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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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白衣
过完了年,时间似乎就流逝得很快了。就看见黑板上右上角那个写着高考倒数的数字翻得越来越快,由三位数降到两位,再然后,十位上的数字渐渐小了。生活也慢慢变得更加机械,做题,考试,讲试卷,情节雷同得让人提不起兴致,连排名也处于一种微妙的分量,既在意,又似乎是不那么在意了。
两轮模拟考之后,大家像是觉得已经定型了,自己也没什么拼劲儿了,索性就按部就班,顺其自然了,心态反而放松了很多。这时候,学校的留言风潮也开始刮过各个班级,这个可不分什么重点和普通班级,毕竟,离别情怀,即将毕业的学生都是会有的。这一点,在文科班里,表现的就更明显了,突出在留言本上每个人那满页满页的抒情留言,相较于理科班那几句干巴巴的豪言壮语,就湿润伤感多了。
丁月华也不能免俗的买了极精致素雅的留言本,但她不像别人那样,每个人都让写,而是只挑选能称得上朋友知己的人来写,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展昭和白玉堂是一起买的纪念册,是那种活页的,非常方便,可以让好多人同时写,简单省事,实是懒人首选。
但对于丁月华而言,展昭分的这么一张纸,就根本不够用了。
完全不够,这薄薄的纸页,如何能承载她这一年来婉转细腻的情意?如何能铺展来她无数雨夜里弥漫的相思?
她需要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他停留下,侧耳倾听的耐心与诚恳相对的目光。整整一年了,她在那么多个辗转不眠的雨夜里,在黑暗中,在月光下,用尽一生的心意,去练习给他写一封情书。
一生只一次的情书。以情意做底色,以才情为画笔,以相思调颜色。
独一无二。
所以,当展昭递过留言纸时,丁月华眉目温婉,眼中层层笑意,花朵般嫣然绽放:“展昭,我大约要晚点给你,也许要等到考完那天。”
展昭不知她心意,温朗浅笑,甚至开了个小玩笑:“好啊,你慢慢写,好好写,等以后我们的大才女出名了,我就把它拍卖了,肯定很风光啊。”
丁月华但笑不语,笑得一旁的白玉堂直觉阴风阵阵刮过。
在高考前的两个月前,学校要为毕业班的同学准备一场盛大的告别会,既是让初三和高三的学生们好好与学校告别,也是为了让他们在大考来临前好好放松一次,端正心态,正式应考,可谓是用心良苦至极。这次的告别会,每个班都要出节目,毕业班自己也是。展昭他们班除了有一个全班的合唱,在文艺委员——展昭的好友的“出卖”下,展昭“被迫”出了一首歌,曲名暂时还被文艺委员卖了个关子,严刑拷打也没招供出来。
大家都很重视这次的告别晚会,毕竟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尤其是对于高三的学生们来说,此次的告别,也许是人生至为关键的一个转折点。为了留下一个足够美好的印象,文艺委员还特意与班主任商量了,抽出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来排练,争取在晚会上好好表现。
“哎,展昭,你到底要唱什么歌呐?这么神秘干什么呢。说说么。”晚自习结束后,白玉堂轻轻碰了碰展昭的胳膊,笑笑打探消息。
展昭听后只是笑,也没说什么,白玉堂便不满了:“诶,不讲义气啊,藏私。”
“哪有,是你自己好奇心太重了。”展昭轻轻叹息,“反正最后还是会听到的,你总是这么沉不住气啊……”
白玉堂不由失笑:“诶,我不就是多问一句么,你哪来这么的感慨啊。”
“没有,乱说的。”展昭敛尽眼中不该的情绪,忽然伸手拿下自己MP3的一边耳机,微微倾身,塞在白玉堂的右耳里,“就是这首。”
也许是展昭靠得太近,白玉堂有一瞬间的恍惚。
四月的天气渐渐回暖,可他的手还是那么的凉。白玉堂只觉得展昭的指尖停留在他耳边的触感太真实,太温柔,太鲜明,以至于心里忽然有种无限接近于幸福的荒唐错觉,但转瞬即逝。就像他靠近时,身上那种淡淡的,飘摇的草木清香,一离开,就消失,是错觉么。
“这是什么歌啊?”
