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无缘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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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幽朝寰二年的除夕夜一场瑞雪积起了宫门前的白雪皑皑,整个帝京的喜气中染上了一层灰暗的银白,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百姓们的欢声笑语和爆竹庆岁,仿佛人们早已忘记了不过一年前那场叛乱倾覆下曾经的不安惊惶,就如没有人在意这繁华帝京大楚苍都早已被改名为南幽望京,没有人叹息这高巍红墙里灯明琼楼的主人早已改换了面貌。
朝寰帝穆砚刚刚参加完宫宴,屏退了百官和群妃,独独留下了他的结发妻子雪后和出生刚满三个月的儿子穆晟,小小的穆晟像一团云一般柔软,枕着他的臂弯睡得很安稳,看着孩子嘴角的笑意,穆砚也不禁弯起了温和的弧度。
“皇上,晟儿睡着了,臣妾将他抱进去吧。”皇后雪茹苑恭敬地伸出手,想要接过孩子,却被穆砚一让拒绝了。
“没事儿,平时你辛苦了,今儿让朕抱着好了,这样晟儿才睡得舒服。”看到那个冰冷威严的男子此刻拥紧了孩子,难得温柔的慈父神情,雪茹苑心里涌起淡淡的幸福滋味,她本出身大楚四大世家之一的雪氏,嫁给穆砚政治联姻的成分过多,他们之间虽然相敬如宾,但她总是能够感觉出眼前这个狠辣雄心的帝王对于任何人的冷漠,然而今日她才真真感受到他们之间那一丝温情的存在,多亏了这孩子来得及时……
“苑儿,除夕有没有许什么愿?你诞下皇子有功,朕给你个封赏,你想要什么?”穆砚抱着孩子,那声“苑儿”喊得深情而温润,雪茹苑一听愣怔了,他从来只喊她“皇后”的,眼底已有细密的泪光,或许她和他之间真的还有可能……。
穆砚发现了她的异样,刚想出声询问,门外清脆的敲门声伴随太监尖锐而恭谨的声音传来:“陛下,那个……有人求见陛下……。”
穆砚眉头微蹙,这么晚了会是谁?
“什么人求见?今日太晚了,让他回去明天再说。”帝王语气里的不耐使侍监有些惶恐,但却没有却步,为难而颤抖地回应道:“是……可是……那人非见陛下不可……老奴不敢……”
“什么人?为何如此支支吾吾?”雪茹苑瞧见穆砚不快的脸色不禁出口。
“回陛下娘娘,是……殇华宫里的那位……”
语落,只见片刻前还笑容满面温情脉脉的朝寰帝的面色变了几变,眉蹙得很深,眼里不时地有悲痛划过,却没有说话,像是在静静思考,可是那急促的呼吸却还是让雪茹苑察觉了他的慌乱。
殇华宫……很陌生并非皇上嫔妃的宫殿……貌似是那个传说中献城有功的前朝公主的幽居之所……皇上从没有提起过她,为何如今求见?
“陛下……”雪茹苑出声一瞬将穆砚的思绪拽回,他抬头望向那宫门,似是穿越风雪望向了宫门外某个淡薄的身影,清丽而决绝,他不由得心跳加速。
半饷,他平复气息才开口道:“让她进来”,帝王神色间的微痛与慌乱早已不见,竟是升起了淡淡的期待,雪茹苑一震还未反应过来,穆砚已将怀中的孩子交还给她,然后又是那她不愿再听见的冷漠音调:“皇后,把皇子抱回去吧,你们都下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否则你知道的……。”
雪茹苑看着眼前的男子变回了那个疏离无情的帝王,她突然诡异地一笑,那笑清戚跌入穆砚的眼里却被忽略了。随后她也尽力扮演起尊贵雍容的国母,应道:“臣妾知道,请陛下放心。”她知道,她全知道,那样的神情自己也曾有过,那是见到爱慕之人之前的忐忑……
殿里终于空无一人,他静静坐在那儿等着她走进来,等着她看向他,看尽他眼里不曾消退的炙热。已有一年了吧,对她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总归她该想通了吧?
宫门吱呀一开,女子一身如雪白衣走了进来,来到他面前便恭敬地向他跪拜,那一瞬他有种错觉,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在她面前虔诚地跪拜,此刻位置倒换他却生不出一丝愉快,你可知我真真要的是和你并肩?
女子抬起头,面容有些苍白,许是外头的风雪大了,眉间还留着几点雪片。
“鸢儿,免礼吧,有事起来说话,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再跪了。”他语气亲切,没有一丝帝王的架子,仿佛他们之间不曾有那些血腥与怨仇,不曾有那诅咒和决裂。
“不,陛下,楚鸢今日求见陛下乃是有一事恳请陛下成全。”女子没有站起,低头跪着看着地板,话里让人闻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不知怎的穆砚有种不好的预感,可他不以为意,她肯如此低头求自己便是愿意让步,这么一想穆砚便浮起笑容问道:“哦,有什么事?鸢儿你知道的,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只要……”
“陛下!”楚鸢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抬眼对视着穆砚,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楚鸢恳请陛下以公主之尊将楚鸢赐婚康靖侯元鸣之子元奕非。”
一瞬间穆砚觉得有什么断裂得支离破碎,心似是翻江倒海地疼痛起来,为这女子的无情无心,为着自己原本可笑的奢望,随后这股痛盘旋周身化为了深深的愤怒,他一掀桌台,好不容易抑制怒气,讽刺地说道:“朕从未听过原来荼罗神女也可以嫁人?纯洁高贵不容亵渎的神女居然不知廉耻地请求赐婚?”
“陛下,荼罗神女并非不能嫁人,只不过彼时楚氏人丁旺盛神女又职责重大,下任神女决定前不得婚配,而如今楚氏血脉只剩我一人,若不尽早延续神女血脉,血脉一断无人再为皇家凝聚人心祈福国运,恐对南幽国势有所损伤。”女子并未动怒,看着帝王眼底的森然,只是字字据理地陈述。
穆砚面色阴沉,盯着女子不动声色的表情看了很久,然后又是一笑,笑得森凉:“朕真当你是清心寡欲不问情爱,原来不过朕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怎么你喜欢元奕非?”
女子跪着,不可置否。
穆砚看她并不否认,有些气极,站起夹怒而来,大手狠厉地握住她的肩膀,冷声道:“你信不信朕杀了他?”
此刻女子终于露了笑容,明媚而忧伤,无视着帝王的怒气,淡漠地说道:“那就请陛下杀了元奕非后将我赐婚景武公之子雪涧,或者克荣将军之弟秋弦枫,只要能使我楚氏血脉延续,楚鸢听凭陛下旨意。”
“哈哈”,穆砚已放开了她,他惨然地笑笑,原来如此她嫁给谁都行,却独独不能嫁给他。那个毒咒早已注定了他和她没有退路,没有妥协。
楚鸢似是看懂了他眼里的意味,突然有些哽咽,毒咒真的没有退路了吗?可惜他只是不愿放弃这无上荣光,他只是贪恋这红尘权柄绵延子孙,他只是不够爱她。
“好,朕可以将你赐婚元奕非,只不过从此前途断绝幽禁深宫,希望他不要恨你。”
“谢皇上。”楚鸢再次拜向他,没有笑意的眸子一瞥而过,然后起身不再看他。
门再次吱呀一声,然后一地静默,只有窗外的风雪声淹没了女子在门后轻叹的一言:“世上本无毒咒,不过人心作祟。”
一个月后,十丈红软,她嫁作他人妻,那喜庆的红晃了他的眼,沉了他的心,那一夜他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