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若有心，尽可召唤当年服侍太后的太医婢女，便可略知大概。”白少卿在众人耐心告罄前慢条斯理开口。
    却是全然的淡漠，仿佛置身事外。
    那东临王微微沉吟，便随即喊道。
    “来人，宣张回春。”
    作为随行的太医一名，这位本活蹦乱跳的大叔只能紧绷着张丧气脸前来。
    “张回春，若寡人没记错的话，作为当年的太医长，负责母后日常医务的可是你？”
    “确实是老臣，吾王。”
    “母后从何时开始便有这病症？”
    “这……”张回春略迟疑了下，“不瞒王说，太后这病症，发生在安国公一门惨案不久后。”
    “如此说来，张卿也认为母后跟这事脱不了关系了？”东临王状似不经心的问着，投射的目光却凶利至极。
    “臣不敢……”
    张回春暗打了个冷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回道。
    “臣一介医官，岂敢妄加猜测？！只是臣始终不明白，安国公灭门惨案发生前后，太后娘娘仍在昏迷中，不知怎么就与此事牵上了关系？！”
    “母后昏迷？这又是何故？”东临王惊讶道。
    “当年北望国发兵侵我边境，国丈、国舅父子为国捐躯，太后悲恸过度动了胎气，导致小产，而后更是血崩不止，在床上昏迷了半月之久，王上年幼或许不记得，当时衣不解带照看的太上王及众多探望的妃嫔却是知道这事的。”
    “如此，该是无关才是，可母后这病症，却分明与那安国公夫人……”仇怨甚深。不愿再唤那困扰母后多年的亲人“姨母”，东临王选择了最疏远的称呼。
    “只能说命运弄人。安国公夫人未出嫁前，曾多次进宫探望太后，却……与太上王过往甚密，后来虽嫁与安国公，似乎也没怎么避讳，便与太后失和了……”
    张回春早已冷汗涔涔，天，知道是一回事，当众说出王室丑闻，那可是会随时掉头的啊。
    东临王却处于获知亲生母亲清白的惊喜中，并不计较，反而十分感激张回春的仗义执言，宫内不就是有太多明哲保身的事例，才让他这身为人子的也曾一度质疑自己母亲吗？！
    即使掀出当年父王的不轨丑闻，却也不过是一个帝王的风流韵事罢了，其他人就更无关痛痒，只有母后，他不能让她蒙受不白之冤，付出任何代价都无所谓。
    “这般说来，母后会如此不喜‘她’便是情理之事了……”东临王忽然想起一事，转头便朝白少卿质问道，“刚才的幻象是由何处而来？”
    竟敢将母后的梦呓与那灭门一事强加在一起，怎不让人浮想联翩。
    “王，太后虽与此事无关，但那病症却实实在在由此事引起。”回答的却是张回春。
    “这又是何故？！”东临王开始急切起来。
    “臣曾听服侍太后的婢女小声说过，太后与安国公夫人斗气时，互相诅咒过对方，似乎……是有关全家灭门之类的，后来……发生了那事，太后醒来后还以为是玩笑，哪知当天晚上就开始说些奇怪的话……”
    张回春发现他一生的话都在此刻说尽了，明天的阳光怕是很难见到了吧。
    “从医者的角度看，太后怕是惊痛交加，神智错乱，总以为是自己的诅咒害了亲生妹妹一家，况且当时父兄英年早逝，肚中龙子不保，最后的亲妹妹虽不合，但亲情仍是在的，她的离去就像是最后的一条稻草终于压弯了太后背上已不能再沉重的悲痛，才变成了今日的情景……”
    这话，他是今日才敢说，当年的太上王虽有心医治太后，却从不肯多加停留，更不愿触及太后的伤痛，愣是当成寻常病症治了多年而收不到任何效果。
    这也是后来他告老还乡的重要原因。
    “既如此，张卿可还有治愈母后的办法？”原来竟是心病啊，东临王暗自悔恨不已，这么多年，他竟从不曾怀疑过身体疾病以外的可能。
    “这……老臣无能…请王降罪！”
    张回春跪伏于地，心下早已做了准备，凶多吉少。
    东临王暗叹了声，明明已知道的结果，又何苦再问？！
    屏退了一众太医，东临王望向白少卿的目光已不再轻慢，甚至隐含乞求的急切，这怕是唯一的希望了。
    而在场的众大臣，在明白了事情始末后，也一致对白少卿改观了个彻底，纷纷翘首以盼后头的发展。
    “王，可允许臣入内为太后诊治？”白少卿不负众望问道。
    ……
    帘内的那个女人，虚弱而且苍白。
    若说当年母仪天下时有十分的容貌，如今大概也所剩不多了。
    这位一国最为尊贵的女人，如今却仿佛失心疯般愣愣的呆坐在厚厚的软垫上，手脚并拢着，被无数的丝质缎带捆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动弹。
    “……母后一发作起来，便……便会伤害自己……”一旁的东临王始终把脸对着别的地方，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迸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白少卿慢慢的走近那失魂落魄般的太后，凝注的目光越加复杂莫测，静静的，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看着她受尽煎熬折磨，你就这般快乐吗？”
    静寂的半闭合空间，只听得他清冷淡漠的声音缓缓响着。
    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后头不愿目睹母亲受苦难而不再跨进半步的东临王，惊诧万分的瞪着，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八年已过，也该结束了吧？”
    那把无甚温度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她可真欠了你？安国公夫人……”
    “嘻…嘻嘻……”回答他的竟是被捆绑着的女人那突然发出的刺耳笑声。
    白少卿嘴角忽地冷冷一笑，表情如魅如魁，徒然探出手去，下一秒便自那女人后头狠狠扯住了凌乱的青丝。
    “靑姬，见了本尊，竟然还敢装神弄鬼？！”
    那女人本如死鱼般浑浊的眼眸忽然急剧收缩，呆滞的表情随即换以惊骇万分的形状，那被束缚着的身躯竟也冷战不止。
    “不！不可能的！怎么会是你？！你不是被赶走了吗？！！不……”
    女人忽然迸出凄厉冷锐的质问声，瞪着对方的目光阴狠凶利。
    白少卿冷冷嗤了声，微微眯起的眼眸里凶光毕露，挽着青丝的手上更用力的扯了开去，毫不意外的收到惨叫数声。
    “看来你倒长进了，竟敢用如此的语气对本尊开口？”
    那女人身上捆绑的丝带不知何时已全数落地，然而四肢恢复自由的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制着，头上撕扯的力度更是让她痛苦万分，撕心裂肺板般的生不如死。
    “……远…远儿…快救救母后……”
    用尽所有力气，她哭喊着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她所求救的对象，东临王赫连远，却只能又惊又怒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