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九章 心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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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赋还是第一次上门找韩至玄,韩府虽不位于市井中心,但也是长安的大府,所以也并不难找,唐赋找了几个人打听便寻到了跟前。唐赋虽早闻韩府在外浩荡的名声,但今日得见真颜,还是不免被震撼到了。
韩府当真名不虚传,避开了市井的喧嚣,着一处静地,在寂静中绽放繁华,当得起“长安第一府”之称。
唐赋抬头,门上是烫金的御赐牌匾,那“韩府”二字折射着阳光,散发着刺目的光彩,唐赋总觉得这光芒与韩至玄周身所散发着的光彩有些许的异曲同工。门前倒不类其他的名流贵族那般是熙攘的人群,也没有那有多威武就多威武的石狮。倒是种满了花草竹梅,门旁摆一张石桌,迎着四海。
唐赋一看便知道这府主定是个文官中的大人物,一定是书香门第出身,连生活也过得这般诗情画意。再想到韩至玄一脸无赖风流样,心下有几分怀疑。可那门上牌匾上的“韩府”二字倒是再真实不过的了。
慎小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人开门出来。虽说是下人,穿着打扮却是端庄随意,举手投足很是得体有礼,反倒像个主人似的。
那小厮见来者是个生人,不敢大意,礼貌地问:“足下是来找谁啊?”
唐赋见人家那么客气,反倒弄得不好意思:“那个……那个,韩小少爷在家么?”
原来是找小少爷,这倒也就不奇怪了,韩小少爷朋友向来是一大筐一大筐的,这个生人应是近期结交上的吧,不敢怠慢,忙迎他进了屋。“公子,我们家小少爷在后院练功场呢,随我来。”
唐赋跟在那小厮后头,穿廊过亭,韩府这里头的光景,丝毫不差于外头的风光。小径曲曲折折直通幽处,花草莺燕拥簇着一座座阁阙,这随手一处拈来,恰似一篇绝妙的诗词。
小厮引着唐赋到后院练功场外止了步,“公子,您稍等片刻,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唐赋红着脸答道:“有劳足下了。”
唐赋在外等了不足片刻,便见里面韩至玄搭着那小厮的肩笑着走了出来,韩至玄随意,那下人也自在,丝毫不见什么主仆等级之分。
韩至玄见来者是唐赋,先是吃了一惊,继感心情大好。还没到跟前便扯开嗓子喊起来:“歧水,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还打算一会儿去看你们的呢。既然来了,就住几天呗,我一个人闷得都快发霉了。”
唐赋看了看韩至玄身边的下人,欲言又止,稍有难色。韩至玄见状便打发走了下人,唐赋红着脸开了口:“那个……韩小少爷,你今晚有时间么?我和承山打算去缀锦楼,想叫上你呢,赏个脸么?”
韩至玄以为顾丹邑一并去,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心想这次一定要把赵鉴那件事问个清楚。
是夜,韩至玄等天色一黑便偷偷溜出了门向缀锦楼赶去,心中揣着一大堆问题急着问顾丹邑。
韩至玄赶到后,就见唐赋和张笛已等在桥前。唐赋心情似乎是很好,一脸的红光。他身后的张笛倒是有些奇怪,黑着一张脸,冷眼看着自己。韩至玄不禁一颤,背后滋生出一股凉意。
再看看四周,除了这两人外,半点不见顾丹邑的影子。心里免不了嘲讽自己一番,这种滴尘不沾的人又怎么会屑于进这种烟花之地呢。是自己太傻,太天真,竟会盼着他也来。
三人打过招呼,便不再多寒暄什么,向湖心那座热闹鼎沸的楼阙走去。
张笛心里紧张的不行,始终阴黑着脸。韩至玄心里则有那么一瞬的失落。
刚踏进缀锦楼,迎面而来便是浓郁的胭脂水粉味。台上的珠帘后,影影绰绰一个水色的身影轻抚着古筝。那缠绵流转的乐声流水般地从她指尖泄出,飘散在缀锦楼的各个角落,所到之处撩拨起了丝丝暧昧的气息。
眼前四周都是裹挟着女子的男人,或一人一个或一人两个,簇拥着从这三人眼前走过。男人一眼的迷离,满面的红光。女子倒是老熟的很,只是一个劲地媚笑。
张笛是初次进这种地方,当下羞得不得了。再偷瞄了身边两人一眼,都是一副老熟淡定的模样,一看便知道这两人定是常客,驾轻就熟地很。
心里很是窝火,转身便往外走。
“公子既然来了,又何必这么急着回去呢?”