白玉堂回过神来仔细听着播放器里的音乐,不由开口问。耳边的歌曲温柔而明亮,隐约有份缱绻绮丽的情思,又极潇洒,不管是歌词还是曲调,都很动人。
“白衣。”
展昭的回答极简洁,再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任何关于这歌的解释。白玉堂侧过头去看,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展昭的神色有些伤感,很像那晚时候的情绪。
“名字还挺特别的,你选的歌还真是与众不同啊。”白玉堂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极快,让他抓不住,只好随口评论道。
展昭一顿,迫使白玉堂也不得不停下,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没有什么特别的,”沉默了一会儿,展昭才淡淡说,“只是这歌的感觉,像极了以前的一个……朋友……所以很喜欢。”
“是么,你挺念旧的啊。”
展昭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朝宿舍走过去。白玉堂紧跟着,心下忽然有些涩然心酸之意,自己却不懂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展昭,温和却疏淡,眼神叹息一般百转千回,总叫人看不透,又有些伤心。
但白玉堂知道,这种情绪,一定和他那个以前的朋友有关。也不知道是谁,和展昭有什么样的过往,看展昭这样,不会是个女孩子吧。
“挺神秘的么。”白玉堂低下头,有些不是滋味的嘀咕着。
在大家的千呼万唤下,告别晚会终于来了。
此夜晴朗而美丽,操场人声沸腾,不管是毕业班,还是非毕业班,大家都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玩一次,毕竟在学校里,这样放松的机会并不多。
“诶,展昭!”
展昭闻声转头看向叫他的文艺委员苏晴,见她有些着急的样子,不由问道:“苏晴,怎么啦?”
“你看见白玉堂了么?”苏晴着急地问,“马上就轮到我们班的节目了,白玉堂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急死人啦!”
展昭微微皱眉:“怎么会呢,他刚刚不是还在的么。”
“你们不是一直呆在一块儿的么?”苏晴赶紧问。
“没有。”展昭答道,“刚才我去教室拿凳子了,玉堂说有事,就分开了。”
一旁的丁月华取下耳机,淡淡说道:“刚刚听说,白玉堂他的女朋友来我们学校找他了,应该去哪儿说话了吧,这里实在是太吵了。”
“谁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啦?”苏晴急忙问。
展昭眼神忽然微微一闪,沉声说:“可能还在教室吧,我去找找看。”
“快点啊。”苏晴在身后扬声叮嘱。
丁月华默默看着展昭匆忙离开的背影,眼神中一抹困惑的光闪过,重又把耳机塞回耳朵里。
“苏虹,这是你认真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么?”
展昭走到教室门口,便听到白玉堂少见的有些沉缓低柔的嗓音传出来,显得格外的郑重,于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另一个清凉淡静的女生隔了一会儿才慢慢响起:“是,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都没办法完全对过去释怀,尚存留恋的心意,不如试试,也许这样顺其自然会是更正确的选择吧。”
展昭看不见的是,教室里的苏虹轻轻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里掩藏不住的疲惫和无奈。
不知道感情为什么这么苦,不知道释怀为什么这么难啊……一颗人心怎么能这样酸,这样苦呢……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在自己的世界里深深呼吸着,强行压下眼眶里的涩意。白玉堂见苏虹这样子,心里也不好过,心爱的女孩子这么痛,他依然无法全身而退。既然不能强求,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好,我们重新开始吧。”白玉堂伸出手轻轻拥住苏虹,闭上的眼睛里倦意沉沉。他感觉自己还爱,只要爱,痛就不会停止,不是早就明白的么。
教室门口的展昭慢慢靠在墙壁上,涩然一笑。门里门外,谁也不曾哭过。
好一会儿,展昭才敛尽眼里多余的情绪,敲了敲门走进去,露出一个惯常的温和笑容来:“玉堂,我们班的合唱就快开始了,赶紧去吧,苏晴着急了。”
“哦,好。”白玉堂不知怎么的,隐约觉得有些心虚不安,或许是因为自己为了儿女私情差点忘记了节目吧。他看向展昭,有些犹豫,才说:“展昭,这是我女朋友,苏虹,我跟你提过的。”
展昭温文一笑,冲苏虹点点头打招呼:“苏虹,我是展昭,。”
“我知道。”苏虹看向展昭,淡淡一笑:“玉堂在聊天的时候总是说到你,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我是苏虹。”
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衬衣,利落英气的短发,美丽的五官,果然是非常好看的女孩子。最吸引人的,是她看人时冷淡自信的眼神,很出众的冷傲气质。
“早就听说你的名字啦。”展昭的神情,语气,微笑,都是不动声色的妥帖温和,“难得来了,一起去看看我们的表演吧,听说今晚还有不少精彩节目呢。”
“好。”
三人一路默然地回到操场,苏晴见到白玉堂身边的苏虹,立马调侃白玉堂,笑得一脸暧昧:“你这个色令智昏的小男人,见了女朋友就把正事忘啦!”
