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沙哑的冷厉质问响起。
    他丝毫不怀疑，这或许又是某个苦大仇深的神君大人另一个引君入瓮的计策。
    不是吗？高高在上的神君大人不是一直都在做这些事吗？
    他都要怀疑那第一眼曾高洁无暇得让他自叹不如的神君大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这个世上。
    这人，加诸他身上的，早已是畜生不如！
    这般露骨的恨意与不耻，终是狠狠地落在另一个人的眼里，且毫不费力的便灼伤了这人。
    有些叹息跟悔恨是毫无意义的，且完全没有出口的必要。
    错到极致，也就无所谓弥补什么了。
    终是，成了一个自己曾经最厌恶不屑的人！
    他，跟加害凌波的孽畜，又有何差别？！
    但，有些话却是无论如何，都得说的，而且，要说得明白。
    “如你所见，他们仍在弥生界，生机不漏，只因修罗火乃天地间至阴之火，可掩盖一切生息。”
    凌静澜冷冷的注视着他，好半晌才再次开口，“修罗火天地间仅存，怎会有两处存在？又为何相助我儿？”
    吾儿，这二字比想象中更容易出口，而他也比想象中更期待这么宣之于口，无论对方是谁！
    吾之娇儿！你的出生虽不被祝福，但吾也并不曾真的愿意怪罪迁怒于你啊！
    一切冷漠，只因无法正视那些屈辱冤屈罢了！
    你的默默相伴，才是吾支撑下去的希望，而绝望自灭，也不过以为你终是厌弃了吾转而投靠了眼前这人啊。
    可吾重生后的一切，却在在证明了你的相伴从不缺席。
    再无遗憾！
    只愿此后你能寻回缺失的两魂四魄，再无病痛，悠游自在于天地间。
    “再则，既然修罗火能遮掩一切生机，为何你能寻到他们的踪迹？”
    莫不是早就狼狈为奸了啊！
    毕竟这人可是刚从他手里抢了个该死之人过去。
    浩瀚神君闻言，不知为何却是有些异样的看了过去，目光暗了暗，嘴角向来淡漠的弧度竟有了些许上翘，不知是偶然或是讥笑。
    “黑莲修罗火，天生便为伴生双枝，强为主，弱为从，主莲主导一切，从莲只能被迫沉睡，不巧，这从莲万年之前也曾居主导地位，此次与睚眦的对峙唤醒了它，便不甘寂寞欲与主莲一较高下，主莲越要吞噬的，它便越要护好。”
    这串解释，对于他人而言或许不算长，但从这向来冷漠的神君嘴里慢慢吐出，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这，还是那个凌波仙姬口里埋怨的那个“说多一个字会死吗”的兄长吗？
    凌静澜心下也有些诧异，只是寻人的欲望压过了一切，他仍然冷冷的质问道：“你还没说你如何窥测这一切？”
    这样冷然的质问，以往认识这位神君的人是绝不敢想象的，别看人似乎很淡漠的样子，其实却是最目无下尘之人，半点冒犯也不能忍，只是也没人敢犯罢了。
    但这人，也不是当初那人了。
    浩瀚神君闻言神色不变，幽暗的墨蓝色眸里依然波光不动。
    “它有求于我，我亦需它相助。”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它也要保下天焚这混账玩意？”回归冰海后，凌静澜本性中的憨直与磨难后的戾气也渐渐回归，如此出口更是不假思索。
    “它所求，并非此事，它之主，亦非天焚。”
    而吾之所求，却也无需多言了。
    凌静澜本也没想过从这人嘴里得到什么答案，绕了半天，也是厌烦了这般问答。
    “它欲将惠和及睚眦带往何处？”花费那么大的功夫从天焚及黑莲主火的手里救下他们，想必目的也不会简单到哪去。
    他可不信那套双生火非要对抗到底的鬼理论，没有绝对的利益，谁愿意出大本钱。
    而他还愿意跟浩瀚神君在这问个究竟，也不过是抱的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如果可以，他只希望那两位能好好的。
    自己，不过被困冰海而已，既然雷击不再是威胁，那么浪打也不过洗洗身体罢了。
    “天之涯海之角。”
    浩瀚神君的回答又恢复了向来的简省。
    “界边？！”那里不是唯一通往其他界域的出路吗？
    凌静澜闻言更是惊异不已，界边虽说是唯一出路，但通关的条件却异常苛刻，他作为白少卿时便亲自领教过，弥生界内的狂徒凶兽恶鬼若非走投无路，谁也不敢去挑战这条凶险无比、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死路。
    那路，也就当年误打误撞，让他跟阿福遇上了吧，可代价呢……却是另一次的血祭。
    即使梦中阿福与家人团聚，但也无法抹去那时满湖满眼的血红……
    这些回忆让他有不好的预感，他随即便目露寒光，冷冷盯着眼前的男人。
    “为何去那处？”
    这是都活腻了吗？！
    果然是这个反应啊！浩瀚神君不禁嘴角微勾，心里并没有任何被质疑的不快，却隐隐有种难言的喜悦。
    这个人，怎么说呢，眼里一直似乎都没有自己的吧。
    凌波在时，他就像个应声虫般仿佛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只看得到她的身影。那目光专注得，让那时的自己也在意了吧。
    那样的目光，从不掺杂别的，纯粹的发自心里的喜爱。
    凌波没了，他被自己打入冰海劫狱中，受尽磨难，然而即使狠狠折辱过后，这人的目光却也从不曾因为怨恨而专注过。
    更多的，从来都是不屑于自己的漠视，甚至只有寻求解脱等待消亡的黯淡。
    睚眦出生后，这人的目光更不愿有丝毫遗落在自己身上。
    所以，自己竟是如此渴求这人的目光吗？
    不然如何能解释自己一而再的从这种憎恨的专注目光中得到诡异的快感？！
    他浩瀚神君，半步神帝之人，竟有如此恶趣味的爱好？！
    或许，终究是不该附身于凡人身上，七情六欲太多，容易影响到。
    “他们所去之处，有世间仅有的生极火。”而那将是解开你身上玄冰链的关键。
    “生极火？！”凌静澜再次诧异开口。
    “这火只能胎生，生生不息，也名生息天火。”能携带这火的，也将是你意想不到的人。
    再次得到专注的目光，浩瀚神君的恶趣味再次浓郁起来，出口的话更显精简，却明显意味深长。
    然而，他对面的人却似乎半点没有领悟到他的说话艺术，几乎是在他话落间便收敛所有虚空中遮天蔽日的暗影，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徒留一人，空望长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