谁?”他睁开眼,四处寻找,但他哪儿能看得到我。
“公子,莺儿姑娘要你今晚三更去寻她。不需多问,你只去便是,一切姑娘自有安排!”
“好!”他惊喜地挣扎起身,笑容洋溢。
见他这副模样,我倍感忧心,“你…去得了吗?”
“去得,一定去得!”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我默然退了出去。接下来就看他了。
三更时分,他出现在院门口,然后一路无阻的走进她的房。
因为我已施法令‘清宛楼’中,所有人陷入昏迷。
直至她见到他,我才见到她脸上久违的笑容,苍白,憔悴也掩饰不了她的美。
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影,我笑了,泪水缓缓划过面颊。
从此,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阿笙!”身后有人唤我,止泪转首,看见的是一个修长的白衣身影。
他面色温淳,眉目如画,唇角挂着柔和的笑。
我不得不承认,他笑得比我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白凌!”修行千年的他,早就能化为人形。
“阿笙,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可以幸福了!”他走上前,轻轻握住我的手。
“白凌,南宫世家是何地位!”我越过他的肩,看向远处夜空,淡然问道。
他毫无察觉,一口答出:“独霸江南。”
然后,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只是吃惊地看着我。
我收回眼,停在他脸上,微微扬唇,依然淡淡道:“那,你认为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听着我的话,他摇摇头,一脸地不可思议,捉住我的双臂,喘着粗气说道:“阿笙,够了,你这样做已有违‘修仙法令’,是要遭天谴的……”
“白凌!你不用再劝我,我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他默然,一双眼死死盯着我。
我转身向外走去,不忍再看他眼中无尽的悲痛。
明早,南宫家的人来后,没有接到人,会是何种景象……
[五]
三艘高桅大船巍巍然驶进金陵渡口。
船上红绸锦花,丝竹管乐应有尽有,一路吹吹打打。
开头一艘船船头,有个壮武男子负手而立,遥遥望向秦淮河。
他胡须满面,一脸横肉,大红锦衣穿在他身上也显得过于别扭。
突然,他看见水底下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迅速扩散,将三艘船紧紧围在当中。
他大惊,转身刚想吩咐人调头退回去,却见后面两艘船已沉了大半,船上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失踪了!
足下船身也剧烈摇晃起来,快速下陷。
他心急得纵水逃生,但跳下之后却是再也没能浮上来。
浑浊河水“咕噜噜”冒了一串泡后,河面又恢复如初,水平如镜。
南宫家的人在金陵口遭遇水难,船上人无一幸免。。。
[六]
我疲惫回到“清宛楼”时,刚至院门口,空中一道惊雷迅速划过,准确无误地劈在梅树中央,梅树便似铁树开花般,木屑四处飞散,青烟过后,地上只余一截焦黑的木桩。
我一下跌坐在地,无声苦笑。
树身完了,我无所栖处,不出三日…不,以我现时的体力,或许不出两日,我便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梅妖!”头顶传来一沉重的嗓音。
我仰首,便见到站在阴影处的地府崔判官。他一手握着判官笔,一手拿着生死簿,叹了口气,又道:“梅妖,跟我走吧!”
“上何处?”我问道。
“地府。”
我笑得低下了头,“呵呵呵呵呵,我是妖,本就不在三道之内,何去地府,判官大人是拿我取乐吧!”
他摇摇头,拿笔飞快在生死簿上划了一笔,说道:“本官何时与人开过玩笑。”
然后他告诉我,说天帝念我八百年修行不易,给我个轮回的机会,投入人道。
我惊讶地看向他,见他微微笑着点点头。
百年修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着有朝能化为人形!
如今,我可以真正成为一个人了。
跟在判官身后,我总觉心中隐隐有件事忘了,是什么呢?
“阿笙。”我骤然转身。
凝视着身后的修长身影,他一袭白衣微微刺痛我的眼。
“阿笙,来世,我去寻你。”他并未走上前,立在原地,依然温柔笑着。
看着他的似水眉眼,不知为何,我竟然鬼使人差地点点头。转身离去时,我见他眼角有泪滑落。
傻瓜,哭什么,来世不是还能见面吗!我暗暗骂他没出息,可为何自己也尝到咸咸的味道。
来世,还要等你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