张笛止了步,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女子,轻施粉黛,倾国倾城。旁边的两人也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自己。
女子见他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轻露贝齿,嫣然一笑。
张笛被人家瞧得浑身不自在,脸倏地红了,身子更是往外挪了挪。心下却硬是没起半点波澜,倒是急着去看一旁唐赋的脸色。
“公子是对我这缀锦楼不满意么,连一刻半会儿也不愿多留?”
张笛趁女子说话的时候快速瞄了唐赋一眼,没见人家有什么异样,稍松了口气。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女子见张笛这般羞涩,笑出了声:“公子,都到我这地了,怎么还恁般地害羞。不放开些,怎么图得到什么乐子呢?”
唐赋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笛儿你也别一本正经的了,这位婳颖姐姐很好说话的,用不着这么不自在的。”
张笛深吸了一口气朝唐赋走去,眼神中是满满的坚定。
婳颖是缀锦楼的当家,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老鸨。这人本身年纪也不大,两年前还是缀锦楼的当家花旦,有一口好嗓子,那黄莺般清脆悦耳,空灵婉转的歌声,曾令多少长安城的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如今她却早已金口不开两年之久了。
从台前转到幕后,接下经营这缀锦楼一活。干了也快两年了,虽说男人们还是为她白白浪费这口好嗓子感到可惜,但这缀锦楼如今这般的红火,威名四海,她倒是最功不可没的。
婳颖平时并不怎么亲自接客,今日见了满脸不自在的张笛倒是兴趣大发,竟不叫上别的姑娘,换自己亲自接待。
婳颖引着三人去了自己的婳玉阁。这婳玉阁算是缀锦楼中最为僻静的一处厢房了。更为与众不同的是,这婳玉阁倒不像其他阁子那般红纱重帐,雕梁画栋的。窗纱,床帘是清一色的素白,家居摆设也清淡得很,不见丝毫的繁复。
唐赋还是第一次进这阁子,见阁子颇为奇怪,便傻傻地问:“婳颖姐姐,你这阁子好生有趣,开在烟柳之地倒像是在祭奠些什么呢!”
张笛一听心里便咯噔了一下,直怪唐赋不懂事,尽问人家的伤心事,这直肠子就会惹事。韩至玄听到这话,也不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示意他别再说话。唐赋心里颇为委屈,但终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婳颖一个人出神,侧头望着窗外,自语到:“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我这厢祭奠的可是这流水般逝去的青春,那一段段不堪回首的寂寞年岁啊。”
韩至玄,张笛听罢婳颖说完这话,知道唐赋又闯了祸,定是刚才那番无心之语引起了人家的伤感愁绪,便一齐回头,瞪了唐赋一眼。
唐赋内疚,“对不起了,婳颖姐姐,我多嘴了。”
婳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相信,这祭奠的只是过去,不还有未来么,珍惜好未来便好。”说话间却是抬头向一边沉默不语的张笛看去。
张笛对上她的视线,心中一惊,大叹不妙。
婳颖倒没有过多的沉溺在自己这份伤春惜时的小女子情怀中,收拾了一下心情便落落大方招呼三人入座,叫来了一些姑娘,自己便开始抚琴,奏上一曲高山流水。
那琴音中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的情丝无不让在场三人醉了过去。
一曲终了,三人却意犹未尽。婳颖帮三人满上酒盏,便招呼众姑娘服侍。
喝了些酒,唐赋倒在美人怀抱里,正在兴头上。满脸的绯红,满嘴胡话,和姑娘们嬉笑瞎扯,扯得胡天胡地,那涣散的眼神中全是迷离。
张笛看在眼里,脸上没什么阴晴,心下却全然不是滋味,一盅接着一盅地喝着身前的酒。他原先是不胜酒力的,酒这东西也不曾多沾过。但今天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窝火得很,一杯杯酒下肚,却硬是没什么感觉。
婳颖看到他闷闷不乐的,便遣散了它身边的姑娘,换自己贴了上去。抚着张笛的肩,靠着他的耳说话,那抓不住的热气扑在张笛耳边,让张笛有些迷乱。
张笛定了定心神,恰好瞟见一旁的唐赋正挣扎着向上要去碰身边女子的唇,心中顿时冷了七分,脑子也清醒过来。
顾不上别的什么,推开婳颖,立马站了起来。一把拉起他,不容唐赋说些什么,拽着就往外走去。
韩至玄看到此刻,愈发觉得张笛奇怪。心里颇有种想看好戏的冲动,便也匆匆辞了婳颖,偷偷跟了出去。
婳颖跌坐在原地,看着张笛拽着唐赋远去坚定的背影,无奈苦笑一声。自己终是这么寂寞么,不甘心啊!