“谁说的,这不是来了么。”白玉堂几乎是略带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来。
“好了好了,大家赶紧排队形吧,下一个就是我们哦。”
苏晴拍掌招呼各人,忙不迭地指挥着大家站好队形,等候在舞台的两旁,准备上场了。趁着浓妆艳抹的主持人报幕地空隙间,展昭忽然在白玉堂耳边低声说:“玉堂,恭喜你了,这一次可要好好珍惜啊……”
这声音极温和,甚至算是温柔了。
白玉堂一愣,还来及说些什么,就被苏晴指挥着随大家一同上场了。他极快地看了展昭一眼,对方神情一如往常的温和宁定,白玉堂慢慢呼出一口气。这样也好,他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说什么。
他们班准备的歌曲是《明天会更好》,这本就是一首比较老的歌,大家一起练了好久,唱的投入而伤感,其实是非常煽情的,很有感染力。唱完后,台下的掌声响了很久,或许唱的好不好并不是那么的重要,这份伤感,谁都有。
结束后下了台,坐在白玉堂身边的苏虹淡淡一笑:“唱的很好,挺感人的。”
“是么是么。”苏晴听见顿时就高兴了,手舞足蹈的,“不枉我们练了这么久!”
接下来的几个节目果然很精彩,舞蹈动感十足,又尽是漂亮女生,自然得尽了喝彩;初中小女生弹的古筝也很好听,虽然他们也不懂什么专业不专业的。
“……接下来,有请高三五班的帅哥展昭同学,为大家唱一首歌,《白衣》,大家掌声欢迎!”
女主持人夸张的惊叹报幕让白玉堂陡然抬起头,结束了和苏虹的聊天。而与白玉堂相邻而坐的丁月华亦蓦然挺直了背脊,抬头专注而认真地看向走到舞台中央的少年。他温朗的脸在炫彩的灯光里更显得清俊过人,一派大家风范,耀人眼目,这样的展昭,有些高不可攀的错觉。白玉堂微微一怔,而丁月华的眼里,此刻已经泛起一抹极亮的光,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分外动人。
前奏慢慢响起来,古典雅致的琴曲这样凛冽,到极高的时候,忽而转箫声,婉转明丽,展昭清润淡静的声音此刻忽然变得极温柔:“踏月而来的脚印,像塞外,落雪的声音。”
玉堂,我初次于开封府见到你的时候,白衣少年,踏月而来,像塞外的落雪,那么凛冽,可那么美……
“小船游在江花里,缓缓穿行,金陵如梦。”
玉堂,初次去金华看见你的时候,画舫上的你,像梦一样沉醉……
“唇边停着半杯女儿红,挥别身后追踪的黑影。哦,sorry,真的不行,我已约好,今夜去听知己弹琴。”
玉堂,我记得你最青睐的女儿红,红颜知己,美人抚琴,总是你身边常有的风情,没有人比你更风流潇洒……
“踏花归去,洒下一路幽香马蹄;春江碧绿,像我剑柄上的那块玉,你的白衣,是我难以割舍的寻觅;念你名字,舞剑时总有出错的痕迹……”
玉堂,这首歌,我为你的魂魄而唱……
展昭的声音越发的典丽缱绻,如此动人心意,叫人不能不沉醉下去,不知今夕是何年:“遮天蔽日的斗篷,对暗器,说禁止通行。斗篷聊天声音很轻,你的叮咛,烟雨蒙蒙。马背上有我们的背影,穿越那有人把守万里长城。哦,babby,我不能停,洛阳牡丹,不会把人痴痴的等。踏花归去,洒下一路欢声笑语;春江碧绿,像我送给你的那块玉;你的白衣,是我浅吟低唱的来历;我们一起,雪山伫立巴山听雨……”
玉堂,我还记得的,那些你早已不记得的过往,江南的烟雨蒙蒙,洛阳的灼灼牡丹……
白玉堂……
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出来,展昭的歌声微微颤抖,像琴弦最高亢时令人心惊的,即将出现的将断一刻。也没有人能看到,灯光的遮掩下,清俊少年眼眶之中久忍未落的泪光。
“踏花归去,洒下一路欢声笑语;春江碧绿,像我送给你的那块玉;你的白衣,是我浅吟低唱的来历;我们一起,雪山伫立巴山听雨……”
一曲终了,全场寂静。
默然片刻,整个操场忽然响起雷鸣般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舞台上的展昭静立片刻,在灯光暗下来的时候,忽然把话筒交给主持人,快速离去。等下个节目开始的时候,白玉堂也没见展昭回到座位上来。他无法平息自己内心深处这种汹涌的激荡之情,却苦于苏虹在侧,无法立刻见到那个让他震撼的人,只能沉沉叹息一声,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展昭,你究竟有什么心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