张笛拽着唐赋一路跑出了缀锦楼。沿途是惊讶嘲讽的眼神,还有若干些指指点点,闲言碎语。张笛至始至终黑着张脸,硬是没看四周一眼。
唐赋被他扯的生疼,见张笛跑到桥上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也顾不上张笛此刻心情好不好,直接使劲拽开他停了下来,心中窜起了一簇三丈高的火苗,声音也不免高了几分:“你干嘛?”
张笛从没见过唐赋发过火,心里顿时很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呢。忙转过头去,想和他道歉。但是自己硬是不争气的一转头就呆了。
唐赋脸上不知是因为刚才喝了酒而泛微红,还是因为生气才涨的通红,红红的脸上似乎酒意未醒,水色的双眼中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张笛视线最终停在了他那红红的唇上,心中火热了几番,竟忘了言语。
唐赋见他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心里很是不自在,脸更是红了些。唐赋轻咳了一声,见张笛还是没回过神来,不免蹙起了眉,试图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张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稍许用了点力握在自己手中。
唐赋有些羞怒,声音中也略带了些许羞涩:“你干嘛?放手啊!”
张笛丝毫不放手。唐赋见张笛越来越不对劲,便用力要去抽出自己的手。不料张笛手一紧,一把便把他拉到自己怀中。唐赋一个激灵,全身酒意顿时消了大半,忙跳了开来。
“承山,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别和我闹了,我们回去,人家还等着呢。”
张笛终于闷闷的开了口:“歧水,不要回去了,我们回家。”
“回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却说要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说完便要挣脱开他往回走。
“唐赋,我喜欢你!”
张笛此话一出,不止唐赋吓了一跳,连一直躲在不远处的韩至玄也被吓得不轻。心想:原来张笛也是个闷骚的人,看上去一本正经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韩至玄越觉得有趣,便恶劣的继续躲着,干脆不出来。
唐赋止步,没有转身,淡淡地开了口:“承山,这种玩笑开不起的。”
张笛自认一生中从没像今天这般认真过,正色道:“歧水,这几年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这情深不深,这心真不真,你还不知道吗?”
唐赋笑了笑,转过头来,“我们都是男人!”
张笛怔怔的放开了手,心中顿时很是嘲讽。他终是介意这个的,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可是洛卿他都能接受了,为什么我们两个不可以?”
唐赋沉默,什么话都没再说。
那段沉默,张笛甚至觉得那是一生中最长最长,最苦最痛的等待,似有一个世纪那般沉重,让人承受不起。
见唐赋没有丝毫想说话的意愿,终是无奈的垂下了头。
“歧水,呵呵,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我尊重你。但是,我张承山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这点也请你相信,我会等!”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回头走了。
唐赋抬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高高瘦瘦的身影挺得笔直,是一种绝不放手的执着。
唐赋突然笑了,悄悄抹去了眼角那滴未流下的泪。
——承山,你个傻瓜。旁人看在眼里最是清楚不过,只有你这么傻。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这闷骚的人,老子哪能那么容易让你得了便宜,你就忍着吧,憋死你!
韩至玄在暗处杵了良久,很久才回过神来,着实被吓得不轻。看不出来张笛平时正正经经的,在感情这事上竟也会这般糊涂,这般任性爱上自己兄弟。也难怪唐赋半言不答,要是换作自己也定然不知从何答起。
韩至玄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方才张笛说什么!什么“洛卿也接受了”?难不成丹邑看得开这世俗伦理?假若自己和他表白,也不知他是否能接受呢,定然不会吧。
韩至玄使劲地甩了甩头,自己怎么净想这些有的没的,还像个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真是好笑,顾丹邑怎么可能看上自己,避之还唯恐不及呢!
明月照亮天涯,这一夜星河天悬。连波的秋色在夜风中一层层荡漾开去。九曲桥上星星点点的红纱灯明明灭灭,悠悠的水波上一艘艘画船承载着欢声笑语。璀璨的灯光映出四周一片辉煌。
灯火阑珊处,一声轻轻的叹息,踏月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